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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正对着的那面是副画,一匹奔马,火红的颜色如同烈焰,前蹄飞扬,一副狂奔的势态。

    星夙像是受到某种触动,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把盒子调转过来,其余三面同时是这幅奔马的图案。

    “我明白了。”他忽地笑了。

    老者不说话,目光仍停留在那匹火红的奔马上。

    星夙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递过去,“都给你了,我已经不需要了。”

    “已经做出决定了吗?这些钱你还是留着吧,日后恐怕还用得着。”

    老者怪异的表现让人摸不着头脑,星夙犹豫着收回手去,只听他说:“势若奔马,万垒难挡。心之所向,无为不破。”

    星夙不解其意,想用眼神询问。老者收拾行李准备走了。

    他只好背过身去,却不知身后有人正紧盯着他的背影,轻声呢喃:“那匹马的颜色……不会错的,羌络草原上的野马之王。它所过之处,万马奔腾,卷起无边烟尘,也就意味着……”

    “像武烈王那样的人物,恐怕这世上已经不多了……”

    六月十三,高悬差人送来了喜礼。香阁内不管是歌姬还是下人都发了红包,老婆子促成了这件美事从中得利不少,自然是整日乐的合不拢嘴。

    高府专门派来两个丫鬟来服侍,楚香凝试过了嫁衣,满是心绪地坐在梳妆台边。明日就要过门了,她越发觉得害怕,甚至无数次幻想过,当时若是说出自己的心声又会如何?甚至开始动摇,他若能再次出现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推掉这门婚事,不管将来会是什么后果。

    夜幕降临,贾倾正在屋中看书,下人送来了一封信。他心下好奇拆开只看了一眼,面色顿时煞白,飞一般地冲出门去。

    大婚当日,城中不少百姓来凑热闹,香阁门口早早地聚满了人。再过一个时辰就到晌午了,锣鼓声总算响起,由远及近,有人负责放响了鞭炮。楚香凝穿着大红的嫁衣,遮着盖头,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出门口。

    一顶大红轿子就停在外面,高悬骑着大马,赶来之后只需再送一份礼金,老婆子把楚香凝的契约书当众焚毁,新娘子上轿就可以过门了。

    一切都很顺利,高悬策马在前面开路,轿夫在后面紧随。沁阳知府特意派了十几个亲兵护送,耀武扬威地走过沁阳南街。

    从道口猛地窜出一匹快马,马上的年轻武士提住缰绳横在街道正中,这突然的变动引得周围百姓议论纷纷。

    “何人如此大胆,今天是高公子大喜的日子,速速让开道路!”一名束甲的护卫大声喝道,催马迎上前来。

    轿子被停在半途,楚香凝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拽下盖头想要掀开帘子去看。

    “阿凝,你心里还是不情愿的对不对?”星夙突然放声大喊,“我要你亲口回答我!”

    高悬冷着脸,朝一侧的护卫挥手,“把他给我赶走,抗命的话就拿下了。”

    护卫逼上前来,星夙穿着一件大袍几乎把全身都罩住了,他劈手夺过对方挥来的长刀,一脚把士兵踢下马背。

    “这次来我没有给自己留退路的,我不想以后后悔,所以我就来了。”星夙一把扯掉袍子,里面穿着一件软铠,左右各束了七把刀。

    楚香凝慌慌张张地冲出轿子,轿夫试图阻拦,被她挣脱了。

    “夙哥,你为什么……”楚香凝彻底崩溃了,泪流满面。星夙带着刀前来,甚至出手打翻了官兵,就算再怎么补救都没有用了。

    “阿凝,你若是不情愿,我就带你走。”星夙用力抓住刀柄,又有护卫冲上前来。

    高悬喝令下人把楚香凝拉回轿子里,女人被一步步强拖回去,她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渴望,大声喊道:“带我走吧!”

    星夙笑了,战马突前,两道刀光劈落,左右扑近的护卫先后中刀。手持长枪的兵士欲图偷袭,星夙侧身一刀硬生生地砍下一条臂膀。

    街上爆发了厮杀,百姓一哄而散,场面变得异常混乱。公然抢亲甚至在大街上杀人,这儿在沁阳是近几十年来不曾有过的事,护卫们一个个都吓傻了,他们大多没有上过战场,第一次见到有人被杀竟然死的是身旁的同伴。

    高悬几乎要夺路而逃,碍于身边还有十几名随从,他拼命大喊命令护卫围杀他。

    长刀直透心口,星夙顾不上拔出,从左右再取两把长刀。他精湛的刀术哪里是这些平日巡街兵士所能招架的,大着胆子迎击上前的无一活口,星夙直逼上来,距离高悬已经不到五步。

    高悬已被吓破了胆,身旁的护卫纷纷逃走了。身后只剩下一顶大红轿子,轿夫和乐手早已逃得不见踪影。

    马蹄声停了,高悬不敢去看对方的脸,他哆哆嗦嗦地不断哀求道:“不要杀我……你要钱是不是,我爹有,我爹是沁阳知府,不要杀我……”

    星夙根本没有理会他,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到轿子面前,掀开帘子探身把女人抱进怀里。

    楚香凝听到惨叫声,缩在轿中一动也不敢动,倒进男人怀里的那一刻她突然不那么怕了。不由得想起以前,在当铺、在酒肆都是这个人挡在前面,告诉她别怕。

    两人上了马,顺着长街远去。高悬僵在当场,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大片的马蹄声逼近,星夙催马疾奔直奔南门。忽地从巷口窜出一个人影,他下意识地抄起束在马具上的长枪,闪电般刺去,来者反映极快,迅速用手里的长刀格挡开。

    “南门封住了,走东门!”马上的武士带着面巾,不过此人说话的声音十分熟悉。

    “罗袁!”星夙认出了他,又惊又喜。

    另一名武士紧随着从巷子直窜而出,封自啸也蒙着面,焦急地叫道:“你带着一个人跑不掉的,贾倾叫我们来接应你。你的心上人就放心交给我吧,贾倾已经为她安排了住处,绝对安全,等风声停了再护送她出城。”

    势态紧迫,罗袁也不顾上多言,“我去把追兵引开,你现在快走!”

    “可是阿凝……”

    “你快逃吧!”楚香凝挣扎着爬到封自啸的马背上,“我会去找你的,不管你在哪儿……”

    星夙用力点头,感激地看着这两位生死与共的兄弟,“我只是写信向贾倾告别,他怎么会知道我……”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马蹄声更近了,罗袁调转马头朝着长街一路飞驰。

    东门的兵士收到封城的命令还是晚了一步,星夙突破重围死里逃生。此事震动了整个沁阳,知府恼羞成怒,派出大批的官兵追捕,一无所获。

    各城镇广贴布告,自此星夙成了彻彻底底的逃犯。此案随着时间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记忆,星夙销声匿迹已有四年之久,就连他的朋友都深信他已经离开了南晋,逃向了邻国或是回了南陆。

    在这儿四年中,晋灵王得到了瀛王的大力支持,在两国大军的胁迫下,楚雍王不得已归还了衡岭以北的边陲之地。也因此北楚和瀛国走向敌对。

    罗袁被封为镇边将军,年方二十三岁,负责绿柳营的兵马调度。星拓进修完成进入内殿从政,深受国主重用。长久的太平只是在孕育一场更大的战乱,瀛王七十五年,秋,有个人再次闯入人们的视线。

    一支商队缓缓进入山谷,他们从西北的雪原城出发赶往沁阳,运送的货物大多是玉器和绸布。商队的领头人是个矮个子老头,不时地望着天色,他们要在路途住上两晚,近年来响马横行,商道变得危险重重,正因为这样他们才特意绕了个弯走入这条山野小道。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商队停下来开始起灶扎营,商人和护送的武士们围坐在大锅前说说笑笑,试着缓解紧张的情绪。

    马蹄声——从南面的林子传来,来势很快,听声音只有两个人。商队很快镇定下来,武士们拔出兵刃围在货物周围,众人凝神望着林子深处。

    来人一前一后穿出林子,马上的年轻男子身材高大、刀眉冷目,马具上束着一柄长枪。身后跟随的是个大男孩,看年纪十七八岁,眼角有道醒目的刀疤,腰间挎着一柄弯刀。

    居前的男子停下马,扫了众人一眼,在马上探身行礼,“不小心惊动了诸位,还请见谅。请问哪位是你们的头领?”

    矮个子老头行商多年,一眼就瞧出对方没有敌意,大步上前应道,“不知这位兄弟有何指教?”

    “是这样的。我和令弟长途跋涉至此,干粮都吃完了,想和诸位讨些食水,不知……”

    “添两幅碗筷。”老头子朝随从挥了挥手,转头对马上的男子笑笑,“天很快就黑了,两位若不急着赶路,不如一起吃吧,人多反而热闹。”

    “那就打扰了。”

    商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对方也很识相刻意保持着距离,在营地外围生了一堆火。刀疤男孩端着米粥大口地喝着,而高个男人似有心事,盯着火光入神。

    “大哥,自从你决定要走,一路上都心神不宁的。”

    “鬼娃,你是不是后悔了?不如在寨子里活得逍遥自在,对吗?”

    大男孩放下碗,格外认真地看着他,“我就是要跟你出来见见世面,只要你一声令下说杀谁就杀谁。”

    男人笑了,“还这么孩子气,不过这脾气倒也像我。”

    “大哥,你突然离开兄弟们执意要走,没人拦得住你。我知道我不该问,可我就是想知道你心里的想法。”

    “那我就告诉你好了。”男人说,“我一直在惦念一个人。”

    “这个人就在大哥所要去的沁阳城中吗?见到之后你打算怎么做呢?”

    “怎么做?”男人低声自问,“可能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吧。”

    “大哥不是说有一肚子的话吗?为什么不当面讲呢?”

    “说什么呢?说我是个马匪、百姓口中的恶霸、强盗吗?我宁愿她相信我离开南晋了,或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