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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谢衍捧着个匣子回来,放到了明毓的面前。

    明毓问“是什么”

    谢衍打开了匣子,里边装的赫然是满满当当,银灿灿的一箱银元宝。

    明毓神色惊诧,抬眸看向谢衍。

    谢衍解释“香料翻了两番,卖了一部分出去,这些便是赚的。”

    明毓闻言,望回银子,丽眸依旧圆瞪“这里有多少”

    谢衍“白银五百两,两底下有五锭金子,每锭十两。”

    明毓闻言,便把上层的银元宝拿掉,果真看到了四锭金灿灿的金子。

    她还真没见过这么大的一锭金子。

    她道“这千两再加上我凑的四百两,有一千四百两,够吗”

    谢衍“绰绰有余。”

    明毓把银元宝放回匣子中,阖上后看向谢衍“你就没有收买给你执刑的人”

    谢衍道“收买殿前侍卫是重罪,况且我也不知是谁行刑。”

    “再者宫中行刑的皆是人精,最会揣摩帝王心,对谁该下手轻一些,对谁下手重一些。”

    明毓暼向他,问“那你呢,是重还是轻”

    谢衍略一沉思道“我觉得应该是轻一些,毕竟在圣上同意我与谢家断绝关系的那一刻,便算是帮了我,这十鞭子已形同割肉还母,二者相比起来,十鞭子已然很轻。”

    谢衍所言,有些道理,却又不能混为一提。

    割肉还母那是亲生所出,他这只是过继,且养母不仁,明毓觉得打一下手心都重了,更别说是十鞭了。

    明毓也不多言,转身去把凑出来的四百两取来,和谢衍拿回的匣子堆到了一块“银子都在这里,不管如何,与谢家断绝任何关系,比什么都重要。”

    谢衍点头“我知道。”

    应下后,提起了今日被跟踪的事。

    “今日下值时,丁胥发现有人跟踪我,我便让陈九抓回大理寺了,那跟踪的人只能是国公府和谢家,还有明家的人。”

    明毓闻言,闭眼深呼吸一叹,这一桩桩一茬茬,叫人心力交瘁。

    睁开双目,颇为疲惫的道“大概就是我母亲那边派来的,把人逮进了大理寺,也好镇一镇她。”

    谢衍自是看出了她的不耐,声音轻了些“很快就能解决一切,你莫要担心。”

    明毓瞧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后便步履略沉地走向床榻。

    下一瞬,身后忽贴来了一个温热的身躯。手臂从肩上环过,把她抱在了怀中。

    明毓也没什么力气说他了,只是烦道“你别招惹我。”

    谢衍抱紧了她,下巴轻轻地搭在她的发顶。眸色微敛,嗓音低了些“不招惹,只是想抱一抱你。”

    “阿毓,别对我失望,也别对这日子失望。”

    那一瞬,谢衍担心,担心她会因这些麻烦而对这婚姻而再度生出失望,刚歇下了一些的和离念头又更之强烈了。

    明毓红唇微抿,说“既答应了你不提,这一年便不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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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他不提,她偶尔也会忘了这事。

    这些日子,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谢衍的照顾,习惯了他特意的伏低做小。

    这习惯真当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谢衍抱了一会,便松开了手,在她身后伸手到脸颊前,把鬓角的一小绺发丝撩到了耳后,动作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或许是看不到谢衍那张瘫子脸,有那么一瞬似乎感觉到了温情。

    更似有一股温流,在无声的涌动着。

    明毓垂下眼帘,声音没有平日里的刺小心些。77”

    谢衍声音轻而低的应了一声“嗯”。

    天明之时,谢衍醒来下榻穿衣时,明毓也醒了。

    谢衍道“怎的也醒了”

    明毓下榻披上了厚披,也不说话,走到他跟前,推开他正要盘扣子的手,在他似乎带着些许惊诧的眼神之下,抬着手给他盘扣,而后取来腰封,从他腰间环过。

    谢衍呼吸不自觉地缓了许多,挺直了腰身,便她给自己束上腰封。

    腰封束好,她抬眼时,谢衍依旧低着头,一瞬的四目相对。

    明毓似在那双清亮的眼眸中看见了愉悦之色,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了他的嘴角之处,有一瞬的晃神。

    他的眼神澄澈清亮,唇角也微微上勾。

    明毓被晃了几息,敛眸后退了两步,说“好了。”

    谢衍目光落在妻子衣领微敞的锁骨上,视线缓缓上移,白皙的颈项,秀气的下巴,以及红润的唇瓣。

    多想,再尝一尝,

    谢衍克制地收了目光,说“我去了。”

    说罢,转身抱着匣子而去。

    明毓抬眸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想了想,还是走到了门边,朝着他道“一路平安,早些回来。”

    谢衍闻言,脚步一顿,转回身看向她,眸色更亮了,唇角的弧度更明显了,他说“我会早些回来的,外头冷,夫人回去吧。”

    明毓点了点头,退了回去,把房门阖上。

    谢衍看着房门掩去了她的身影后,才复而转身走出院子。

    谢衍先行上衙,等朝堂散去后听宣。

    约莫是巳时过,宫中才来了内侍传谢衍进宫。

    谢衍进到宫中,谢肃也同时而到。

    谢肃因治家不严,被责令在家面壁思过,自然是不能上朝。

    曾是父子关系的二人,如今相见,形如陌生人。

    二人候在殿外不久,谢家的族长以及另一位宗亲也被内侍领来了。

    谢肃一怔,看向族长和宗亲,眼神带着疑惑,但随即就想明白了。

    圣上为了谢衍名正言顺的断亲,竟是这般周章

    谢衍瞧了眼二人,便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直到内

    侍来宣,四人才相继进去。

    殿中,除却帝王,礼部尚书也在。

    这一出断绝关系显然正式。

    帝王暼了一眼他们二人,道“三日已过,你们二人若主意依旧,今日便让礼部尚书和谢家的族长和宗亲来见证。”

    谢衍一拱手“臣无异议。”

    谢肃也一拱手“臣也无异议。”

    帝王颔首“既然无异议,陈尚书且把断绝书拿来。”

    礼部尚书把三份断绝书取了过来,说“今日断亲,由圣上和谢家族长和宗亲作见证。”

    “签下断绝书后,一人一份,礼部存一份,日后谢衍与谢家再无关系,往后不得借着谢家的名号来行事。谢家也不得拿养育之恩来做长辈姿态,或要求其回报。”

    “另,谢衍提出断绝关系,虽情有所原,但为免他日有人蓄意效仿,今日鞭笞十鞭效尤。”

    说罢,看向谢衍“可有异议”

    谢衍应“没有。”

    礼部尚书又道“断绝关系,谢衍偿还过往二十年谢家对其花费,谢评事可有异议”

    谢衍依旧是同一个回答。

    谢肃目光扫向谢衍,他回去后仔细想过了,谢衍从谢家分出去后,一切都太过顺畅了。

    谢衍不仅屡屡被上峰赞赏,被刺杀也平安渡过,便是要与谢家断绝关系,也有圣上偏帮。

    如今圣上对他的印象已深,试问朝中有哪一个五品以下的官员能让圣上印象这么深的

    但凡他日后做出功绩,定能扶摇直上。

    这样的命格的人,怎就成了他谢家的灾星呢

    不对,只是与煊哥儿命格相克,并非是谢家相克。

    若是孙氏没有寒了他的心,谢衍没有被谢家分出去,往后不管他走到那个位置,这份殊荣都还是他们谢家的。

    想起谢煊那个扶不起来的烂泥,谢肃都不由的遗憾谢衍怎就不是他亲生的。

    好在,他外室养的儿子争气,十五岁便已经考中秀才。

    如今孙氏做出这样的丑事,他等日子过去一些,再让丽娘带着孩子上门。

    他就承认多年前醉酒后糊涂,错把别人认错成妻子,与一个女子有了一场露水姻缘,之后再无联系,更不知那女子生下了一对双胎儿女。

    国公府也理亏,或会责骂几句,但也不会寻麻烦。

    谢衍虽可惜,但他还有一个成器的亲生儿子,如此一想,也不觉得可惜了。

    没关系就没关系吧,反正也没有花费多少心血来栽培谢衍。

    只是孙氏做的蠢事,到底是连累他了。

    礼部尚书看向谢肃“右相大人,可备好了谢评事花费的册子。”

    谢肃把册子交上。

    礼部尚书从头看了一遍下来,眼底浮现出几分诧异之色,随即递给谢衍“谢评事且看看,是否有出入”

    谢衍接过,从头瞧了一眼,随即看了眼谢肃。

    只有寥寥四百两,上头未加上束脩,也没有分家时给的五百两。

    今日断绝书一签,便再无瓜葛,便是少算了银钱,也算不到他的头上来了。

    谢衍明白谢肃的心思。因二人尚在官场,做人留一线,也好相见。

    但仅四百两,明眼人都知道有猫腻,但不会骂谢家主,只会暗叹一句谢家主仁厚,却不会把孙氏做的恶事联想到他的身上。

    谢衍阖上了册子,看向礼部尚书,说“右相大人不当家,大抵不知道下官的花销,好在下官记忆力颇好,所以便把这些年的花销都大概算了一遍。”

    说罢,把准备好的信函取了出来,递给了礼部尚书。

    帝王目光也看向了谢衍拿出来的信函。

    听谢衍所言,帝王也已经知道谢肃想要买个好,他也知谢衍过得拮据,谢肃想买个好,他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谢衍似乎不想要这个好。

    谢肃面上的表情也有些许的破裂。

    礼部尚书拆开信函览阅了一遍下来,便直觉没有差错,但就是没有差错,才让他心下腹诽谢家小家子气。

    高门之家,寻常庶子都有一二十两的月例,还是未成亲的月例。而在谢衍这里,直当成婚前,每月只得一两五钱的花销,吃喝用的,其中便包括了两个下人的月钱。

    便是成婚后,也仅是十两银子,包括六个下人的例钱。

    吃穿用度也都在这十两银钱里边。

    穷苦人家,守着一亩三分地,十两银子一年尚且够花销。

    但大户人家哪里有这么简单。

    吃穿用度,下人打赏,人情往来,这点儿银钱真不够看的。

    还有分家五百两,加起来不到一千两。

    再说束脩,这长安高门中皆不缺那么点束脩。谢右相在十来年前,还未位及右相的位置,便开设学堂,多是为了结交达官贵人,更为了底下能有几个出色门生来扬名声。

    如此,目的自然不在束脩,是以也是每一季收个十两银钱意思意思。

    谢衍在谢家私塾念了十年,折算下来,是四百两。

    这拢共下来,谢衍二十年下来,花使了不足一千四百两。

    看着数目颇大,可减去了这五百两分家钱和四百两不存在的银钱,谢衍这二十年下来,每年也只用二十五两,每个月二两的银钱。

    这二两银子,也不知有几个子是花到了谢衍身上。

    帝王也来了兴趣,道“朕瞧瞧。”

    礼部尚书忙呈上给圣上。

    谢肃身躯微微紧绷着。

    他也知孙氏多有苛刻,按照谢衍的算法,恐怕谢家也会没脸。

    帝王看了一遍下来,忽然冷笑了一声,听得谢肃心惊胆颤。

    “谢肃,你且瞧瞧有无差错。”帝王把纸递了过去

    谢肃惶恐接过,战战兢兢地查阅。

    礼部尚书在旁提醒“圣人面前,右相大人还请三思回答。”

    谢肃心下一梗,哪里还敢耍花样。

    但随即又想到,这么多银子,谢衍一个月能凑得齐吗

    到时凑不齐,他大度一些说不要了,一样能博得好名声。

    想到这,谢肃应“臣糊涂了,倒是忘了还有分家银子和束脩了。”

    帝王冷哂一笑,没有点破他那点心思,随即道“既都没有问题,陈尚书,开始吧。”

    陈尚书把三分断绝书放到了桌案上“右相大人,谢评事,请吧。”

    二人相继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下了手印。

    随之是谢家组长和宗亲,最后圣上才盖上印,已成定局。

    如此隆重的断绝关系,谢家还是头一份。

    礼部把断绝书给了他们两人一人一份,再把另一份收了起来,看向谢衍“谢评事,还有十鞭,且到殿外受罚。”

    谢衍朝着帝王一揖“臣领罚。”

    帝王摆了摆手“去吧。”

    所有人都步出了大殿,看着行刑。

    谢衍跪在殿外,背对行刑之人。一鞭下来,长鞭划破长空,呼啸声之大,让人闻声色变。

    这鞭子抽下,该有多疼呀。

    唯有帝王清楚,那鞭子到底是重了,还是轻了。到底是皮开肉绽,还是浅浅见血。

    谢衍最后是被两个内侍扶着出宫的,脸色苍白无血色,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了衣裳,看着极其可怖。

    宫门前,谢肃看了眼谢衍,最后一刻,还是装出了一副慈父的模样“衍儿,我们父子无缘,往后你且珍重。”

    谢衍闻言,忍着疼痛转回神,看向谢肃,毫无血色的薄唇一张“谢大人也珍重。”

    珍重接下来为之又少的太平日子。

    说罢,谢衍让内侍扶着出宫门。

    谢肃看着谢衍离去,嘴角不着痕迹的略一勾,打道回府。

    却不想,府中还有一个消息在等着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