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子铭无缘无故提起陈星洲,难道是因为吃醋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她原本是没有多想的，可所有的反常都必然有迹可循。
但陈星洲和她不过数面之缘，两个人的交谈也不过客气的招呼,蒲子铭并不是那种胡乱吃醋的人，戚彤雯也不可能每天只跟女人打交道。
戚彤雯决定问一问他,恰好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蒲子铭发了消息我妈后天过来,想晚上一起吃饭。
于是戚彤雯也有些不快了，在大家闹别扭后,蒲子铭给她发的第一句消息竟然是有关于她婆婆的
戚彤雯删掉了对话框里的文字，改为准备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蒲子铭发来一个餐厅地址我爸妈订好了餐厅。
是她婆婆一贯的风格，戚彤雯毫不惊讶。
戚彤雯回了一个ok的手势符号,失去了继续发消息的欲望。
她带了自己的办公电脑过来,趁着在医院可以连内网提交一些文件资料，戚彤雯刚才给妈妈发了消息，说她今晚不回家。
当医生也许有另一个好处，戚彤雯自嘲地想，比如当她们不想面对家人的时候,就可以借口在医院加班,就连同医院不同科室的伴侣。也不能清楚自己的排班。
网上有段子云，外科半夜说自己在手术室做急诊,伴侣也不好怀疑他她。
戚彤雯很心烦意乱,本来她和蒲子铭之间的问题就没处理好，后天婆婆又要来了。她这个婆婆人不坏,只是打起交道来十分心累。
当年她和蒲子铭还在恋爱阶段，蒲子铭他妈就因为蒲子铭寒假去找她心有不满，后来还找人偷偷调查她,差点让戚彤雯和蒲子铭分手。
再看看电脑上写不出来的标书，戚彤雯更加心乱如麻。
赵希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眼尖的她瞧见戚彤雯电脑上的标书，意味深长地说“彤雯，你也太努力了，叫我们这些人情何以堪呢”
戚彤雯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回答，她现在也想不出什么高情商回答。
赵希自讨没趣，又说起最近在食堂偶遇她和蒲子铭的事情“我那天瞧你们夫妻感情挺好的，怎么今天不回去，反而泡在医院”
家事终归是家事，不可拿出来和外人分享，戚彤雯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他也在医院值班，我在医院见到他的概率，说不定要大一点。”
事实证明，戚彤雯并不是一个会因私人情绪干扰工作的人，等她真正静下心来写标书，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二个小时。
晚上各种群聊都已经沉寂，没有要紧事找她，蒲子铭又给她发了新消息春节去看电影，好吗
这是试探的信号，两个人都在小心翼翼。
戚彤雯答应下来那么就年初二晚上吧。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当然。
戚彤雯主动问你准备看什
么
近些年的春节档电影频出烂片，最好还是两个人提前沟通一下，免得电影院里弄巧成拙，大眼瞪小眼。
戚彤雯自己也翻了一下过年期间的电影单，然后和蒲子铭默契地选择了熊出没。
时间一晃到了蒲子铭妈妈来的那天晚上，在蒲妈妈提前订好的酒店，大家一起吃了一顿饭。
蒲妈妈无疑是个优雅的女人，举手投足之间似乎都符合某种规范，戚彤雯倒觉得她也不是针对自己，毕竟她对她亲儿子蒲子铭也充满审问。
“事业重要，难道家庭就不重要吗你和小戚都结婚多久了，还不打算要孩子吗行行行，别拿工作忙来搪塞我，每回都是这个理由，你是个男人，既然选择和人家结婚，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蒲子铭一直点头说是。
戚彤雯都看得不好意思了，开口想帮他说话“妈，是我工作也忙，不单单是子铭的原因。”
蒲妈妈看了一眼儿媳妇，没再说话了。结婚前她能多嘴，至于结婚后她也不是那种要拆散儿子婚姻的恶婆婆。
其实蒲妈妈还真不算那种难相处的婆婆，她或许确实私底下对蒲子铭说了什么，但是表面对戚彤雯都是客客气气的，从始至终都没有落过人面子。
总之身为大学教授，蒲妈妈有自己的骄傲，自认为是个有格局的人，不会做那等小家子气的事情。
蒲妈妈也和饭桌上的戚家父母打招呼“听说亲家公生病了，最近可还好吧”
戚妈妈客气地代丈夫回答“两个孩子孝顺，都挺好的。”
至于两家丈夫，便像沉默鹌鹑一样，低头喝酒吃饭吃菜。
托蒲子铭的福，戚彤雯婚后没怎么和婆婆打过交道，再说工作也忙，根本就没空回两边的家。所以这还是结婚二年以来，戚彤雯除了婚礼那回第一次和婆婆坐下来同桌吃饭。
倒挺奇怪，这次她婆婆不关注儿子，反而关心起她这个儿媳妇来，搞得戚彤雯挺不自在。
“最近小雯工作忙不忙瞧着好像比之前瘦一点，一定是子铭没有照顾好你”
这话听着怪别扭，可戚彤雯能听出长辈的关心，她受宠若惊地举杯敬酒“我和子铭是夫妻，应该相互照顾。”
蒲子铭觉得自己妈妈太刻意，但也搞不清他妈是来干嘛的，他一直都知道他妈对他老婆有意见，无非是觉得戚彤雯对他影响力太过，阻碍了他的“大好前程”。
可他是个成年人，他为自己做的每一个选择负责任，而不是把好与坏推到伴侣身上。
既然双方合不来，他就避免老妈和老婆相处，反正老妈爱旅游，每年全国各地跑，而他工作繁忙，大家也见不着面，最多过年时打个视频电话。这次他老爸老妈过来，也不跟他们住一起。总之避免矛盾的方法很多种，蒲子铭很擅长这一点。
“妈，我自己老婆，我当然会照顾好。”蒲子铭为老婆挡住了这杯酒。
老妈却略有不满“瞧你这
话说的，我怎么没觉得你有在好好照顾我儿媳妇当初那么喜欢人家，你亲舅舅在省医院当副院长，想叫你回去，你不回去现在和人家结婚了，又不好好照顾人家”
戚彤雯已经听不下其他话了，当即就问了一句“你舅舅是医生”
她只知道蒲子铭家是书香世家，父母是大学教授，但具体到每个亲戚做什么她就不清楚了。
蒲子铭明显不想提这事“妈，当初留海都，我有自己的考量，你又提舅舅做什么”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可那时戚彤雯已经低下头去，吃桌上的盐水大虾吃得食不知味。
这场晚饭快结束的时候，戚彤雯客气邀请公婆到家居住，蒲妈妈摆摆手“那房子哪能挤得下那么多人不要不要。”
蒲爸爸则说“我们已经订好了酒店，本来就是路过这里看你们一眼，又听说亲家公生病，过来关心一下。等过了年，我和你妈继续出去旅游了。”
和戚爸爸又是一阵寒暄。
蒲妈妈拒绝了儿媳妇的邀请，把儿子叫到一边“你过来，我有话要叮嘱你。”
其实蒲妈妈刚才在饭桌上说的话就是字面意思，她对儿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当初不是挺喜欢人家吗我跟你说，既然和人结了婚，就要对婚姻负责，不是说当时一时上头怎么样，现在又怎么样，妈一开始是有点不满意小雯，但你喜欢，妈也支持你。那既然结了婚，就不一样了，咱们家里不出二心二意的人，你要是敢有这个想法，妈第一个饶不过你”
这也是蒲妈妈的真实想法，在她眼里自家孩子就是最好的，能配得上更好的姑娘。可是当初她既然同意了这门婚事，过往对戚彤雯的意见也就不存在了。
蒲子铭真不知道他妈哪来这样的想法，哭笑不得“您从哪里看出来我现在不喜欢她分明是”
“分明什么”
“没什么。”蒲子铭抿唇，心里有些苦涩。
蒲妈妈狐疑“既然这样，为什么还不要孩子”
“工作忙。”蒲子铭说“就算我们有时间生孩子，哪里有时间带难不成您二老来帮忙”
蒲妈妈连连拒绝“我好不容易退休了，和你爸还没玩够呢，算了算了，你们爱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生吧，不生也成，反正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有自己的主意。”
蒲妈妈语重心长地说道“但是有一点，我要和你提前说好，当初是你自己选择的人，婚姻里不会一帆风顺，你懂吗”
“我懂。”蒲子铭说。
晚上他们是走回去的，前几天海都市又经历一场大雨降温，戚彤雯穿得少，没走几步路就冻得瑟瑟发抖。
蒲子铭牵起了她的手，虽然他的手也不暖和，但两个人取暖，总比一个人好。
一路上，大家各有各的心事，谁也没说话。
直到戚彤雯开口问“你妈刚才把你叫去说了什么”
蒲子铭还没开口，戚彤雯便说“算了
，别说了，大概不是什么好话。”
蒲子铭深深望了她一眼“是好话，我妈这次都向着你。”
戚彤雯不信“真的假的她当初不是说”戚彤雯急急刹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当年也是无意中知道这件事的。
蒲子铭妈妈当年不满意她的家庭条件，觉得她爸是个普通小学老师，她妈是做生意的，又是那种女强男弱式家庭，所以劝诫儿子“这种家庭养出来的女儿性格必然强势，你不要看她表面上乖，结了婚有你好受的。而且这种事业心强的女人，一定不会把丈夫放在第一位。她永远在搞事业，事业比丈夫重要。”
“如果将来有一天，事业和家庭冲突了，必须有一方让步，到底是谁让步呢”
作为一个过来人，蒲妈妈的担心其实是有道理的。
而当时蒲子铭是这么回答的“妈，她如果不是这种性格，她就不是戚彤雯，而我也不会喜欢她了。至于您担心的那一点，她把事业放在第一位，我又何尝不是呢现代是21世纪，又是在超一线城市，大家都是以工作为首要位置的。”
这也是戚彤雯认为蒲子铭和她一样理性至上的原因。
但她并不知道，蒲子铭为她放弃过一些东西。
附属医院的肾内科是没有那么好，毕竟顶着附属医院的tite，每年也有人抢破头想要进来，如果要留在海都市，留在自家的教学医院对蒲子铭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最终留在这里，戚彤雯一直觉得是他们双赢的选择。
戚彤雯能理解蒲妈妈的话，但难免对她调查自己、评判自己父母的行为心怀芥蒂，多年以来也从心底深处觉得她和蒲子铭是合适多于爱。
“你舅舅的事情，你从前怎么没和我说”
医学讲究地域性，讲究师门，讲究关系。蒲子铭的家在某省会新一线城市，省医院的肾内科也发展得不错，最重要的是他亲舅舅是那里的副院长，他在省医院发展得一定会比现在好。
“当时没有考虑，就没有说。”蒲子铭轻描淡写地略过。
“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什么我妈当初”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她似乎不太喜欢我。”但现在戚彤雯也能理解了，没有一个母亲愿意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蒲子铭不想她误解，尽力从中调解“我妈没有不喜欢你，她刚才把我叫到一边，还怪我没有照顾好你，说你是很好的女生，要我好好珍惜你。”
说实话，戚彤雯有些不信，但对方这么说了，她最好顺坡下驴。
又听蒲子铭说“那你也要好好珍惜我，好吗”
戚彤雯心里酸酸的“好。”
爱的感觉像一颗酸梅子糖，不总是甜的，有时候让人倍感心酸。
距离过年还有一周的时候，年味就很重了，大街小巷开始置办过年的物品，戚爸爸戚妈妈今年在海都市过年，戚彤雯便带着他们去买了一身新
衣服。
为了不厚此薄彼，戚彤雯给公婆也各买了一套。
只是蒲爸爸蒲妈妈是闲不住的人，这些日子已经开始逛起海都市来，大部分时候都不在酒店。最后戚彤雯是托丈夫把衣服转交的。
当然蒲子铭也给戚彤雯带来了他妈送的新年礼物，据说是蒲家的传家宝，一个翡翠手镯，看颜色和种，应当价值不菲。
戚彤雯没敢戴，把它收进盒子里，心说这种戴上了就不好拿的东西，万一哪天出事需要急救，还得砸碎呢
医院开始搞各种新年活动，比如统计各科室除夕夜值班的人，搞抽奖活动，抽餐券。
被大家齐齐吐槽医院还是一如既往地抠门。
还有新年晚会的“圆满完成”。
虽然事先有过排练，但大家毕竟是医生，不是舞蹈演员，跳得时候还是明显不齐，毫无默契。
据戚彤雯观察，好几对跳舞的时候不停地在踩对方的脚，最默契的是戚彤雯和蒲子铭这对真夫妻，于是他们在晚会结束后获得了一等奖十斤冻牛肉。
至于这个评选标准是怎样的，他们一无所知。
跳舞的时候，舞者需要对视，戚彤雯刚开始看蒲子铭的眼睛，后来就挪开了。他的眼睛沉静得像海，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夜，虽然在笑，却始终让人觉得他有心事。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激烈的情绪，一旦爆发起来，或许连戚彤雯也无法承受。
最后领奖的时候，他微笑着致感谢词，全身上下散发的温和气质，又让戚彤雯觉得自己之前的感觉不过是错觉。
十斤冻牛肉是一张电子兑换券，顺丰冷链速运到家。
戚彤雯还在讶异他们怎么就得奖了，看看这十斤冻牛肉又觉得头疼，按照医院的吝啬程度，她十分怀疑这是十斤合成牛肉。
“能卖吗”戚彤雯问主办方。
对方的回答是不能，但是可以换学分。今年的学分才刚刚开始攒，一般来说二类简单一类难，但是这种活动得奖撑死了，换个二类学分。
“也值了”戚彤雯对蒲子铭说道，她没想到还有这种收获，兴奋地抱住了对方。
“咳咳”旁边的费心提醒这对秀恩爱的夫妻“公共场合，考虑一下我们单身人的心情。现在大家都知道你们是模范夫妻了。”
因为某些不可抗力因素，戚彤雯和蒲子铭还是不得已接受了采访，说了一些“违心话”，然后在医院公共平台上推送。
负责公众号运营的同学给他们取了一个劲爆的标题医学生到医生，临床模范夫妻，他们如何面对七年之痒
戚彤雯看到这个标题都不好意思转发，但“七年之痒”这四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里。
心内科病房开始清病人，过年期间各个科室尽量不留病人，而病人也不希望在医院过年。不过大医院完全清完也不可能，所以多多少少留了一些人在病房里。
“那个急性心梗的老头好像和
家里人有矛盾，不想回家过年。”山令慧跑过来汇报戚彤雯“就是之前那个把护士老师气哭了的病人。”
“随便他，反正他也是能住到年后的。”戚彤雯不关心病人家事。
午饭时间大家聚在休息室讨论过年期间的活动，无非是吃饭，走亲戚，出门旅游。
从去年开始，旅游业似乎结束低潮期，开始往高峰发展。
有人问戚彤雯“你和你老公准备出去玩吗”
戚彤雯说“我和他过年都要值班，就不出去了。”
“也是，不过可以看看周边那些当天往返的嘛”同事建议道。
“那些我们去过了。”他们从十八岁的时候就在海都市读书，读到二十六岁博士毕业，后面又留下了规培。当然后面肯定没时间，前阶段还是有空四处逛逛的。
“那么电影呢”大家开始讨论春节档电影，讨论得热火朝天。
春节是个黄金阶段，每个电影都在拼了命地买营销，当然营销也要有能抓住观众的点。有人为了题材去看，有人为了演员去看
“哎，我家有小朋友，估计过年是看熊出没了。”
家里有小朋友的医生纷纷表示如此，搞得戚彤雯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要和丈夫去看熊出没。
主要是他们讨论了一圈后，发现这个电影最“安全”。
年二十上午，戚彤雯和戚妈妈出门采购，补充一些过年用品。蒲子铭和戚爸爸则留在家中准备晚上的年夜饭。
至于蒲家父母，他们都没有待到年后，和儿子儿媳妇打了一声招呼就跑出去旅游了，说是在网上看到北边哈城成了旅游胜地，他们也要去领略人文风光。
戚彤雯只买了一些水果和巧克力，在零食区看到了蒲子铭爱吃的柿饼，想想又拿了两盒。
母女俩回家的时候，厨房和客厅之间的玻璃门关着，厨房里面烟雾缭绕，两个男人说说笑笑，挥舞着锅铲。
比起去年在医院过的年，吃的外卖年夜套餐，今年才算，终于有了年味。
可惜市区禁燃烟花，少了一些童年的感觉。
吃年夜饭的时候，戚彤雯把客厅的电视机打开来，正好是春节联欢晚会前的新闻阶段。
但是新闻比联欢晚会要好看，等到联欢晚会开始的时候，蒲子铭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评价道。
戚彤雯拉着他坐下来，用指腹摸平他的眉头“年二十，不能皱眉哦。”
新年的气氛似乎将一切不开心都冲淡了，大家放下了过去一年所有负面的情绪，希望将它们留在旧的一年，好去往一个崭新的新年。
“张嘴。”戚彤雯用筷子夹了一道菜，迅速地放进蒲子铭嘴里。
蒲子铭用舌头碾开，是芋头。
“除夕吃芋头，一年四季不发愁。”戚彤雯合手看他，客厅所有的灯都开了，明亮的光照在她的眼睛里，仿佛她的眼睛里有一整个白昼。
蒲子铭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激烈地吻上她的唇。
好。就让旧的事物留在过去的一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