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回心内科后,戚彤雯被师父喊住“小雯,你来一下。”
戚彤雯还摸不着头脑,跟着师父进了无人的值班室,站定“老师”
师父把门关上“没事,你坐,我问你些事。”
戚彤雯不免有些紧张。
不过师父只是问了急诊发生的事情,当听到戚彤雯那天夜班、白天不在时,师父说“万幸。”
戚彤雯知道师父的意思是她没有遇到这个棘手的病人,否则现在被停职调查的人就是她了。
戚彤雯犹豫开口“那纪老师”
“你不用担心。”师父是个口风紧且不喜欢多话的人,她既然这么说了,便是有些其他渠道来源的消息。
师父把重心回到戚彤雯身上,“你年纪轻,又是第一回上急诊,我早前和你说过,急诊是十分凶险的地方,不仅仅是病人的病情凶险,在病房,遇到疑难杂症或者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可以大家一起集思广益,在急诊,你只有一个人,很多东西没有及时判断出来做出处理,会毁了你的职业生涯”
戚彤雯虚心请教“老师,如果是我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她思来想去找不到最佳答案。
她要怎么做才能救下那个未成年男生
不料老师却说“请示上级,任何有风险的事都一定要找人和你一起担着。”
戚彤雯愣住了,她是个聪明的学生,许多事情只需稍稍一点拨就能心领神会。
她听见师父几乎冷酷的声音“我03年进入医院工作,见过太多病人,有的人你能救得了一次,不会次次都能救。在做了我们应做的事情之后,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你不能为了一个病人,赔上自己。”
师父顿了一下,“更不要有心理负担。”
师父问“你和你老公结婚几年了”
“三年。”戚彤雯说。
“三年,不短了。”师父说“不管有孩子也好,没孩子也罢,多花一点时间在家庭里。医生只是一份工作,不要对病人倾注太多情绪。”
“行了,没什么事了,走吧。”
戚彤雯下午五点从病房下班,第二日休息。她为图省事,从住院部穿到门诊,再从门诊穿到急诊,从急诊出去就是大门。
急诊永远人来人往,但是脱下白大褂的戚彤雯一身轻松,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闹事的人被拦在医院大门之外,戚彤雯看见有个女人跪在那里,面前贴了张大字报,不少路人都举着手机对她拍照拍视频。
女人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精神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界。
保安围在那里小声议论“别靠近这个疯女人,谁靠近她她都会发疯的。”没有人愿意惹麻烦。
除了那个剑眉星目、一身正气的年轻警官。
他耐心地劝说“这位女士,是非对错到时候由法院来判定,你在这里吹冷风何苦呢这些围观的路人,那些网友也
不能帮你断案子。我理解你失去孩子的痛苦,但是你的痛苦不能妨碍别人的正常工作啊”
其他人早就放弃劝说了,只有他蹲在那里一直没走,看女人落眼泪,还从怀里掏出一包面纸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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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同事都觉得他太年轻,心里都有些轻视他。如果不是碍着他的家庭背景,谁会听陈星洲的话
要他们说他们有一千万种办法把女人从医院门口拉走,竟然还在这里白费口舌。
“事已至此”陈星洲诚恳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逝者也不希望您太难过。这件事情,两边各有说辞,一定会有一个说法出来。”
女人果然发了疯“事已至此事已至此他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你们怎么能懂他们害死了我的儿子,那个庸医她应该为我的儿子偿命”
路人远远躲开,只有戚彤雯觉得陈星洲眼熟,往这边走了两步,她也想瞧瞧那个失去儿子的母亲。
没有一个母亲想主观意愿上害死自己的儿子,戚彤雯见这女人的时候,只觉得她说不出来的苍老,身上有一种令人心惊胆颤的恨意。
戚彤雯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觉得这警官太年轻,竟然觉得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会冷静下来听他劝说。
女人情绪过于激动,一下扑到了陈星洲身上,她尖锐的指甲划伤了陈星洲的脸。
围观者刹时一顿猛拍。
同事不敢再“看戏”,立刻上前把女人分开。两个警察一人一只手,轻轻松松地就把这个瘦弱的女人架开。
他们的态度可没有陈星洲温柔,说女人当众伤人,又在医院门口闹事,要带回去拘留。
女人丝毫不畏惧,梗着脖子说“你们收了医院的钱,现在想把我抓起来”她唾沫横飞,虚弱的身体里迸发出一种令人吃惊的能量,有人在拍她,他们等会儿会把这些发生冲突的视频发到网上去。
所以女人越说越起劲“我的儿啊为娘的就算拼了一条命,也要为你讨一个公道”
陈星洲抬手,在脸上摸到了血,他想和同事说“没关系”,却有一个同事把他拉到一旁“陈警官,你的同情心差不多得了,这种人跟他们废话什么我知道你有背景,可你不能每次都这样”
陈星洲眼睁睁地看着同事把女人带走,女人被带走了,门口看热闹的人也少了。
陈星洲一转头,又瞧见了令他一见钟情的白月光“戚戚医生。”
戚彤雯也点头和他打招呼“你是陈警官”
“是,陈星洲。”陈星洲还把自己的工作证拿出来给她看,像是怕她不信自己在工作。
戚彤雯问“现在这家人是什么情况”她并不是关心闹事的女人,而是关心那位无辜的纪老师。
陈星洲如实告诉她“网上的声势太大,这家人请了专业团队,我们领导也头疼。”
而且医院门口只跪一个女人,男人不露面,更像是弱势群体,激发大众的同情。
大众惋惜一条年轻生命的逝去,怜悯一个母亲失去儿子的痛苦这些情绪聚沙成塔,会变成一把刺向医生的刀。
戚医生,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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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彤雯摇头“那天我不在急诊。只是被卷进此事中的医生,我认识她,她是个负责任的好医生,不应该遭受如此不明真相的谩骂。”
“你放心。”陈星洲嘴笨,不会说好话,“这件事我一定会上心的。你们是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这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在戚彤雯眼里,这位陈警官只是一位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除此之外她对他的印象就是热心肠、充满正义感。
之前他愿意帮被篡改年龄的未成年少女讨公道,陈星洲有许多比现在更轻松的路,但他为了心中的正义,宁可撞个头破血流。
戚彤雯在心里还是很尊重这样的人的。虽然人进入社会,为了生活必须变得圆滑,有时候不得不忍受一些默认的规则,可是那些不接受、为了更好新世界而努力的人值得被尊敬。
戚彤雯注意到他脸上的血迹,指了一下他的脸“陈警官要不要处理一下伤口”
陈星洲去摸口袋,发现唯一一包面纸已经被刚才的女人用掉,他不好意思地说“戚医生身上有纸吗”
戚彤雯身上有纸,可是脸上的伤口最好消毒一下。
戚彤雯便说“算了,你跟我进急诊,我找点碘伏,棉签和纱布。”
女人的手上像有钩子一样,留下了不浅的印记。
陈星洲乖乖跟她走工作人员通道进去,他不敢对她有什么想法,尤其在知道她已婚的情况下。
所以她是“白月光”,一种美好事物的象征。陈星洲觉得自己的心里酸酸的。
“指甲缝里细菌多,我看这伤口也深,最好消个毒。”她一巴掌拍他肩上,“好了,起来吧。”
“我我我懂得,我都听医生的。”陈星洲不想让她误会自己是那种不配合医生的患者,他还问了价格“多少钱医保或者自费我都可以。”
戚彤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哦,没事,不收你钱。”
像碘伏,棉签,纱布这些都是消耗品,记在科室头上。
戚彤雯说“纪老师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陈星洲已经晕头转向“好的,没问题。”
关于这个小插曲,戚彤雯没放心上,中间同事进来,她也没有特意去介绍陈星洲。
所以后面同事的嘴里就变成了戚医生带来了一个年轻帅哥。
今晚戚彤雯在家,蒲子铭在医院,按照道理,戚彤雯应该更能专注地做自己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何,她今晚总不能集中注意力。
最后赛恩斯跑进来,抱着她的腿和她撒娇,戚彤雯就逗了会儿赛恩斯。她那时也是心不在焉的,戚妈妈送果盘进来,笑她“看你这样,倒让我想起来你当初和小蒲谈恋爱的时候,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戚彤雯也诚实和母亲
说“他在家的时候,我总嫌他缠着我;他不在家,我又觉得家里缺少个人”这些感受从前好像没有这么明显过。
戚妈妈语重心长说“你们是夫妻,工作以外的时间就该留给彼此,夫妻的感情和父母儿女不同,父母儿女有血缘关系,就像我和你,无论多久没见,我和你之间都不会生疏;而且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生你的气夫妻的感情需要经营,长时间不见两个人还会觉得陌生呢你和小蒲都是医生,都要在医院里值班,在家里的时间有时候碰不上,可是能碰上的时候就要好好珍惜。”
“可我俩的工作又不能改变,再说了我理解他,他也理解我。”
“理解归理解,但是也需要情感。生活里哪能只有理智”
在戚妈妈看来,女儿虽然结婚三年,可情感上的问题却远远没有毕业。所以之前女儿女婿一直没要孩子,她也没催。
在晚上,戚彤雯打了个电话给蒲子铭,她先是在微信上问他方不方便,蒲子铭以为她有什么要紧事,当即就打过来了。
“雯雯你找我”
戚彤雯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三十秒,她是想给他打电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蒲子铭意识到不对了“雯雯发生什么事了”
戚彤雯也不知道,她在内心情感的驱动下给蒲子铭发了消息,却不知道想从蒲子铭那里得到什么答案,又或者说要他做出什么行为来回应。
这些天她觉得自己开始变得不理智了,比谈恋爱那段时间更甚,或者说谈恋爱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的情绪波动。
这种变化让她有些害怕,她自诩理智,最怕失去自己。
她和蒲子铭的恋爱一路都很顺利,两个人三观、教育背景相似,在大事上没有什么分歧点。虽然有过争吵,但最终都用理智解决。
“没什么事。”戚彤雯到嘴边的话又转了弯“你有听说最近急诊的那件大事吗”
蒲子铭当然听说了“你是说上抖音热搜那件事”只怕现在全院无人不晓。
“嗯。我觉得纪老师好惨,又在想,如果我遇到这件事怎么办我本身就是心内科的医生,如果那天没能把他们留下”戚彤雯不是第一年进医院的新人,“那大概我就要被医院开除了。有些后怕。”
蒲子铭说“这种事情不该是谁哭谁有理,如果是这样,以后大家纷纷效仿,法律就乱套了。”
他的声音里有和师父相似的冷酷“这家人想借助网上的力量,可是医院也不是吃素的,不会坐视不管。事情闹得这么大,就不再是这家人和纪医生之间的矛盾,对她来说反而好。”
蒲子铭安慰她“并不是每一个领导都不愿意为下级出头的。”
这种飞来横祸,落在谁头上都是灾难。领导也会衡量,做得太过,是否会让人心寒。
“然后我早上从急诊下班还被拉去开了个会,大概讲的就是这些。”
“我们也说了。”
他们分享彼
此的日常。
戚彤雯不知道自己原本紧紧抿住的唇逐渐松开,嘴角上扬,身体也从防御变得放松。她不稳定的情绪似乎在这场聊天中得到了梳理。
他们陆陆续续聊了一个小时,最后要挂断电话的时候,戚彤雯才说了那句一开始就想说的话“我有些想你了。”
对面迟迟没有动静。
戚彤雯的反应像把蒲子铭吓到了,他那会儿大约在想,完了一定发生什么事了,还是电话那头的老婆不是老婆
但他们刚刚聊完,蒲子铭对戚彤雯的身份无需怀疑。蒲子铭说“那么,我回来一趟”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戚彤雯很想给出肯定的答案。但是理智劝住了她,又让她变成了那个无比冷静的戚医生
“你在医院值班,怎么好回来”
万一回来的时候病人出事,那就是玩忽职守、医疗事故了。
戚彤雯说“我和你打电话聊会儿天,这样也挺好的。”
“今天不写标书了”蒲子铭能感受得到她心情低落,故意逗她。
“写不下去,写得想吐。”戚彤雯精准形容“写吗写不下。睡吗不敢睡。”
“要睡觉的,不睡觉哪里有精神”蒲子铭提议说“要不然我唱歌哄你睡觉”
戚彤雯没同意,也没拒绝。
于是蒲子铭自动进入下一个环节“老婆大人请选歌。”
戚彤雯犹豫了一下“你旁边没同事吗”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放心点。”
话说到这个份上,戚彤雯不点就不够意思了,不过她重点也不是听歌,就随便说了几首。
手机放在枕头旁边,戚彤雯侧睡躺在床上,耳朵在听蒲子铭唱歌,其他什么也没想。
“还要听吗”
但这个时候戚彤雯从蒲子铭那侧听到隐约的杂声,好像是喊“蒲老师”,又有脚步声,好像有人走过来了。
戚彤雯便不太好意思“可以了。”
然后是久久的沉默,两个人都没说话,但是蒲子铭那边有敲击键盘的声音,大概是在填会诊单。
“蒲子铭,你还记得我们两个谈恋爱的事情吗”戚彤雯已经记不清楚了,倒也不是说忘了,只是想不到一两个特别的。
蒲子铭说“历历在目。”
戚彤雯不信,还觉得他在哄她。
两个人有一些上学时期共同的回忆,便说到了从前在医学院的事情。说到最后,戚彤雯说想回到从前,虽然读书辛苦,可是上班更累,面临的压力和责任也更加沉重。
“我有点后悔,我和你谈恋爱的时候都太理智,没有好好地享受青春。”
蒲子铭纠正她,还故意冷哼一声“原来某人知道自己那时候太理智,我可不太理智。”
“有有吗”戚彤雯在对方的语气里意识到这是个不妙的话题。
但蒲子铭语气一转,又把这事儿轻轻带过“现
在后悔也行。老婆想重新谈,我们就重新谈。”
倒是把戚彤雯逗笑了,她觉得这个事情不太成立,一来两个人时间都有限;二来大家都回不到过去。
只是戚彤雯觉得她不能这样回复,便说了一句“今年春节假,我们一起去看电影看烟花吧。”
对方那头传来招呼声“哎哟,蒲老师,和谁打电话呢笑成这样”
戚彤雯意识到有人来了,“那你忙吧,我先挂了。”
蒲子铭今晚收到这个电话很开心,虽然是他拨打的,但是老婆发出了邀请,四舍五入就是老婆打电话给他。
同事调侃他,他也不在意“怎么你没有自己的老婆吗”
“啧啧啧蒲老师,你这结婚几年了,恋爱脑的毛病还没改好啊”
戚彤雯在挂断电话后并没有立刻入睡,她给马向雪发了条消息,不过对方没立刻回,也许是在最近交往的小鲜肉男朋友约会。
等第二天早上戚彤雯起来看到消息的时候,她倾诉的欲望消失了,觉得这事在微信上说,怎么说都说不好,便回
大年初六校友聚会去不去到时见面详谈。
马向雪秒回怎么不去
我听说蒋卓在。
马向雪他在怎么了我还怕他不成他要去,我就更要去了
蒋卓是马向雪的初恋,不过马向雪也是蒋卓的初恋。当年的事情扑朔迷离,就连戚彤雯也不曾看清楚过马向雪和蒋卓的感情。
戚彤雯心想,马向雪这些年身边花花草草不断,这么多年过去,应该对蒋卓没什么多余的情感。
马向雪不过你怎么改主意了你家老蒲也同意
戚彤雯奇怪他为什么不同意他和我一起去。
马向雪咳咳,没什么。那到时候见。年前你应该是没什么和我吃饭的时间了,年后聚会完,咱们可以私下再约。
戚彤雯即使休息在家也没闲着,周五的时候她要给规培生上小讲课,所以在准备t和教案。
期间又远程处理了病房的两个求助
肺气肿严重的病人吸氧流量不要超过3
全体成员,装起搏器的病人,异丙肾进手术室前不要把药停掉,以免发生心脏停跳
戚彤雯第二天去病房值周末班,杜宇笑呵呵地和她说“留了俩会诊给你,都是脑外的,可以等会儿一起搞掉。”
戚彤雯哭笑不得“谢谢。”
这两个会诊病人都是准备转科的,脑子里有血管重度阻塞,但是心脏也有大血管堵塞。由于脑外dsa是全麻手术,心脏有问题,会增加麻醉诱导的风险。所以神经外科决定先转到心内科,解决心脏的问题。
当然不仅仅是这个原因。戚彤雯心里清楚,神经外科想把这两个病人转走,所以心内科就成了接包袱的人。
戚彤雯刚跑完会诊,让脑外科的规培生记得及时开转科医嘱。回自家办公室凳子还没坐热,就来了急诊。
是电击伤引起的急性梗死,需要急诊手术。
急诊催得急“快点”
听声音还是同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