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护着言修然以及他那明显不是他生的儿子和翻白眼的仆人逃出院子的时候,楚留香觉得自己自掘坟墓,给自己找了个大苦吃。
他边跑边喝道“小公子,你欠我太多解释了,今天你要是说不清,我就不管这档子事了”
言修然比他还茫然,但是言修然有个好处,那就是他失忆都成习惯了,不会去追着别人问事情的始末原因。
他在一团乱麻里很安心,甚至还蹦蹦跳跳的,一心以为楚留香在跟他玩,几乎能把楚留香活活气死。
言修然问道“什么解释”
楚留香气道“我无头苍蝇一般陪你转遍了你家,我需要的解释太多了我至今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谢孤帆抱着怀归跑在最后,连续两次死里逃生令他几近抓狂,在后头一边喘气一边吼道“我也不知道”
所有人中他是最倒霉的一个了,从头到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几度在死亡边缘试探,此刻怀里还抱着个小孩,抓狂地吼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只有一个言修然言七岁,还有一个被人抱着的怀归怀十岁,全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依旧很开心。
怀归晚上没睡,现在困了,把小脑袋放在谢孤帆肩头,小声道“以后我们再玩一次吧,好好玩哦。”
楚留香和谢孤帆几近崩溃,同时吼道“不要了,再也不要了”
就这么绝望地吼着,四个人跑进了言长松的院子。
楚留香遥遥看着那个紧闭的庭院,深知自己要问的一切都在这里了。
对于这些庞大的谜团,楚留香隐隐感受到不安。
惊鸿一剑的青衣使为什么是这幅模样
为什么新娘在天亮前暴毙在屋子里
美貌无匹的冰雪仙暮成雪为什么容貌尽毁
地下室里几千张图纸又是什么
言铁衣是怎么回事,这满院的黑衣人怎么回事,半路杀出的西门吹雪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又是怎么回事
四个人冲进屋子,言长松正坐在床上看书。他年纪大了,且久病在身,不能行走很多年了,如今见楚留香进来,诧异道“香帅为何回来了”
楚留香将门堵上,竟一副不打算走了的模样,搬了个椅子在床边坐下了。
言长松问道“修然,为什么还不走”
言修然想了想,有点沮丧地说道“大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言长松宛如哄一个孩子一般对他说道“我桌子上有糖,你同怀归去厅中玩吧。”眼见他走远了,言长松才急道“请香帅务必带他离开这里”
楚留香道“言老先生,你不觉得不公平么”
“你要我搭上性命救你的幼子,我既然答应了你,死也会守住诺言,可是你一边要我付出性命,一边将我瞒在鼓里,让我如何甘心呢”
言长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蜡黄的脸上浮现出哀伤的神色“香帅,并非言某有意瞒你,只是家丑难言啊”
他看着幼子的那副模样,自知他又什么也不记得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对谢孤帆道“把怀归带走,他还太小。”
见谢孤帆抱走了怀归,言长松才轻声道“那便是成雪的儿子。”
他说着,自顾自嘲讽地笑起来“香帅可曾听过那首诗宝剑折损铁衣磨,青衣襟断无人说。金玉碎裂琴声绝,这三句诗是人写在纸上,钉在我家门口的。”
“我归隐多年,自以为和江湖再无牵连,却不料这三句诗给我的家族下了诅咒。”
“宝剑折损,说的便是我妻弟薛孤刃遭人暗算,就此失踪;铁衣磨,便是我长子言铁衣终身残废;青衣襟断,便是我幼子言修然突然痴呆;金玉碎裂,是我长徒暮成雪十七岁时被人奸污,产下一子,再不开口。”
言长松脸上两行浊泪滚下,悲声道“自此,琴声断绝了。”
“言家的流传的琴技只这四个传人,自此都遭人暗算,落得这般下场。”
楚留香动容道“老先生当真相信这是诅咒”
言长松一口气堵在胸口,厉声道“不,绝不”
“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言家有人做得亏德之事,天道轮回才遭此报应,现在看来绝不”
他猛地转头,看向言修然,厉声道”我幼子七岁时便开始不断失忆,直到我长子为了声名走火入魔才开始逼他学武,“惊鸿一剑”青衣使的名号也是近年来才出现的,若那诅咒言家遭此横报的人不能未卜先知,如何写得出这青衣襟断来什么诅咒,不过是有人用十数年费尽心机要我言家彻底垮掉罢了”
楚留香叹息一声。
无论是当年沉剑落日的薛孤刃还是被人折断脊梁的言铁衣,言家这四个少年原本都该是天之骄子,生于名门世家,天赋惊人,刻苦勤奋,若非那一纸预言,怎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楚留香道“老先生是想我替你查清这诅咒来自何处”
言长松深深望着他,却摇了摇头“不,香帅,我不想再查了。我长子起初只想查清原因,到如今越陷越深,已经将近疯狂。我现在已经是行将就木之年,不再想问清这些恩怨了。只是我长子言铁衣走火入魔,作恶过多,且他已经残废,一心想借修然达成他的目的。你也看见了,这么多年修然被他逼着杀了多少人,你真的以为那些人都是武十恶不赦的坏人么”
“不,他们只是铁衣棋盘上的棋子,最开始就注定要死在修然剑下,为他造一个虚假的声名而已。”
言长松的眼神黯淡下来“我也要死了,如今成雪也死了,我所牵挂的不多了。我只想让我幼子远离恩怨,跳出这个怪圈去。”
楚留香虽是明白了些,却依旧不解“那小公子这是”
言长松道“他虽杀人过多,却不是他自己的意愿,他心智成长得慢,如今不过是十岁的孩子心智罢了,你莫要和他追究。你也知道,当年他小的时候,最爱机关巧术,做出的机关很是了得,图纸也画了几千张。铁衣走火入魔后,便硬是逼他学武,现如今”
言长松犹豫了一下,才道“怕是武林上下绝无敌手。”
楚留香失笑道“怎么可能”
言长松似是丝毫不为此得意,反倒十足担忧,道“他本就天赋惊人,加上心智成长缓慢,做事极度专心,所以才有此造诣。”
”但是香帅啊,我将他托付于你,是因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这幼子,远比长子还要危险十倍、百倍啊“
言长松抓紧了楚留香的手道“你也看见了,他心智犹如孩童,且极为固执。这样的人,有精绝天下的剑术和琴技,会怎样呢他可能会为救人而出手,但是更可能,只为了一块糖,一个玩偶暴然动手,杀人无数。你虽看他如今天真烂漫,但是稍有不慎,危之又危啊。”
言长松叹息道“你知道铁衣为什么要派七七四十九名黑衣人守住他的庭院因他幼时,铁衣逼他学武,可是他不喜欢学武,所以那时手段过于极端,时常将他关在地下水牢,不许人给他送吃的,一关就是数日,这才造成他性格阴晴不定。若是性格平和时,温柔又聪明,且极为乖巧;一旦惹急眼了,只怕“
说到这里,言长松似是想起什么,忽然打了一个寒战。
良久,他才道“只怕便是一场血祸。”
“他今日认得你,明日可能就忘光了,所以需要人一遍又一遍地教导才能形成定性。这些年我教导他已经是精疲力尽,如今又到暮年,实在是无法顾及。这茫茫武林,侠客虽是不少,我昔日旧友也遍布江湖,可我除了你之外,无人可托。”
楚留香心里觉得不对,将事情颠来倒去想了一遍,疑惑道“那西门吹雪为何出现在这里”
言长松道“我知道你一人孤身难敌,请了他来助你们脱出重围。但是他性格过于极端,我不敢将修然托付给他。”
言长松说着,眼神闪躲了一下,低声道“除此之外,我还求了他一件事。”
见他迟迟不肯说,楚留香问道“什么事”
言长松黯然道“若是修然有一日真的失控,我请西门亲手杀他。”
楚留香骇然道“什么”
昔日竹林七贤之首的言长松,竟请一个出手见血的剑客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言长松道“等我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我行动不便,家里诸事都是铁衣照料,我是三年前才知道他为了逼修然学武做了什么。我言长松的儿子,决不能决不能变成那副样子。”
楚留香本意想问是什么样子 ,正当此时,忽然听见窗外窸窸窣窣,这不大的小院子已经被大小杀手围了个严实。
西门吹雪固然厉害,可言铁衣手下杀手数也数不过来,他一个人岂能全都打败。
时间已经不多,他便急着问道“老前辈,那暮成雪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言长松道“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你且先带着修然离开就是在我言家严守之下杀死我的长徒,我若是找不到凶手,死也不瞑目“
他说到这里,胸中忽然一口闷气堵住出不来,双眼骤然瞪大,张口欲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仿佛有虫子在喉咙之中撕挠,声音被淹在喉管。
言修然原本坐在厅中等着,忽然听到屋里不对,好奇地探头,却见父亲厉鬼般睁大眼睛,声音沙哑地不断喘息着。
言修然走过去,茫然地问道“你怎么啦”
言长松挣扎着道“你、你同这位楚公子走,以后他说的话,你就当是爹爹说的,当他是你兄长般敬他重他”
痛苦骤然加剧,他愕然看向放在桌子上的清茶和早饭,干枯如枯竹的手指抓住楚留香的袖子“是铁衣”
明明气都喘不上来,他却忽然大笑起来“我竟落得被自己亲生儿子”
眼看自己说不出话来,他一把抓住楚留香的手,急急地在上面迅速地写出一行字,忽得再也喘不上气,猛地直挺挺向后倒去
作者有话要说 看不懂就看个乐吧。
反正后面要解释的。
要是都看懂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