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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这个是一个头颅r增强,右顶叶这边有大片异常信号影,平扫t1i等低高混杂信号影,t2i及fir稍高信号夹杂部分低信号这一块”教授用线圈工具圈出来“是一个右顶叶出血改变,右额叶这边也有一个微出血灶,右侧脑室后角受压,中线结构往左偏了一点右额、左侧脑干延髓有多发小梗塞灶”

    教授说“小戚医生,家里人这个毛病应该早点来就医啊”

    戚彤雯十分不好意思,自己就是医生,家里人却讳疾忌医,父亲有了症状将近半年之后才来医院检查。

    她也怪自己不够上心,明明母亲之前和自己说过父亲的不舒服,却没有加以重视。

    戚妈妈那时说“哎呀,你爸头疼的老毛病了,去医院吊吊水就好了”

    像这种检查片子一般都是放射科读片并给出报告,但是给出的文字都是有限的,不同的人看到的重点也不同。神经外科和神经内科都喜欢自己看一遍原始图像,放射科报告仅做参考。

    “rv和rs也有在这里”教授点开,“你看rv还有bckbood磁共振黑血技术,我个人是很喜欢黑血技术的,它抑制了血液信号”

    在磁共振成像中,很多大血管会产生搏动,导致一些血管搏动伪影。所以,如果能抑制血液信号,则可以消除这些伪影。

    “这样就看得清楚多了,这是个上矢状窦静脉性血栓”教授肯定地说“我认为从这个rs来看,肿瘤证据是不足的。”

    最开始因ct及ri提示“右侧颞叶t1低信号t2高信号,增强后部分不均匀强化”,且rs提示右顶叶病灶内细胞增殖代谢升高,大家怀疑这是个顶叶肿瘤。

    正巧神经内科脑血管病亚专业组的带组教授曹教授今日在医院讲座,她本来是看见平教授在这里,过来打个招呼。

    平教授把她也招呼进来“曹教授,你过来看看,这个病人是我们本院职工的爸爸”

    因为一开始的证据指向肿瘤,所以直接请了神经外科会诊,按一般流程来说,请外科会诊就是评估手术,会诊完就转科准备做手术了。

    哪里知道事情出现了转机,神经外科过来一看又觉得不像肿瘤,于是再把神经内科的教授找来讨论。

    “曹教授您好您好”戚彤雯不胜感激“麻烦您了。”

    戚彤雯这个住院医师和教授之间的差距隔了有两三条银河加一个宇宙黑洞,又是神经内科和神经外科,医院的龙头科室,其含金量不言而喻。

    如果不是因为戚彤雯是本院职工,医学院的八年制,她连两个教授的专家号都挂不到。

    神经外科的平教授与神经内科的曹教授讨论一番,最终达成了一致

    [暂不考虑肿瘤。]

    大佬们激烈讨论的时候,沈虹还能学习一二,戚彤雯就完全懵了,一会儿肿瘤,一会儿静脉性血栓,不过

    听上去是更好的消息,而不是更糟糕。

    戚彤雯虚心问道“那么,我父亲他是不用开刀了吗现在还是内科保守治疗”

    曹教授看片子说“要做个小手术,你父亲这个左侧颈内动脉有个动脉瘤一样的东西,看样子还不小,要做个介入手术的。”

    动脉瘤并不是肿瘤。动脉瘤的定义为动脉血管直径超过正常直径的50、永久性的、局限性的扩张。[1]它的形成是由于动脉壁先天性结构异常或后天性病理改变高血压、糖尿病等,引起血管壁局部薄弱、张力减退,在血流的不断冲击下,结构与张力异常的血管壁形成永久性异常扩张或膨出。

    血管突出压迫到神经,就会引起头痛、肢体偏瘫等症状。

    当然,如果这块突出的“瘤”没有压迫到什么东西,患者也可能没有症状。

    有人是体检才查出,平时没有任何不适。

    但是动脉瘤如同一颗定时炸弹,一旦破裂,又是在脑子里,患者极有可能当场殒命,没有抢救机会。

    现在治疗动脉瘤的手段已经发展的很成熟了,一般都是通过微创做。从股动脉进,通过导管把球囊或者支架放进去栓塞掉动脉瘤。

    这个过程其实和心内科做冠脉造影介入差不多,只不过心内科一般从桡动脉进。

    还有一点不同的是,介入手术在戚彤雯所在的医院归神经外科脑血管组做,一般为全麻手术造影局麻,放支架全麻。

    而心脏介入手术是心内科做,多为局麻手术。

    “这个动脉瘤肯定是要处理的,你看”平教授又用线段工具拉了一下“10x15,这是个巨大梭形动脉瘤,无论说你父亲顶叶那边是不是个肿瘤,都要先把这个动脉瘤给栓掉,才好谈后续的治疗。”

    脑外科也常有这样的案例,一个患者既有脑肿瘤也有动脉瘤,就要先在血管组那里把动脉瘤栓掉,然后再做开颅手术切脑肿瘤,否则这个开颅手术是做不了的。

    戚彤雯说“您是专家,我们全力配合治疗”

    但是戚彤雯也知道脑外科那边的床位紧俏,有的组的择期手术要排到半年后,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平教授,血管组还有空的床位吗”

    既然要做介入,肯定是要先转到神经外科,等做完手术之后再转回内科。

    这时,曹教授发话了“要么,转病区不转床,我们神内借一张床过去,不就好了嘛”

    只有带组教授级别以上,才对科室内的床位有“分配权”,并和其他科室进行“人情协调”。

    曹教授说“你是本院职工,你父亲生了病,我们当然要照顾到”

    戚彤雯松了口气,而后连连道谢。接下来便是客套环节,平教授是沈虹请来的,沈虹是戚彤雯的直系师姐,而曹教授是沈虹的上级,今日碰巧在,不过要不是曹教授在,戚彤雯也借不到这张床。

    沈虹是无法拍板借床的,神经内科又不是什么很闲的科室,她们借出一张床

    ,就意味着少一张床能收病人。

    平教授介绍说“这个小戚是你们科沈虹的直系师妹,八年制的,是很优秀的年轻一代的医生。”

    “是吗”曹教授说“我们那时候还没有八年制呢,那时候是七年制,这样算起来,我是老学姐。”

    曹教授又问戚彤雯“你导师是哪个你说说看,我应该认识。”

    戚彤雯把师门报上来。

    曹教授立刻说“诶呀老裘是我大学室友,我俩睡上下铺的关系行啊,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不要担心,我们都是一家人,你为医院奉献付出,家里人出了事,我们岂有不帮忙的道理”

    和两位教授谈完之后,戚彤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她忍不住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蒲子铭,不过从办公室出去之后,她脚步一转,先去了病房。

    她有一笔“账”要和她的老父亲算。

    “您瞒了我多少事情”

    戚爸爸不敢看女儿的眼睛“诶呀,没什么大事,我就没和你说”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小,“你那么忙,我不想叫你焦心思而且我看网上人家说腔梗又不算脑梗再说了,你在海都市,我在老家,告诉你有什么用呢”

    父亲在女儿的沉默凝视下越说越心虚,然而并不肯放弃家长的威严和脸面,强词夺理地说道。

    “你也别说你妈,是我叫她不和你说的。主要我也没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老家医院什么水平你不知道吗他们说腔梗我都不信的,当时就吊了一瓶水,头就不疼了,就好了,后面嘛,就吃些养养神经的药”

    戚彤雯真没想到,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过手这么多病人,自己的老父亲却这么固执。

    脑梗其实是个很大的范围,与大众普遍认知不同,脑梗可轻可重。有时脑梗发作时患者只有很轻的症状,直到很久之后做检查才查出脑中有一个陈旧性的梗死灶。

    脑梗的诱因也有很多,有的是先天性的脑血管畸形,有的是后天的病理因素造成。当然没梗到重要部位算幸运,梗到重要部位轻则植物人,重则一命呜呼

    脑出血也是一样,像脑干这种生命中枢,出血量只需5毫升,便可致命。

    戚彤雯不得不说严肃一点“这次要做手术,你知道吗”

    “我知道”戚爸爸装作不在乎地说道“爸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还能怕吗”

    戚彤雯面对那么多胡搅难缠的病人没有头疼过,遇到亲爹算是遇到克星。

    “但是我怕。爸,你能不能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戚爸爸的语气不由自主软下来“好了好了,你工作不容易,别因为爸爸的事情心情不好了。爸保证这次回家以后一定注意烟啊酒啊肯定是再也不碰,血压,血糖,血脂肯定控制”

    戚爸爸的问题主要还是高血压导致的。

    “要做个微创手术。”戚彤雯说,“从大腿根部的动脉进去,放一根导管,支架就从这根导管里进去,把脑袋里的动

    脉瘤栓掉,到时候人是睡着的,睡一觉醒来手术就做好了,做完之后要在重症监护室睡一个晚上。”

    “不是什么大问题。”

    当戚彤雯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父亲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这个嘴上说着不害怕的老人在恐惧癌症和开颅手术。

    可是戚彤雯对他也有隐瞒的部分。

    “现在这个结果是最好的结果了,最糟糕也就是开颅做搭桥。”蒲子铭安慰老婆“总比肿瘤要好。”

    肿瘤切了之后还会复发,术中要做活检,看是良性还是恶性,还要做基因测序,看是否有有效的靶向药。有的人基因太差,几乎找不到敏感的靶向药,这种情况下做化疗效果也不好。

    而且化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要考虑到后续老人的身体能否承受。

    至少动脉瘤,可以理解为血管壁突出,放个球囊或者支架栓掉就可以。属于不幸中的万幸了。

    “就是怕要开颅,我今天跟着看了一下片子,虽然说我不懂脑外的事情,但是都是放支架,我看那个地方不一定好放”

    心脏支架要是不好放,戚彤雯她们一般就结束手术,等着之后转心外科做搭桥或者看家属想法。

    但由于造影介入是神经外科做,他们如果发现不好放支架是可以直接转去做搭桥的。

    脑血管组本身就是既做造影也做搭桥,手术日的时候,造影介入和搭桥手术是一块排的,主刀在dsa室和普通手术间来回跑。

    神经外科血管组一周有四个手术日,周一和周四在西院区,周二和周五在东院区。戚爸爸现在住在神经内科病区,要做手术,就只能选周一或者周四。

    “既然要做手术,赶早不赶晚,下周一是元旦假期不做择期手术,我准备让爸下周四做,只是脑外那边教授也说了,有一定概率要开颅,要备血。”

    现在医院用血紧张,需要家属献血换取血票。戚妈妈年纪大了,而且有贫血的毛病,肯定是不好献血的。

    蒲子铭毫不犹豫地说“我去吧。我去和你去都一样,你这几日不是生理期吗”

    “我们是一个整体,雯雯,当然是谁方便谁去,难道你还要和我客气吗”

    但这次,戚彤雯并不是想和他说谢谢,她忽然朝他扑过去,双手从他的脖颈后方环过来,嘴唇贴近他的耳垂“子铭,有你真好。”

    这回轮到蒲子铭不知所措了,他好久都没有说半句话,但是耳朵慢慢地红了。

    医院食堂临近打烊时间,仍有医生或医学生来用餐,虽然人工窗口下班了,但是医院新引进了炒菜机器人,引来不少学生前来打卡。

    “蒲老师戚老师”尹彩瞧见熟悉的身影,兴奋地和他们打招呼。

    戚彤雯瞬觉自己和蒲子铭坐得过于靠近了,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毕竟为人师表,还是要注意一点。

    蒲子铭倒是很坦然“你们好。”他关心了一

    下学生“晚饭吃过了吗”一般他在食堂遇到学生,都会请客。

    于是他把饭卡递出去。

    尹彩没有接,笑嘻嘻地说道“老师,我们已经点好了,就是看到您和师母在这里,所以来打个招呼,我们走了,您慢慢吃。”

    说着尹彩便推搡着同伴飞快地跑走了。

    蒲子铭虽觉得尹彩的笑有些奇怪,但没放心上。对他而言,他的注意力在上班时属于病人,在下班时归戚彤雯。

    大概因为戚彤雯也是女生,在某一瞬间意会尹彩的眼神。对方的眼睛里没有恶意,反而有一种激动。这种神色就像是戚彤雯小时候看偶像电视剧,沉浸在男女主天作之合的爱情中所露出的表情。

    想到这里,戚彤雯不禁沉痛地捂脸,蒲子铭关心她“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戚彤雯悲痛地说“我现在有点怀疑我在你同事心目中的形象。”在医院这种八卦的是非之地,简直不敢想。

    自从他们入职以来,戚彤雯和蒲子铭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他们虽然下班时候是夫妻,但戚彤雯并不想把这种关系带到工作中来。

    就算在医院里遇见,也不会表现得特别亲密,大家似乎都是这么做的。

    蒲子铭说“没关系,我们是合法的。”

    戚彤雯一时竟没找到反驳的话。

    “明天是2023年的最后一天”蒲子铭问她“爸妈也在这里,要不然明天一起出去吃顿饭”

    跨年夜,总不至于一家人都在医院。

    戚彤雯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或许是因为父亲的生病,改变了她之前的一些想法,她应该花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病人需要她,家人也需要她。

    蒲子铭订了一家有名的台州菜餐厅,直接选了他们推出的跨年夜套餐。

    戚爸爸跟医院请了假,脱去病号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长长地舒了口气“还是这样自在”

    戚妈妈唠叨他“现在知道健康重要了,身体没病没灾舒服了”

    戚爸爸不敢反驳,低着脑袋听训。

    戚彤雯出来打圆场“算了妈,明年就是新一年了,今天晚上咱们只谈好事,不谈坏事。”

    也不知是谁先开了一瓶酒,z国人喜欢以酒助兴,气氛到了,没酒是不行的。

    但是在戚爸爸喝酒之前,妻女的目光已经杀过来了,戚爸爸说“一点点,就一点点,我陪小蒲喝一点”

    戚妈妈毫不留情“你陪小蒲喝我看是小蒲陪你喝吧。”

    戚彤雯提醒父亲“爸,下周四就做手术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的却是蒲子铭。

    戚爸爸酒瘾犯了,心有不甘“这酒开都开了,不喝岂不是浪费”

    而这边,蒲子铭哪能不懂老婆的“威胁”,立刻说“爸,这样,我来喝酒,您喝茶就好了,这样就不浪费了。”

    戚爸爸本以为女婿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如今见所有人都不向着

    自己,只好郁闷地把酒杯放到一旁“好好好,我不喝了。”

    戚彤雯见蒲子铭一个人喝酒,便把手上的空酒杯递过去,小声说“我陪你喝一点。”

    戚彤雯不爱喝酒,但是家族基因使然,她的酒量还不错。

    俗话说借酒浇愁,戚彤雯有心事,竟不知不觉喝了三杯下肚。

    喝到第四杯的时候,一只手从旁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对方不容分说地将酒杯从她的手中拿开,换成一杯温水。

    正好桌上最后一道菜上来,是一大碗面条。

    蒲子铭为她盛了一碗,其余什么话也没多说“吃点面条吧。”

    戚妈妈其实也注意到女儿今天晚上有点不对劲,在女儿喝第三杯酒的时候,她就想说话,可是她坐女儿对面,而且老被丈夫的话打岔。

    好在女婿是个贴心细致的人。

    戚妈妈站起来,说“来来来,大家吃面条,吃了这碗长寿面,接下来一整年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

    吃完这顿跨年饭,四个人准备打车回家,等了十分钟没打上车,戚妈妈便提议说干脆走回去算了,反正也没多久。

    于是走着走着变成了戚彤雯和蒲子铭走在前面,戚爸爸和戚妈妈走在后面。

    “2023要结束了,明天就是2024了”戚彤雯问“蒲子铭,新的一年,你有什么愿望吗”

    “希望爸妈身体健康,也希望你永远开心。”

    “没有其他吗比如升职加薪什么的”

    “那也行”

    “什么叫那也行,你回答得好敷衍”酒精上头到底,对人的大脑有些影响,戚彤雯低头踩着自己的影子,脚步有些不稳,差点栽到蒲子铭身上。

    蒲子铭及时地用手护住她的后脑勺,以免她一头撞到自己的胸骨上,到时候还要怪自己的骨头太硬。

    “要是戚主任愿意给我升职加薪,我是很情愿的。”蒲子铭开玩笑地说道。

    戚彤雯当时没听懂他的意思,轻拍了一下他“正经一点。”

    他们打闹的动作落在身后的父母眼里便成了恩爱的表现。

    戚妈妈感慨说“雯雯选择结婚的这个男人,选得是不错的,有能力、有担当,我也是放心了。”

    这次来女儿女婿家里走一遭,不仅仅是为了看病,戚妈妈和戚爸爸还想来看看女儿的婚后生活。

    同为男人的戚爸爸也不得不承认,在男人里面,蒲子铭做丈夫是做得很合格的。

    戚爸爸忍不住叮嘱妻子“哎你别忘了我和你说的事情可千万别忘了”

    戚妈妈瞪他一眼“知道了从昨天到今天,我耳朵都要起老茧了还有几天就要做手术了,不要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戚爸爸不服气“我这叫未雨绸缪,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总要留点东西给女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