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

    当他再次从老婆嘴里听到盛飞航这个名字的时候,蒲子铭有些不爽。

    他这个暗醋吃得毫无道理，毕竟戚彤雯根本就不知道盛飞航喜欢过她，也不知道盛飞航试图过横刀夺爱。如果不是之前赛恩斯的事情,她甚至已经不太能对得上这号人物了。

    但蒲子铭也不准备让她知道，他说“到时候我同你一起去,我也很久没有见到谭老师了。”他伸出手握住老婆的手，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老婆在身边没有人能忍得住不亲亲贴贴。

    但赛恩斯不满被忽视，脑袋撑起来,竟然伸爪子打开了蒲子铭的手。

    蒲子铭哭笑不得，也不敢生气，看着老婆问“嗯”

    戚彤雯看他伸出的手腕上有被猫拍红的印子,小声呵斥了赛恩斯“赛恩斯,不可以这样”

    赛恩斯跳下椅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它是绝对不可能和那个两脚兽道歉的

    戚彤雯帮他揉红印，这会儿也说“赛恩斯确实过分了”

    蒲子铭趁势收获一波可怜“我当然不会和它计较，而且我是赛恩斯的爸爸,怎么会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呢”

    他已经忘了前几天晚上是如何把赛恩斯“扔”出房间的。

    戚彤雯给他盖章鉴定“嗯,世上最佳好爸爸，以后带娃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这个是肯定的”蒲子铭说“但是老婆你觉不觉得我们需要一点实际行动”

    戚彤雯无情地放开了他的手“今天没有,明天再说。”

    蒲子铭死了贼心,老老实实看起标书来，他干正事的时候,立刻收起了方才的那些嬉皮笑脸，唇抿成一条线，眼睛随屏幕光点走,时不时转头询问戚彤雯的意见“这毕竟是你的标书，你觉得呢”

    戚彤雯有时候同意，有时候也有自己坚定的想法“不，这一块我不想改，我还是觉得我原来写得就不错。”

    有那么一刻，戚彤雯望着蒲子铭怔神，被他抓住了。

    戚彤雯立刻就挪开了眼睛，随即听见丈夫轻笑“看我何须偷偷摸摸的”

    “谁偷偷摸摸看你了”戚彤雯不承认“咱俩又不是第一年结婚了，早就”早就看腻了。

    在对方的眼神光中，她迅速把这句话吞回去。

    蒲子铭颔首，微笑“老婆大人有何指示，请继续说。”怎么听都有种阴阳怪气的味道。

    戚彤雯只好夸他“虽然不是第一年当夫妻，但是蒲老师的脸常看常新，每一年都有不一样的韵味。”

    蒲子铭很快被哄好。

    但是这么盯着他，戚彤雯确实有些失神，当年马向雪听说她谈恋爱的时候，跑来追问她“你看中了他哪一点，不要告诉我是好看。”

    马向雪觉得，蒲子铭是长得不丑，可她闺蜜也是貌若天仙，马向雪不觉得她闺蜜是只看脸的人。

    蒲子铭当然挺优秀的，只是马向雪看他不

    顺眼，觉得哪哪都配不上戚彤雯。在这种情形下，她能承认他的脸，说明蒲子铭的脸实在无可挑剔。

    当时的戚彤雯散发着恋爱的甜蜜气息，可是自己并不承认“我也不知道，他先开的口，我同意了，我应该是喜欢他的吧，不过你说原因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感觉”

    得了吧。别人我不知道，你肯定是喜欢他，啧啧，瞧你身上的酸臭味，我要伤心死了heihei”

    “咳”戚彤雯轻咳一声，挪开视线，把自己从回忆里拉出来，她本来想调侃他，心里竟然也有一些酸溜溜的滋味“听说蒲老师在急诊很受欢迎啊，人家知道你已婚，还要给你介绍对象”

    蒲子铭当即就要站起来解释，结果老婆的双手搭在他肩上，虽然没有重量，却让他不敢动弹。

    “你紧张做什么我只是开玩笑。”戚彤雯笑意盈盈地说“听说你还给我们科送了俩急诊，这下你是我们科的大红人了。”

    蒲子铭已经开始额头冒汗“可以申请一个辩解机会吗”

    “没事，不用解释。”戚彤雯拍拍他的肩，走了。

    晚上睡觉。

    蒲子铭一个人孤枕难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似乎能听见客房里老婆和岳母聊天的声音。但事实上那只是他的错觉，因为客房在遥远的另一侧。

    他去上洗手间的时候，悄悄路过她们的房门，想敲门，又灰溜溜地回到了床上。

    他拿起手机开始打字老婆，我错了，我压根就不记得有人要给我介绍对象这事他打了又删掉，忽然有了一点朦胧的印象。

    是有这么一个老头子。

    但他怎么可能在已婚的情况下再去想些什么

    蒲子铭其实很委屈，他心里知道自己长得不差，他从小到大都不缺人表白喜欢，他如果是那种没有定力的人，不可能等上了大学才谈第一次恋爱。

    他很挑剔，他并不是随便的人，更不是一个对婚姻不忠的人。

    蒲子铭委屈极了。

    大约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动静，蒲子铭沉浸在“悲伤”中，没有察觉。直到戚彤雯推开门，轻轻掀起他旁边的被子，躺了进去。

    戚彤雯以为他睡着了，动作轻手轻脚的。以至于蒲子铭翻身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黑暗里，她看不见蒲子铭的神情，但能听见他和平时不同的声音“你怎么过来了”

    戚彤雯觉得奇怪“我为什么不能过来那我走”

    这世上要没道理了，她跑来和丈夫睡觉，丈夫问她为什么要过来

    “别。”蒲子铭拉住她，声音还是有些沉闷“我以为你今天要和你妈说悄悄话。”

    这下戚彤雯听出来了，“天哪，你不会是在吃我妈的醋吧蒲老师，你最近怎么了”

    蒲子铭胆从心头起，猛地翻身，压住她的双手，欺身而下“我怎么了”

    她将自己的情绪勾起，然后拍拍屁股跑路，自己在这忐忑不安想了

    这么久，然后她跟没事人一样回来，还问自己怎么了

    戚彤雯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的房间，她看到了他的轮廓，但看不清他眼睛里更隐忍的感情。

    明明现在他是强势一方，却那么委屈“你怎么能把别人的问题当成我的错误”他又阻止不了别人给他介绍对象，他要是能提前预知，他肯定早就跑了。

    而且就算别人给他介绍对象又怎么样他在外永远是已婚形象，他又不会摇摆不定。

    老婆对自己的信任未免也太少了。

    戚彤雯沉默了一会儿，忽而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亲了一口，轻声说“我的错。”

    “子铭，我错了。”

    蒲子铭大脑宕机了，他本来有一堆想要宣泄的情绪，突然一下就变成扎破了的气球，还有点手脚无措。

    他被老婆拉着躺到身边。

    “我没有怀疑过你。”戚彤雯说“只是有时候我的大脑不理智，我想是因为你太好了，所以我这样理智的人也会担心失去你。”

    蒲子铭已经完全不会说话了。

    结婚以后大家逐渐变成老夫老妻，身体交流变多，情感交流却变少了。

    可能是因为成年人不能再像小孩子那样直白地表示感情，否则会显得不成熟和幼稚。

    戚彤雯很少和他说关于感情的担忧“我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结婚三年，竟然开始患得患失。”

    蒲子铭直接心花怒放，就算是默契如他们两个，有时候也不能猜中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爱不表达，也无从得知。

    “雯雯，你完全不用担心。”蒲子铭开始放低声音哄她，“在这个世上，在我眼里，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人。”

    虽然是哄人，蒲子铭也乐此不疲。他无法准确描述自己这种感受，戚彤雯是初恋，他的太多第一次都和她发生，她陪着他从一个不成熟的男生变成一个男人。

    他们一起穿博士服毕业，一起从医学生变成医生，甚至他们大部分的同学圈朋友圈都是重叠的。

    戚彤雯已经闭上了眼睛“嗯，我没担心。”她怎么会担心蒲子铭的人品

    患得患失的感受是因为爱而产生，又因为被爱而消失。

    在婚后第三年，他们又找到了第一次恋爱的感受。

    可越是这样，戚彤雯心里就越是隐隐不安，她想起之前想要离婚的想法，害怕被蒲子铭知道。

    不过她只和马向雪说了这事，马向雪是自己可以信任的闺蜜，应该不会出事。

    今夜氛围良好，适宜回忆往事。

    “我本来想在跨年夜那天向你表白，但你没有回我消息，我等了整整一夜。”

    “啊有这事”戚彤雯回忆了一下“我那天好像在实验室，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才看到你消息。你那句表白说的太委婉，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你。”

    两个人都记得当年的事情。

    “所以我那天早上是抱着被你拒绝的想

    法，去找你表白的。”

    啊1414”戚彤雯震惊。

    她并不知道当年蒲子铭的心理活动细节。

    “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拒绝你”

    谁会拒绝二十二岁的蒲子铭呢

    “大概是因为，爱让人自卑。”

    睡前回忆往事，导致戚彤雯做了一夜的梦。

    第二天早上，戚彤雯起来吃早饭的时候，蒲子铭已经上班了。

    戚彤雯今天急诊夜班，所以不着急去医院。

    戚妈妈端来一碗热姜茶“身体好点了没听声音还有点哑。”

    “刚起来的声音都这样，不要紧。”戚彤雯在母亲面前活动肢体“我现在精神好得不得了，你女儿的身体你还不了解吗我从小生病都不用去医院的，多喝热水就好了”

    “你呀，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要不是小蒲说漏了嘴，我都不知道你在医院生病才不回家，下次不行了，回家来，妈妈照顾你”

    戚妈妈又意识到自己不能一直待在这里，随即改口说“不过妈过完年就和你爸回去了，你有小蒲照顾，妈也挺放心的，妈还有一句话要啰嗦，你和小蒲结婚三年，感情依旧，小蒲确实是个好丈夫，也会是个好爸爸。你们这个时候要孩子，应该不会出问题了。”

    和戚爸爸想要抱孙女的心情不同，戚妈妈多了一份考虑。

    如果不是爸妈这次来海都市，戚彤雯好像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和母亲坐下来好好聊天。

    她们闲话唠家常，戚彤雯问“妈，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蒲子铭对他是什么感受吗”

    戚妈妈放下勺子，“能有什么感受你爸都气死了。那一年春节假，你天天晚上往外跑，你以为我们不知道是那小子来找你”

    戚彤雯有些不好意思，第一年属于热恋期，蒲子铭想见她，她也想见蒲子铭，两个人腻腻歪歪地把家乡的建筑物逛了个遍。

    在春节假末尾的时候，她和蒲子铭还在逛街的时候撞到了她爸，戚爸爸把车窗一摇，脸上一点笑容也无“小伙子，要送你回家吗”

    二十二岁的蒲子铭十分青涩，如果是现在一定会熟络地套近乎，赢得老丈人的好感。

    想到他当时的反应，戚彤雯忍不住笑了。

    “有时候觉得缘分也挺奇妙的。”高考时阴差阳错选了医学，然后一步步走到现在，戚彤雯仍然会和马向雪吐槽国内的医疗环境有多么恶劣，可是她同样发自内心的热爱。

    这里有她爱的人和在乎的一切。

    戚妈妈开始唠叨“你当年要学医，其实你爸有些不愿意，觉得医生太辛苦了，晚上睡不着觉，担心很久。可后来又跟我说，女儿是比我们两个都要优秀的人，她做的选择一定是深思熟虑的，我们不能拖她后腿，默默地支持她就行了包括你选择小蒲，你爸刚开始有点意见，后来不还是欣然接受了”

    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往回看，原来自己走了这么多路，有这么多自

    己从前没发现过的细节。

    戚彤雯抓住母亲的手“妈，你知道吗，爸这次身体出了小问题，我很庆幸自己选择了当医生。”

    戚彤雯说不上自己那时候的心情，当听到父亲得的可能是恶性肿瘤，她如遭晴天霹雳。直到父亲做完手术顺利从icu出来后，她才始觉这场噩梦终于过去了。

    还好因为她是医生，所以在亲人出事的时候，她不至于一点头绪都没有。

    戚妈妈说你是医生，可不是钢铁打的身子，平常要多注意身体，爸妈也不图你这点便利，更不想那些亲戚来烦你。”

    晚上急诊夜班。

    戚彤雯到的时候就发觉气氛不对，可急诊夜班从晚上十一点开始，十一点就不是人正常活动的一个生物钟，大家的精神劲比起白天肯定是不足的。

    所以戚彤雯也没多问，换了白大褂就去诊室上班了。

    一个与往常并没有不同的夜班，如果说不同的话，大概就是她在看到第二十三个病人的时候，听见外面有吵闹的声音。

    但是第二十五个病人进来的时候，声音已经消失了。

    第二十六个病人给她带来了一些情报“唉哟，医生你们也好辛苦哦，这么晚了还要上班，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还看见有人在外面闹事，真是不像话，就应该叫警察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戚彤雯笑一笑，没有接话“出门右转自助机缴费，然后去抽血”

    既然这人没有闹到她面前，说明保安已经控制住了。急诊常有这样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戚彤雯下班，本来想回心内科病房躺一会儿，结果白大褂还没脱，早饭都没吃，就收到了新通知，说院领导要给她们开会。

    “什么会啊怎么没有提前通知”以戚彤雯在临床上摸爬滚打的经验来看，多半是发生了什么事。

    要么就是领导脑子抽风了。

    “昨天白天急诊发生的事儿”同事降低声音，看四处无人才和她说“昨天白天来了个十七岁小男生，妈妈陪着来的，怀疑是心肌炎，要查血，查心肌酶妈妈不同意，心疼她儿子被抽血呗，还在这边和纪医生吵起来了，最后让她签了拒绝检查风险自负同意书才让他们走的”

    心肌炎是指心肌局限性或弥漫性的急性或慢性炎症性病变，可造成心脏收缩和舒张功能异常的一种疾病。在冬春季发病较多。各年龄段均可发病，但以平时身体健康、无基础器质性疾病的青壮年多见。［1］

    一般来说，先看患者两周内是否有上呼吸道感染的病史，如果有过，可能由于感染引发的心肌炎。

    再看是否有胸闷、心慌、胸痛等心脏方面的症状，早起的心肌炎可能还会有恶心、胃胀、腹部不适等症状。

    来了急诊之后，一般会做心电图，心电图可能有stt改变，抽血查肌钙蛋白或者心肌酶升高，如果有也不一定是心肌炎，也有可能是心肌梗死。

    还有就是超声心动图的检查是否有异常，

    如果提示心脏扩大，顺应性降低可能是心肌炎。［2］

    不过照同事的叙述来讲，抽血是肯定没抽的，最多做了个心电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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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临床诊断心肌炎的金标准是心脏活检，属于有创，所以主要还是根据医生的经验、结合报告判断。

    戚彤雯说“纪老师不是那种随便开检查和下论断的人，我觉得她昨天白天那么说了，病人的情况还是很危险的”

    “是啊，怎么不是呢要不然怎么会吵起来他这种情况要紧急入院，昨天那阵仗你是没瞧见，搞得好像我们多缺他这个病人，他妈妈生怕他们晚走一秒就被我们坑了呢”

    同事十分惋惜“家长可能不信任医院吧，但是这小男生还没成年，才十七岁，你说说多可惜呀”

    戚彤雯察觉出一丝不妙的讯号“那患者现在”

    “已经走了。据说回家之后，孩子躺在床上休息，妈妈刚开始也没觉得不对劲，后面去叫他的时候，才发现没气了。然后就是打120，可是身体都凉了后面直接拉殡仪馆了。”

    因为愚昧无知而失去生命的人并不少，这种人在急诊尤为固执。有时候医生能够强硬地把他摁下来住院保住一条命，可是多强硬算强硬呢

    医生也救不了所有人。

    同事只是当故事，讲给戚彤雯听“不过这个人啊，就算留下来估计也是收到你们心内科去治留下来的话，应该能保住一条命，他那么年轻，又没什么基础毛病”

    心肌炎，也可以说是免疫细胞杀昏了头，分不清哪些是病毒，哪些是自己人。于是一通乱杀，轻则心肌损伤，重则心力衰竭、猝死。

    年轻人的免疫细胞总要更强劲一些，所以病情发作猛，一命呜呼。

    “还好你昨天是夜班，没有遇上这个病人。”

    虽说那位纪医生劝过也让人签了知情同意书，可是失去孩子的父母总是疯狂的，他们只会责怪医生为什么不再强硬一点。

    “我们又不懂，你们是医生还不懂吗”

    同事说“这个家属，谁遇到谁倒霉，她儿子遇到她倒霉，纪医生遇到，纪医生倒霉。当然我们也跟着倒霉。这个男生是xx中学的学生，现在妈妈发了抖音，热度很高，已经引起民愤了，说我们医院罔顾人命，把人家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给害死了”

    戚彤雯听说过xx中学的名字，是海都市最好的几所高中之一，考进去的难度非常高。

    “所以现在领导要给我们开会，意思就是这件事里我们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哎，也许吧，可是雯雯你说你碰到这样的事情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喊警察把病人按下来住院吧那家属不得当场拍个抖音”

    同事开玩笑说“干脆我跪下来求她住院好了，哈哈。”

    戚彤雯去听了这场长达四十分钟的会议，大致意思还是说病人的文化水平良莠不齐，医生应该尽到劝说的责任，要多一点耐心，也要提高自己和病人家属沟通的能力，这样才能减少悲剧的发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