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老太爷为您选了老爷做夫婿,一则看重他爱惜您,比较好控制,二则是为了改换门庭。可惜,政二老爷得了姑爷的书籍,还是考不上,宝二爷还小,也用不上,这步棋就废了一半。”
“太太你不蠢,想想半废了的棋子还一直跟主人家作对,不得教训教训他能来这儿制衡甄家,还不是因为是贾家的女婿对自家人动手没那个必要。”
贾敏一时找不到话辩解,竟悲从中来,心凉凉的不知是什么滋味,“所以,老爷没有子嗣,也是你们动的手”
“这就冤枉了,林老太太不是好相与的,不过,是老太太在贾家动的手,下药让老爷不能生养。他本就体弱,如此,可不生不出”
贾敏抬眸,望着她,不可思议,“我不信,母亲不会这么对我的。”
“太太,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政二老爷才是老太太的命根子,想想赦大老爷的原配和嫡长子,再想想她能狠心把嫡长孙女送到宫里去做奴婢,你觉得,你为什么不可以牺牲呢”
“光凭你一张嘴,就要我认下这些不可能。”贾敏如何都不信得。
“怎么口说无凭旁人家没子嗣早就帮忙张罗好生养的借腹生子了,还会任由你如此行事荣国府是怎么做的是生怕林家不绝嗣吧,连过继都不赞同。林家绝了嗣太太你怎么办连个摔盆的都没有。你再看看,荣国府一直要姑娘去长住,您若不死,林家怎么可能变成贾家的”
宋嬷嬷的话跟针扎一样,扎得贾敏无法承受,眼泪流了满面,口里鲜血又喷涌而出。
“不可能,不可能母亲不会这么对我的”
宋嬷嬷继续下猛药,“您当姑娘是怎么来的,当初元春大姑娘要入宫,不能让人觉得贾家姑娘不能生,才给了解药。若非老爷决定把林家积蓄都给姑娘,姑娘也活不到今日呢。”
“母亲,为何要这么对我”贾敏心中悲愤,想起当初的异样,突然能够理解大哥的恨意,“为了二哥,谁都可以牺牲吗二哥他算什么东西我可怜的玉儿”
“太太,姑爷有句话没说错,只要他还活着,姑娘就不会有事,好歹姑爷的官位还是能唬住人的,宝二爷未来出仕,未必用不上他,如果他能进京,不再与甄家作对,老太太未必不会成全宝二爷跟姑娘,但前提是,姑娘和姑爷,都不知晓老太太的作为。”
宋嬷嬷看着贾敏,诱哄道,“太太,这一生都已经牺牲了,最后,您再为姑娘牺牲一次又何妨有老奴们在,必定保姑娘安然无恙地做稳宝二奶奶的位置。”
贾敏沉默了,泪已经止不住,心也拔凉拔凉的。
“太太,要是林家那小子得了林府的一切,姑娘可就无用了。”宋嬷嬷继续蛊惑道,“二太太和琏二奶奶素来爱财,缺了银钱可没好话的。”
贾敏闭上双眼,擦掉嘴角的血迹,半晌后,凉凉一叹,“把这收拾了,把纸笔拿来。”
“是,太太你慢点起。”宋嬷嬷舔了舔,勾了勾唇角。
披上披风,坐在榻上,摊平纸张,贾敏提笔又开始落泪,如今模样,如何还能跟老爷说些什么怕忍不住就要跟他说委屈。
可怎么敢跟他说母亲不仅害苦了她,也把老爷害得不轻。
贾敏又想起当初的时候,老爷得中探花,打马游街,多少姑娘芳心暗许,唯独与她一见倾心,若没有那日相见,想来老爷会有个好前程,不会卷入甄家这团烂泥里来,也会儿女成群吧。
林泽那小子的确聪慧,不像她,一直都是个睁眼瞎子,往后林家交给他,见到林老太太,也没有那么无地自容。
提笔,交代着后事,林家公中无银,大多都在林如海私房里头,贾敏不想让黛玉全部带走了,准备个五万两绰绰有余了,至于其他的,多安置成庄子店铺这等看得见的东西,黛玉说不准还能守住。
其他的,就交给林泽吧,希望他能说到做到,尽力护住玉儿。
“太太,您这样写,二太太她”
“行了,不用再劝了。”贾敏不想改,“就这样吧,嬷嬷,帮我把这些东西守住,以后你的几个小子,就都是店铺的掌柜。”
宋嬷嬷眼神一亮,“好的太太,老奴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会让东西落入旁人手里。”
“希望你能做得到。”贾敏身子骨颤了颤,嘴角又溢出血迹,“把我带来的人,都带回荣国府去,当年二嫂留下的人,现在都要给我玉儿铺路。”
“是的太太,一定会的,姑娘在荣国府有的是得用得下人。”宋嬷嬷心满意足,不介意多说些好话,至于回到荣国府,她们当然都是荣国府的奴才,得听荣国府主子们的话,哪能跟老太太和太太对着干呢。
太太依旧那么天真。
得了承诺,贾敏躺回床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更无多少活下去的想法,眼前开始一片片发黑。
“去把去把老爷找来,我不行了。”贾敏重重喘息着。
“太太你坚持住,老爷马上就来了。”宋嬷嬷迅速跑出去,挥挥手,让赶紧都消停点,“没事了,太太不行了,去把老爷找来,对了,把姑娘和少爷都叫来,估计最后一面了。”
雪英吓一跳,“嬷嬷”
“想哪儿去了不过是刺激大了。”宋嬷嬷翻了个白眼,“快点去,老爷要是没见到太太最后一面,那才真完了。”
“好嘞,我这就去叫。”雪英赶紧开锁,迅速跑出去,嘴里一直喊着太太不好了的话。
看完全程,林铁直呼精彩,再一想荣国府的政二老爷,荣国府老太太的眼睛估计被屎糊得不轻。
夜半时分,林府各处灯火通明,贾敏没撑多久,都没来得及多说两句,便悄然离世。
林如海伤心欲绝,一口血喷涌而出,当场昏死过去,黛玉也没好多少,哭得肝肠寸断,差点没跟着一起去了。
唯一的主事林泽面无表情,安置这一群病弱,今儿才加紧准备齐全的东西,就要拿出来布置灵堂。
睡了一小会的林立突然感觉跟不上节奏,跟林铁咬了会儿耳朵后,惊讶得眼睛提流转。
换好寿衣的贾敏收殓入棺,安置在灵堂之上,林泽坐在书房小桌上,开始给各家写报丧的书信。
贾敏走得太急,病重的消息前脚刚到,后脚可能就要收到这封报丧的信件。
一封封书信,理清楚林家亲戚,圆润端正的字体,写出来就亮眼。林管家这个大管家也跟着苦熬,他也才刚刚睡下没多久。
忙活到几乎天亮,才稍微整理出个模样来,今日林如海是不可能去衙门的,林泽早早让人前去知会,估计午间时分,会有同僚过来慰问。
昏睡许久的林如海直到日上三竿才清醒过来,脚步虚浮得走到灵堂,黛玉孱弱得跪在灵前烧纸钱,泪流满面,好难得才请来的几个小和尚在一旁念着往生咒。
此情此景,到处的白番,林如海是不想相信的。
“敏儿怎会”林如海扶着棺,里头躺着的人早已凉透,再无任何温度,“敏儿,你怎么能这么早就离开。”
悲从中来,伤心之至。
黛玉听着这一声声的质问,眼泪更是忍不住大颗大颗掉下来。林泽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佯装痛哭,灵堂之上还是要有些哭模样,虽然他的确没有想哭的意思,反而还有些烦躁。
来给贾敏上香的其实不多,大多都是林如海的同僚和贾家旧亲,一窝蜂来,又一窝蜂走,上炷香,做做样子慰问两句,一个上午过去,再无人问津。
人走茶凉,不过如是。
甄家说是老亲,最多也就是派了个管家来祭拜,走时特意瞅瞅林泽,出门时脚步都是愉悦的,看来是满意的。
林如海哭诉良久,身子一软,又栽倒下去,大夫摸脉又是气急攻心,可见情深似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