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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美丽”赛赫敕纳眯起眼。

    其实大部分戎狄语他都听得懂,跟顾承宴学,更多是学如何用词、如何精确表达。

    这么一个多月学过来,他总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学新知识,而是在找回自己对于这门语言的记忆。

    至少在被雪山狼群收养前,赛赫敕纳肯定,他是熟悉这种语言的否则顾承宴说话他也听不懂。

    戎狄语里有好几种关于“美丽”的表达,像顾承宴给他取的“赛赫”也有美丽、好看之意。

    但眼前这人用是“仁尔玛”,这词常用来赞扬草原上的美女,用在人名里,就是指代美丽的花。

    若有狼敢凑上前,对他说,大王您漂亮得像朵花,赛赫敕纳肯定要动手揍它。

    可

    赛赫敕纳犹豫地看看顾承宴,这人在说他漂亮前,还说了一个词是“遏讫”。

    这词,顾承宴还没教过他。

    但赛赫敕纳记得,之前跟在顾承宴身边的另一个人,好像经常用这个词称呼他。

    所以,这个是乌乌的族人

    赛赫敕纳慎重,板起脸没开口,只等顾承宴发话。

    站在他身后的顾承宴实际上是有点被商人的动作吓到,见他俩大眼瞪小眼,又忍不住好笑道

    “叔,你看看清楚。”

    “嗯啊”商人揉揉泛红的眼睛,声音骤然拔高,“您你、你是男的”

    赛赫敕纳“”

    顾承宴忍不住,趴到他肩上笑出声。

    “嗐”那商人倒坦然,抹了把脸起身,重新道谢,“我是乌鲁吉,也速乌鲁吉,东极冰线的马商,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东极冰线是草原最东边的一处地名,那里临近锦朝的东海,只是终年严寒、境内河川上常有浮冰。

    因为生存环境恶劣,东极人多外出经商,中原往北的商路和北海航道,都是跟他们合作打通的。

    至于他的姓氏也速,这是戎狄十二部中最擅长经商、冶铁,锻造兵刃的一部。

    虽说他们的族人现在是分散在各地、居无定所,但也速先祖曾经就是在东极冰线附近、沿铁脉山而居。

    顾承宴笑着摆摆手,让他不用客气。

    乌鲁吉却摇摇头,“活命是深恩,二位就住在这山上吗我下山联络上商队,就给你们送些马”

    他办事风风火火,语速飞快

    “都是上等走马花的白的黑的,毛色鲜亮、日行千里,对了,你们毡子大么再给你们匹牡马。”

    牡马不骟,多留雄壮好战、跑速极快的,由它配出来马驹,才有机会成为上等好马。

    赛赫敕纳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顾承宴则是没来得及插进话。

    “嗯”乌鲁吉拍掉自己身上的雪,低头瞥了眼被赛赫敕纳弄死的那头雪山狼,“这狼你们还要不”

    顾承宴“”

    赛赫敕纳皱着眉,半晌后先冲顾承宴伸出手这是他们这一个多月以来形成的默契

    每回上山来泡过温汤,都是他背顾承宴下山。

    顾承宴舔了下唇瓣没动,被热气熏蒸过的双颊有些微微泛红,平日这山上就他俩,但现在不还有旁人在。

    赛赫敕纳见他眼神无意识往那商人身上飘,眉心顿时压得更低,上前一步直接隔在两人中间

    “有话,下山再,说。”

    乌鲁吉“啊”了一声,抬头就看见那位长得很像雅若遏讫的少年打横抱起另外那男子。

    男子轻轻挣了下、耳廓发红,却最后只是无奈笑,从少年肩上探出脑袋

    “我们住在山脚的雪山别院。”

    “雪山别院”乌鲁吉一听这个就来了精神,他加快脚步追上来,目光发直地看向顾承宴

    “所以所以您就是第五遏讫那个汉人国师”

    顾承宴勾着赛赫敕纳肩膀,听见第五遏讫这称呼时也没那么排斥了,只似笑非笑回了句

    “你知道”

    “草原上谁不知道您呐”乌鲁吉嗓门洪亮,“您名头可大,只可惜您来那日我在西域走商”

    “所以”

    他话说一半,突然扭头看着赛赫敕纳恍然大悟,“您是第七特勤也对,算算时间,您是该长这么大了。”

    顾承宴“”

    他突然有种在青霜山上过年,遇着个自说自话长辈的感觉插不上话也接不上话。

    而赛赫敕纳只觉得他吵闹,暗自叹了一口气后,深深看了顾承宴一眼

    他家乌乌什么都好,就是对臣子太过溺爱。

    这样啰嗦聒噪的,要换是他,早扑过去收拾安静了,顾承宴却还能笑着与他说话。

    哼。

    赛赫敕纳不高兴地瞪乌鲁吉一眼,迈开长腿、健步如飞。

    乌鲁吉半点没察觉到自己惹人嫌,他将那头死狼扛到肩上,盘算着能剥张上好的雪筒子。

    回头正想再攀谈两句,却猛然发现小特勤已经带着汉人遏讫走出去少说十丈远。

    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乌鲁吉终于觉出几分不对劲小特勤和这汉人遏讫是不是有点太亲密

    一般牧人家里,儿子会这样抱着爹娘走吗

    但转念一想,乌鲁吉又找出了合理的解释听说那位汉人遏讫病得不轻,所以小特勤这是

    孝顺

    对,一定是孝顺。

    他动容地抚了抚胸口不愧是雅若遏讫的儿子,就是这么人美心善

    乌鲁吉办事从不拖泥带水,说答谢就一定要谢到,从圣山下来后,一找到商队他就带着人、赶着马群匆匆来到雪山别院。

    这日,赛赫敕纳本来要带着顾承宴去抓鱼的,他实在不懂乌乌为什么非要用根小竹竿蹲在河边发呆很久。

    这种狩猎方式在他看来是既浪费时间又不能捕到足够多的猎物,但顾承宴高兴,每回钓起鱼,都会冲他笑得特别好。

    赛赫敕纳知道科里河下游有一处河湾,那里有条小小的支流,春来冰雪消融,不少鱼会到那里产卵。

    洄游的鱼群最密集,只需找块皮打湿泡到水下,等鱼儿游过去,就能捞到一大把。

    他都想好了要怎么给顾承宴展示他的本事,结果一开门,就见外头杵着个乌鲁吉。

    赛赫敕纳“”

    乌鲁吉的身后,还有好大一群少说五十匹的马,以及四五个穿着和他一样长袍、毛领的年轻人。

    乌鲁吉弓腰恭敬行礼,“特勤。”

    赛赫敕纳皱皱眉,突然后退一步,呯地关上门。

    顾承宴就站在他身后,被他这么猛然一退直接撞到了脑门,他揉揉额头,“外面有人”

    “没有。”赛赫敕纳一本正经。

    虽然赛赫敕纳像一堵墙一样挡在门口,但顾承宴还是听见了马群咴咴的叫声。

    他看了眼赛赫敕纳,忍笑戳戳他肩,“幼稚。”

    赛赫敕纳却只是哼了一声,扭过头不说话。

    顾承宴瞧着他,直觉赛赫敕纳越来越像掌门养的那条大白狗

    说好了要陪小狗出去玩,就一定要出去,哪怕只是在山上逛逛。

    不然小狗就会狂吠两声背过身,决定接下来两个时辰都不理你。

    顾承宴好笑,走过去揉揉赛赫敕纳的柔软蓬松的长发,“钓鱼明天去。”

    赛赫敕纳抿抿嘴,最后还是让了步

    谁让他是漂亮老婆的族人呢他们当狼王的,自然要表现得大度。

    乌鲁吉不知屋内的交锋,他高高兴兴送上五匹马,然后又简单介绍了他商队里的人

    五个马倌、三个商贩,还有个沉默寡言的勇士,是他的远房侄子。

    其实顾承宴选择见他,倒不是图他的东西,而是难得见到商人、想跟他打听些消息。

    草原广袤,但消息闭塞。部落间除非特别亲密,也不会频繁联络,大家都逐水草而居、没有定所。

    因此,在草原上行动的商人就成了种可靠的消息来源,就像中原打听消息要上酒楼、茶馆一样。

    乌鲁吉说他从前在王庭做生意得罪了某位亲贵,后来是雅若遏讫帮他求请,才侥幸免死。

    “后来我辗转到中原,跟着他们的商队去了东海,直到最近几年才回来”

    说到这,乌鲁吉情绪有些低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遏讫会遭受那些事,她那样善良,待人又真诚,她不该在王庭。”

    雅若被放逐到极北的事,顾承宴没瞒他,包括最后她失踪在白毛风天。

    白毛风是草原上的灾厄,失踪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基本上等同于被长生天带走。

    乌鲁吉听完后沉默良久,替雅若向长生天祷告了一番,才主动换了个话题,告诉顾承宴

    南方札兰台部和乞颜部的战争还在继续,老狼主亲自带了重兵前往讨伐,目前看着倒是占了上风。

    “兴许很快会接您回去的。”

    顾承宴耸耸肩,这些他前世就知道,他才不在乎戎狄老狼主如何,他关心雪山别院的米面油粮

    “那其他商人呢或者说,极北会有商人来么”

    别的食物都还好说,但顾承宴看着盐缸快见底,如果没商人来极北,他就要想办法出去找牧民换。

    乌鲁吉想了想,“每年三月,在科布多湖会有大市集,附近的牧民都会去买卖东西。”

    科布多湖在雪山小院西北边,骑马过去大概要两天时间,算算日子,从现在进三月也就四五天。

    顾承宴点点头、谢过乌鲁吉,将人送走后,才转身去找赛赫敕纳。

    小狼崽一开始还守在屋里,可乌鲁吉说话又快又急,他听不懂不说,那人还经常看着他要哭。

    赛赫敕纳看着烦,最后实在忍不住,还是起身到门外去,他劈了柴、喂了马,甚至还压了两桶水。

    这些都是这个月来顾承宴教给他的。

    那口压水井还真是厉害,赛赫敕纳第一次看都以为是长生天的神迹。

    可等啊等,他的漂亮乌乌就是不出来,赛赫敕纳叹了一口气,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最后只能放松自己躺到草地上。

    开春以后万物复苏,即便是极北这样的苦寒之地,冻结的土壤上也渐渐覆盖有绿意。

    他愤愤咬了朵蒲公英在嘴里,然后用力嚼着草根,把它当成那个没一点儿眼力见的臭臣民

    这都春天了他的漂亮老婆该养小狼崽了,每天要吃好、喝好、睡好,哪能处理什么族群的事。

    他又嚼吧两下草根,闭上眼睛后,心里更烦躁

    不就是戎狄语,他学就是了,还有乌乌的家乡话,哼,到时候他也要学会

    以后所有族群的事他来管,漂亮老婆每天开开心心过日子就好。

    他这正想着,嘴里的蒲公英却被人抽走。

    赛赫敕纳睁开眼,正好对上顾承宴一双巧笑的眼睛,“傻气,蒲公英哪能这么玩”

    顾承宴轻轻吹了口气,蒲公英上蓬松的白色小伞就撑开来飘向了远方,浅白轻盈,很像林中的光点。

    赛赫敕纳眼睛一亮,微微撑坐起来一点。

    下一瞬,顾承宴变戏法般,指尖灵活翻动两下,就给小崽子编了个草蚱蜢。

    他笑着用那蚱蜢在赛赫敕纳高挺的鼻尖上点了点,“别躺这儿长蘑菇了,带你出去玩,走不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