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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表妹
    冬序正中,碎琼乱玉,临近翠庵湖畔的长街人声鼎沸,车如流水马如龙,姜阳羡掀开帷裳一角,看着白日里繁华的市集,前头的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五娘子姜阳枝拎着一包柿饼跳下了马车。

    方才路过街头一家卖时令糕饼的铺子,姜阳枝看得眼馋,忙叫停马车,命下人买回来一包柿饼,耽搁了些时辰,遭到二夫人赵氏的训斥,便不由分说地上了姜阳羡的马车。

    拆开油纸,一块色泽鲜艳,饱满圆润的柿饼递到姜阳羡跟前,姜阳羡抬眸,便见姜阳枝眉眼笑成月牙弯,讨好道“母亲怪我贪嘴误了赴宴时辰,好妹妹,让我躲你马车里清静清静。”

    这是姜阳羡头一次见到姜府的五娘子,她入府时姜阳枝正好得了风寒,被圈在屋子里养病,前两日刚好。瞧着脸上还有些病气,圆润的小脸下巴尖尖,杏眼下也泛着青色。

    姜阳羡接过柿饼,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姜阳枝的头顶,蓦然想起系统重新上线那日说的话

    在这个由多本小说融合创造的世界里,人物命运早已被规划注定。多位主角应运而生,是拥有独特气运的天选之子,注定生而不凡,头顶光环。

    多位主角应运而生。

    看着姜阳枝头顶被标记的殷红字样,姜阳羡心道原来姜阳枝便是其中一位主角。不同于谢鹤续头顶孤零零的反派太子,姜阳枝头顶还多了前缀书名

    锦鲤团宠霸道世子狠狠爱女主角

    姜阳羡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

    姜阳枝浑然不知,塞了块柿饼进口,撇撇嘴道“我们两家撕破脸的事满绛城谁人不知,孙家也不待见我们,去早了才是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若非养病数日在府上憋坏了,孙家的席面我才不去,孙家女娘可是跋扈不好相与的,到了孙府最好能离她们远些。”

    说话间,马车缓缓停下来。

    孙府到了。

    姜阳羡随着赵氏进府。今日孙府小宴,受邀的都是素日里经常走动的门户,孙夫人来迎,目光在她身上打转,与赵氏寒暄后笑道“瞧着这位女娘眼生,想必就是那位体弱一直养在庙里,得佛祖庇佑的八娘子。”

    姜阳羡状似拘谨地垂下头。

    她母亲是被养在外面的,这事不光彩,故而接她回府时,姜家上下便对外统一了口径。

    赵氏古井不波的面容上扯出一抹淡笑,只是不待回话,便见孙夫人垂了热泪“八娘子是有福之人。可怜我家大郎卧病在床,我不知为他跑了多少寺庙,却始终不见神佛垂怜。”

    她擦去眼角的泪珠,朝赵氏身后张望“今日怎么不见贵府三娘子前来那日府上奴仆冲撞三娘子,我正想与她赔罪,愿她看在大郎的份上,不要生气计较,这往后都是一家人。”

    姜孙两家许久不曾往来,今日赵氏携女前来本就惹人侧目,孙夫人又提及前两日的闹剧,自然将落座的贵客目光吸引过来。

    姜阳羡垂下眼睫,暗道这场鸿门宴终于拉开序幕。

    赵氏眸色微动“三娘子是我们姜家长房嫡女,怎么会与孙夫人是一家人,孙夫人说笑了。”

    见赵氏装傻,孙夫人瞪大眸子“原以为二夫人今日赏脸前来是松口,不成想还是来给我难堪的。三娘子与我家大郎的婚约可是两家过世太爷亲自定下的,如何能说不算数便不算数。”

    赵氏敛了笑意“我们两家确有婚约不假,可从未说是三娘子与贵府大郎,孙夫人此言实在不妥。”

    孙夫人似是气得颤抖,身子直往后栽去。在场宾客哗然,也不好只在一旁看戏,连忙上前劝慰,就在这时,宾客中突然响起一道愤懑地怒骂“无耻之尤”

    姜阳羡抬起眸子。

    孙家有一位表妹,自幼养在府上,性子泼辣刁蛮,与孙家大郎更是青梅竹马,情深意切。

    孙家表妹吊起眉梢,一双丹凤眼欲冒出火来,开口怒道“当年分明是你们姜家大房见英表哥才貌双全,求着结亲。如今见表哥身子不好,又生悔意,退婚不成还这幅说辞”

    宾客纷纷退让,孙家表妹径直杀了过来“你们姜家大房也真是金贵,如此看不上这桩婚事,却不敢亲自来说,打发你们二房来胡搅蛮缠”

    见孙家表妹如此不客气,姜阳枝也气红了眼,拉着姜阳羡挡在赵氏跟前“你说话也太难听了些,我们何曾胡搅蛮缠。明明是你不饶人,当真是”

    姜阳枝遽然被赵氏拉住,在触见赵氏严厉的目光后,话音戛然而止。

    见姜孙两家打起擂台,堂前宾客面面相觑。

    孙家表妹冷哼道“若想得好听话,便不要做难听事。你家毁约失信在先,还想要人人称赞不成”

    行到贵客前,孙家表妹上下打量着姜阳羡,目光挑剔。

    见姜阳羡低眉顺眼,唯唯诺诺地退后两步,孙家表妹不由得更加恼怒,言语尖酸“今日便是豁出名声不要,我也要与你们分辨分辨你们姜家打得什么算盘人尽皆知这八娘子不知是从那处穷乡僻壤里接回来,你们竟然想拿这种粗鄙蠢笨的货色顶了姜阳华嫁过来,也不看看她配”

    姜阳羡瞬间白了脸色。

    “孙夫人”赵氏沉下脸“这便是孙家的待客之道吗,由得一个丫头在宾客面前言语无状”

    “鸳尾,不得无礼”孙夫人这才悠悠开口斥道“鸳尾这孩子父母早逝,没规矩惯了,还望夫人不要同她一般计较。”

    孙鸳尾岂肯罢休,还欲再言,孙府小厮突然急急忙忙冲了过来,高声呼喊“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大公子突然吐血了”

    “什么”

    孙夫人骤然一惊,也顾不上这满府宾客,快步朝前院行去。

    这叫什么事

    留下的贵客告辞也不是,端坐席面也不是,权衡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去。

    姜阳羡随着赵氏落在人后,待赶去时,便听正屋里头传来孙鸳尾撕心裂肺地哭嚎,孙夫人更是失声惊道“快,去叫大夫”

    孙府上下乱成一团,一盆盆鲜血从正屋里端出来,血腥浓郁,在场的宾客纷纷掩鼻,心道也不怪姜家大房不厚道,孙家大郎病成这样子,还能有几年寿命,便是换成他们,就算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也不愿将女儿嫁进去守活寡。

    不过如孙家女娘所言,姜家也并非不愿嫁女,只是舍不得府上的三娘子罢了,只可怜了这位八娘子,自幼被养在寺庙不说,回了绛城就被塞进这样的婚事里。

    两家如今闹得这样僵,前段时间姜家三公子还将孙家二郎的腿打断,虽说此事两家明面上已经善了,但私底下谁又知道。以后孙家府门一关,这位八娘子还不是任人摆布。

    再看姜家这位八娘子面色苍白,失魂落魄的模样,便知也被蒙蔽的不轻。

    有些夫人心思却活泛了起来,如今孙家大郎病重,二郎断了腿,这孙家的爵位便自然而然的到了孙夫人的亲儿子,孙家三郎身上。

    继母难当,她如今也算是熬出头了。

    孙家大公子再次病重,孙府自然无力待客,由孙夫人身边的嬷嬷将府上贵客送出。

    今日出来赴宴,却吃了一肚子的气,回到姜家后,姜阳枝愤愤地跳下马车离去,赵氏看着魂不守舍的姜阳羡并没有多说什么,吩咐下人将其送回院子,自己则去了老夫人处。

    “哗啦”一声响。

    姜老夫人摔了茶盏,气得胸口上下起伏,脸色铁青。

    赵氏上前服侍,却被老夫人斥责“那孙家女娘如此无礼,你便听之任之一个孤女也敢如此猖狂,就该让下人将她拖出去”

    赵氏垂下长睫,遮掩眸中冷光。

    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敢在人前无礼撒泼,那必然是得了孙家的许可,不然早被拖下去,哪里还等到她开口。不过是孙家有意借着孤女的口,给姜家没脸罢了。

    赵氏重新倒了盏茶递过去“儿媳笨嘴拙舌,只是孙家将此事摆在了明面上,若是我们真的将八娘子嫁去,恐怕会丢了姜家颜面。”

    “颜面姜家如今哪里还有颜面”老夫人冷冷瞥了赵氏一眼“不嫁八娘子,你舍得二房哪个女儿连养在你膝下的庶女你都赶紧说了门亲事。”

    赵氏呼吸一滞。

    老夫人恨道“如今骑虎难下,若是就此罢休,才更惹人笑话此事不要再与我争辩,华儿自幼娇养在我膝下,绝不能嫁去孙家受苦,孙家由老夫人和继母把持,待日后孙家三郎袭爵,哪里还有孙家大郎的一席之地”

    赵氏不再言语,服侍老夫人用过晚膳后退下。

    夜色凉如水,行在游廊下,赵氏身边的崔嬷嬷气得咬牙切齿“夫人替老夫人和大房担了骂名,回来竟也落不得一句好。”

    赵氏自嘲一笑“自嫁进来不就知晓了,那两房都是她的嫡亲血脉,二房算得了什么,若非这两年老爷高升,偌大的姜府早就没有二房的容身之处。”

    崔嬷嬷叹了一口气,转而说道“夫人等下可要去看看五娘子在孙府五娘子也是为了维护夫人,得了您一路训斥,回院子里后肯定蔫儿得不行。”

    赵氏揉了揉眉心,叹道“我何尝不知道她是在维护我,可她太沉不住气了,今日之事本就该大房与孙家对上,她若是与孙家吵嚷起来,便就真成了二房与孙家的矛盾,合了老夫人心意。”

    “怪道今日老夫人竟然主动开口让五娘子跟去,原来竟是打得这个注意”崔嬷嬷咬牙,眼眸一转,忽然又道“我瞧八娘子魂不守舍,想必也知道老夫人的安排了。”

    拂开梅枝,赵氏冷笑两声“今日孙家女娘将话说得如此明了,她要是再反应不过来,那就真是傻的可怜。日后她怨也好,怪也罢,总归落不到我身上。”

    崔嬷嬷点头“是了,自然首当其冲对着万寿堂去,只看她有没有能耐闹得动老夫人。”

    拂开挡路的梅枝,赵氏暗道。

    她若是个聪明的,眼下就不该闹,如今她嫁去孙家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乖顺听话些,若能博得老夫人怜悯,多得些嫁妆,嫁去孙家后起码多一条活路。

    思绪间,便见派去欺雪院伺候的小丫鬟神色慌乱,一路小跑直奔过来,慌张道“夫人不好了,八娘子气急攻心晕倒了。”

    赵氏轻叹了一口气。

    姜阳羡昏迷一夜,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见她睁眼,颂月扑在她的床头激动不已,忙又去请大夫来瞧。

    动静惊动了外间的姜老夫人和赵氏,待二人走近,姜阳羡虚弱地撑起身子,两行清泪滚落下来,泣诉道“我本以为、我本以为母亲过世后,长辈们将我接回府是真的疼爱我,不成想却是从未将我当骨肉血亲看待。”

    姜老夫人变了脸色“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姜阳羡委屈地看着姜老夫人,哭得梨花带雨“老夫人还想瞒我不成,我已全然知晓。原来所谓亲人不过是利用,只是为了让我去替三娘子进孙家这个虎狼窝”

    姜老夫人威风半生,还是头一次被小辈当面指责,气血上涌“住口开口斥责长辈,到底谁教给你的规矩”

    姜阳羡孱弱苍白的眉眼露出一抹讽刺“我生在乡野,不比养在姜府的女娘们金尊玉贵,自幼有嬷嬷教导。”

    面皮狠狠一抖,姜老夫人抬起菊纹拐杖怒砸向地面“好好好,到底接你回来是错了,这段时日让你锦衣玉食,反而养出你满腔的怨气”

    姜阳羡双目噙泪,一改往日的怯弱,倒像是豁了出去“确实是错了,我知道满府没有一个人看得起我,既如此,我也不受这锦衣玉食,不用老夫人赶我走,我自行离去,哪怕日后在外苟延残喘我也绝不攀扯姜府”

    说着,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你敢”姜老夫人眼皮狠狠抽搐,眉眼生寒“你当姜府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来去自由即日起你就在祖宗祠堂里跪着,去去你这无法无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