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命人把妖道给放了。
净能从屋中出来时,与谢衍的目光隔着一廊交汇,很平静的一眼,便移开目光走下了阶梯。
往外而去。
谢衍回了办公署,丁胥压低声音问“那妖道行事歹毒,大人就这么把他给放了,恐怕会后患无穷。”
谢衍提笔把妖道今日所言,都整理入折,淡漠道“一切都太顺利,有嫌疑的不是妖道了。”
说着,抬眼看向丁胥“陈亭长是少卿大人的心腹,此番你以为是真的来协助我办案这么简单”
丁胥一怔“不然呢”
“我与谢煊命格相克这一点,本就是谢家夫人针对我与害我的引火线,少卿大人查到这点的时候,自然会查清楚到底是谁给我和谢煊算的命。”
“不然你以为我能如此轻易地就把妖道拉入局中陈亭长听到提到道长和巫术,就能立刻联想到青云观的妖道身上,是早对他有所怀疑,只是没有证据也没有证词罢了。”
丁胥微微拧眉,有些不解“那现在少卿大人是信那妖道与水户巷的案子有关系,还是不信”
谢衍低下头,继续落笔,轻描淡写的道“少卿大人现在着重查的是谢家孙氏的案子,而水户巷的案子已然把妖道推到了台面上,少卿大人顺着巫术去查,用过他的人都会自危,当他的靠山不能护他之时,他也会自乱阵脚。”
“到时,水户巷的案子与他有无关系,谁又会在意”
只是,等少卿大人反应过来之时,恐怕也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来。
但这些事,且到那时再说吧。
写好折子,等待墨迹晾干,谢衍望出微敞的窗牗外,今日有些许的日头,天色甚是明亮。
他暗忖道今日时辰怎过得这般慢
琢磨了一下,唤了声“丁胥。”
丁胥应“大人有何吩咐”
谢衍给了他一串钱,说“去给夫人买些零嘴。”
丁胥闻言,顿时笑呵呵接过,道“大人就是想夫人,但现在离下值还有一个时辰,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二秋,大人和夫人已经有两个时辰没见了,仔细算下来也有五十来日不见了。”
谢衍暼了他一眼,淡淡开口“聒噪。”
“还有,算法错了,是四十五日,不是五十多日。”
丁胥忙笑应“是是是,是四十五日。”
怕被骂,赶紧溜了。
外边看着丁胥嬉嬉笑笑跑远的衙差,都暗暗道,在这内衙,也就只有丁胥敢在谢大人面前如此轻快了。
他们本以为大理寺的林少卿,平时板着一张脸都已经够唬人得了。可谁知又来了个不苟言笑的冷面大人,他们从未见过这位谢大人有过冷脸之外的表情。
明毓在茶肆坐了一个下午,好在雅间有炉子和吃食,楼下还有说书的,倒也不无聊,比总在家中待着要好。
坐得久了,便
起来走动走动。
走到窗口前,往大理寺的方向望去,却见有道士打扮的人从大理寺出来。
一个道士,带着两个十来岁的小道童。
走到马车前,转回身望着大理寺停驻半晌,才上了马车。
明毓眉头一蹙。
正值孙氏被关押,而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大理寺的道士,极有可能有所牵连。
但会是那妖道吗
可若真是妖道,是否过于年轻了
距离有些远,明毓瞧得不仔细,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人看着很年轻。
十八年前出现在长安,此前怎么样都已经是个有些年纪的成年男子了,不然难以让人信服。
那么应该四十多到五十来岁的年纪,可那人瞧着不像。
明毓敛眸沉思,捧着汤婆子的手轻点了几下铜壁。
要让人信服有本事,且还是这后宅妇人,这驻颜有术便能让无数女子趋之若鹜。
见马车不见了踪影,明毓才阖上窗牗,走回到位上。
想了些杂七杂八的事,也不知过了多久,雅间被敲响,红莺去开门,一瞧竟是提了好些东西的丁胥。
红莺隐隐嗅到了淡淡甜腻的食物香气。
丁胥朝着屋子里头的明毓弯腰“小的见过夫人。”
丁胥能让重活一世的谢衍重用,自然是有些本事,且还较为可靠。
明毓轻一点头“丁使有何事”
丁胥笑着说“大人挂念夫人无聊,便给了小的银钱,让小的给夫人买些零嘴来消磨。”
说着便把吃食都递给红莺,细细道“这是糖炒栗子,桂花糕,五香瓜子,软酪,对了,还有热的甜水饮子。”
瞧着红莺都快拿不住了,春瑛忙上前帮忙拿一些。
明毓面上维持着温婉笑意,但心里却是在恼谢衍乱花钱。
现在都琢磨着如何给谢家凑够银钱,以便断绝关系,他倒好,竟还这般大手大脚。
丁胥道“小的还在当值,不能出来太久,就先回去了。”
明毓点了点头,说“劳烦丁使了。”
丁胥忙摆手“不劳烦不劳烦。”
等谢衍下值来接自家夫人时,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谢衍扶着明毓上了马车,坐定后,她才道“我也不想多管你,只是时下手中拮据,你别总这般没节制的花销。”
谢衍才坐定,听她所言,似有不解地看向她。
明毓说“你下值总往家中捎东西,我说让你别带吃的,你便带了用的。便是方才,我在茶馆,有吃有喝的,你何至于让丁使买吃食,还买了那么多,我怎吃得下,这不是铺张浪费吗”
谢衍反应了过来,原来说的是这件事,他应“下回我会改。”
明毓不免唠叨了起来“你回回都说改,可我瞧着你一点都没改,该花的不该花使的,你还是一点都不含糊。”
谢衍目光落在夫人
眉心微蹙的丽颜上。
因时节寒冷,她的双颊被冷得瓷白,但气血还是足的,唇色依然红润。
听着她那红唇一张一合的念叨,竟也不觉得烦,只觉得舒心悦耳。
明毓念了谢衍几句,因盯着自己太过明显了,便不说了。
转而皱着眉心看他“你盯着我瞧做什么”
明知她听了会不喜,谢衍还是如实把心中想法说了出来“你方才那般念我,就好似是寻常的夫妻,妻子对丈夫的念叨。”
明毓闻言,没好气呼了一口气,也不再与他说话,转头撩开帷帘透风。
谢衍似乎见不得她不搭理他,他语速徐徐道“我以前亏待了夫人,如今见着好吃的,好用的,便总是想给夫人捎一份。”
明毓闻言,微抿了抿唇。
确实,谢衍带的都是她吃的用的,她似乎多少有些不知好赖了。
只是如今瞧他这模样也是不和离的,她又担心因银钱的关系,与谢家断不干净,这两日总是烦躁了一些。
这时谢衍挨到了她的身边坐。
明毓回神,转头道“你挨过来作甚”
谢衍“马车不稳当,坐近些我也好扶着夫人。”
明毓轻白了他一眼“我只是有了身子,又不是没了脑子,若晃得厉害,我自是会扶着。”
似是要反驳她的话一样,话声才刚刚落下,马车猝不及防地蓦然一颠簸,明毓身子也跟着弹了弹,谢衍忙不迭地搂住了她。
明毓被吓了一跳,而在被谢衍稳稳当当搂住时,心跳更是快了许多。
哪怕衣衫隔得再厚,明毓也感觉得出谢衍胸膛腰腹都是紧实的。
目光上抬,瞧见的是谢衍侧脸的轮廓。
谢衍环抱着妻子,往外呵斥“怎么赶的马车”
丁胥忙道“前边有个坑,属下一时没留意。”
下一瞬,明毓杏眸微睁。她清楚的看到了谢衍眉眼微皱了皱,好似是不悦的神色。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晰,这么近的瞧到谢衍的表情变化。
这是他无意识露出的表情
谢衍收回目光,低头望想怀中的妻子,问“夫人没事吧”
明毓恍然回神,收敛了惊诧的神色,推开他的手,从他怀中坐起,摇头应“没事。”
谢衍指腹动了动,却还是松了手,怀中还余留着淡淡清香,让人留恋。
接下来的一路,丁胥可不敢再掉以轻心,毕竟夫人有孕,可不能有半点差错。
新租赁的小院离大理寺有一段距离,需得小半个时辰。
院子比梨花巷的巷子要小一些,但只是住半个月,也足够了。
青鸾与陈九出去采买好后,就直接来了这屋子收掇,是以等他们到的时候,小院分外干净整洁。
明毓去瞧住的屋子,青鸾早早烧了两个火盆,所以驱散了寒意,入了屋子里头,颇为温暖。
屋中陈设简单,一张床和一套桌椅,还有一个小木柜。
毕竟只是短住,也只能将就了。
谢衍从外拿着灌了热水的汤婆子从屋外走进,瞧了眼简陋的屋子,问“要不再添置一些物件吧”
明毓闻言,转头就睨了他一眼“方才在马车上说的都忘了”
谢衍一默,没再说添置,只道“用汤婆子暖一暖被衾,你也
可以睡一会儿。”
把汤婆子放到了被衾中,谢衍又道“但还有一件需要花费的事要与夫人商量。”
明毓眉心一皱“你要是攒够了还谢家的银钱,你花便是了,我也管不着。”
谢衍“知晓你是担心因钱财还不上,从而导致谢家断绝得不干净,但还是够的,谢家若敢大开口,我也不是那等傻子。”
说罢,才道“我让丁胥去了武馆,多聘了一个女武师来保护夫人,聘期是待妖道落网后。”
提起妖道,明毓才问“我今日瞧到有道士从大理寺出来,瞧着没有胡须,看着挺年轻的,那道士可是那妖道”
今日来大理寺的前几个道士皆有胡须,所以谢衍听到她的形容,便知是谁。
他提醒“确实是妖道,往后见着这人,避着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