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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人是会变的,各个方面。

    有的方面变得很明显,大刀阔斧地劈下去,立刻就能被发现异常。

    可有的方面却悄无声息,在日复一日普通的日常里慢慢滚着雪球,直到某天被突然发现,才惊觉矛盾已经变得庞大且不可控制。

    当晚,祁炎被一通电话叫走。

    隔着听筒,余景能听一道模糊的声音。

    来电者是祁炎的秘书,姓李。

    刚招进来的男大学生,二十出头的年纪,来公司还没几个月。

    晚间的电话,通话时长也不过是短短的半分钟。

    祁炎全程一言不发,末了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说了句“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什么

    余景的眉头轻蹙。

    然而祁炎并没有对这通电话有什么解释,只是转身进屋换了衣服,就这么从客厅穿过,“哐”一声摔上了门。

    屋里猛地静了下来,仿佛连空气都冷得坠在地上。

    余景在桌边站了会儿,直到缓过神来,明白祁炎是真的离开,这才神游似的擦掉桌上的水渍,回到卧室。

    睡不着觉,刷了下朋友圈。

    连珩大半夜煮了碗骨汤面条,热气腾腾,看起来非常诱人。

    余景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发出哀嚎。

    他晚上光顾着喝酒了,嘴里没进一点米面,还不如就在连珩那儿算了,最起码有得吃也不糟心。

    无法,只好自己去厨房。

    冰箱里躺着昨天剩下的牛排,卖相不怎么好。

    余景刚起来一点苗头的食欲瞬间就给看没了。

    他还有点头晕脑胀,便随便洗漱一下上了床。

    脑袋刚挨着枕头,手机突然收到一条信息,是连珩发来的。

    连珩你回家了吗

    余景撑起上半身,回复过去。

    余景回了,怎么了

    连珩哦,没事。

    余景

    余景有事就说。

    这话说半截的坏毛病从哪学来的。

    连珩没什么大事,就是刚才在酒店门口看见祁炎了,以为你跟他一起又出来了,所以问问。

    余景不傻,精准的捕捉到了这条长信息里面的关键字眼酒店门口。

    这大半夜的,祁炎去酒店做什么

    他皱着眉,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本想反问回去,再确定一下是不是连珩眼瓢认错。

    只是字都打进输入框里了,却又被余景一点一点全部删掉。

    他和祁炎的矛盾也都只是捕风捉影,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万一之后证实不过他的一场虚惊,这样的事先招摇反而惹出事端。

    毕竟连珩和自己父母走得比较近,还是要在对方面前维护一下祁炎的基本人设。

    余景嗯,他去办事。

    一条信息透露着肉眼可见的敷衍,余景越看越心虚,于是又发过去一条信息转移活题。

    余景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只是连珩似乎并不乐意跟他继续聊天,回复的也很简短。

    连珩夜跑。

    队长有他自己的锻炼方法。

    昏暗的卧室里,盯着一小片发光的屏幕,久了也有点头晕。

    他没有再继续和连珩纠结祁炎出现在酒店门口这件事情上,关掉手机睡下了。

    然而闭上眼睛,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心里忍不住就犯嘀咕,祁炎是和谁一起的,又有没有进去

    但转念一想,门口就是门口,真要进去了,连珩就不会只说在门口。

    祁炎不会傻到半夜出去跟别人开房,那不至于。

    余景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安慰自己。

    可即便如此,不安与怀疑却如影随形,穿插在他的每一个念头之间,追逐在每一个借口之后。

    他的自欺欺人并未成功,阴暗的想法一波接着一波席卷上脑。

    祁炎为什么接了通电话就出去了去的还是酒店

    跟谁去的进去了吗还是很快离开

    他又打开手机,拨了祁炎的电话过去。

    出乎意料的,对方接得很快,却说在公司工作。

    旁边似乎有人,喊了声“祁总”。

    余景能听出来,是秘书小李。

    中规中矩的语气,单纯地喊人,也听不出什么旖旎。

    要不是连珩几分钟前在酒店门口见着祁炎,余景还真以为对方负气去公司工作了。

    要不是连珩看错了

    “嗯,”余景在被子里掖着被角,“你忙吧。”

    或许是这个争吵后突如其来的电话,让祁炎心里稍稍有那么些许的愧疚,他淡淡应了一声,声音也放轻了许多“你先睡吧,我处理完就回家陪你。”

    低沉又温和的声线缓缓传入耳膜,余景心底那份怀疑又减了几分。

    就算祁炎有什么理由去酒店,那肯定也不是他想的那样。

    不然又怎么会接这通电话,还处理完就回来。

    这么来回折腾还不够累的,他应该多给祁炎一些信任。

    挂了电话,余景觉得自己应该安心下来。

    只是事与愿违,内心阴暗的想法不仅没有被压制下来,反而愈发旺盛。

    他总觉得自己像一只缩在阴沟里质疑他人的老鼠,多多少少沾了些不到黄河心不死的矫情。

    按了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余景下床穿衣,决定亲自去祁炎的公司走一趟。

    他没打算光明正大的过去查岗,只想着能过去远远看上一眼,或者听员工说几句闲话,抱怨老总大半夜跑来加班就成。

    如果祁炎真的是在公司加班,他就彻底绝了最近乱七八糟的念头,再也不疑神疑鬼了。

    计划是这样计划,出门拦车一气呵成。

    就是中途不顺,余景在车上看见路边一个穿着单薄的少年,在逼近零度的气温中慢吞吞地走着。

    他打开车窗确定来人,愣是叫停了车子,开门下去了。

    “徐杨”余景叫住对方。

    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个头刚到余景肩膀。

    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旧卫衣,嘴唇被冻得有些发紫,苍白的脸上还带着一个新鲜的巴掌印,抬眸看向余景时眼睛一红,却梗着脖子嘴硬,把脸偏向一边。

    余景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大衣,抬手披在对方身上。

    说话随意,像是颇为熟稔。

    “大半夜里穿这么点准备干嘛去”

    徐杨憋了憋,低声道“不干什么。”

    余景把他的脸掰过来左右看看“你爸又喝酒了”

    徐杨皱着眉,往后退开半步“现在没上学,不用你管。”

    余景拽着徐杨的衣领往里收了收,厉声道“你没毕业都是我管,衣服穿好,快点”

    徐杨顿了顿,最终还是妥协了“我的胳膊冻僵了。”

    徐杨是余景的学生,今年念高二。

    父母离异,父亲酗酒,喝醉了就打他。

    学生家庭问题,作为班主任,余景多多少少要管。

    这一年多来他没少往徐杨家里跑,对方那个爹不喝酒时还有点人样,说什么都应着好。

    可一旦喝酒那简直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打得自己儿子身上没块好肉。

    这种人就是烂到骨子里,压根没得救。

    余景劝说无法,只能一再强调让徐杨好好学习,考个大学早点远离原生家庭。

    只是距离高三仍有一年,十七岁的孩子说到底还在火坑。

    碰不到也就算了,这碰到了,总不能坐视不管。

    他揽过徐杨肩膀“跟我回家。”

    徐杨听后,拔腿就跑“我不去”

    余景气得在后面追“你给我站住”

    他喝了酒,本就头晕,在车上颠簸片刻,又被这熊孩子气得不行。

    这么几步一跑,竟然觉得气短,“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终于在夜风里按住小腹,痛苦地蹲下了身。

    天上下着蒙蒙小雨,有点冷了。

    他哆嗦着想掏手机,结果手机还被放在大衣兜里被这熊孩子带跑了。

    余景气得眼前一黑。

    好在这熊孩子有点良心,看余景半天没追过去,又折返回来查看情况。

    “余老师你怎么了”

    余景怼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徐杨跟他一起蹲在地上。

    余景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哆哆嗦嗦拨下了祁炎的电话。

    无人接听。

    没办法,他只好顺着通话记录,又拨通了连珩的。

    这次倒是秒接。

    “喂”

    “小珩,”余景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拉着徐杨,颤颤巍巍站起身,往路边走去,“你睡了吗睡了再起来。我现在打车去市立医院,你过来一趟,我有事麻烦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