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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黎忘从江景时膝上抽回那只没受伤的手,五根手指头在江景时面前晃啊晃,有条不紊、很记仇地数着。

    “一,你给了好多人接水,我也想喝水,但你不给我接。二,你不给我接水还理都不理我一下就走了。三,我烫到手了,你还凶我不如个三岁小孩。虽然我的确死太久了,很多生活常识记不清了,但你也不能侮辱我是个智障”

    江景时本还在认真听,听着听着就笑出了声。

    “”黎忘闭上了眼,嘴巴下垂得更厉害了。

    “行了,涂完药我补偿回你。”江景时拍了拍他头上那根蔫唧唧的呆毛,心想这个好解决。

    黎忘睁开了眼,狐疑地瞧着这诡计多端的人类。

    半小时后。

    某长廊饮水机旁。

    江景时神情自若地拧开水龙头,又关上水龙头,用杯子来来回回接了一杯又一杯的温开水,然后递给身边那位存在感极低,低到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到他的黎忘。

    “”黎忘无语,但只要杯子一凑到他嘴边,他就下意识被吸引住,接过杯子来,把水咕噜咕噜喝进了肚子里。

    “喝饱了吗”江景时好声问候。

    黎忘打了个饱嗝,点点头。

    “气消了吗”江景时没话找话问着。他把自己口袋里的那几只药膏拿出来,放进黎忘穿得歪七扭八的校裤口袋里,叮嘱他一天分开几次时间涂药,尽量避免碰到受伤的地方。

    黎忘刚想说些什么,又一个饱嗝涌上来,噎回了他的沉默“嗝嗯。”

    今天也是值得记录美好的一天。

    对于一只既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又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又会消失不见的邪祟来说,每一天都值得他写下来,给生活做个总结。

    黎忘洗漱完,又穿上他那件像咸菜干似的校服,坐回到了他的小窝里。

    这件咸菜干校服是黎忘从学校的体育器材室拿回来的。

    当时他初来乍到学校没多久,身上穿的衣服已经臭臭的了,迫不得已之下才相中了这件遗留在器材室起码三天无人认领的校服,给自己迅速换了身打扮。

    黎忘从自己的枕头,也就是砖头底下拿出了一本虽破破烂烂但被保存得很好的日记本,不出意外这也是他从学校某个角落捡来的宝贝。

    他有些别扭地抓起黑笔,一笔一划往日记本上写写停停着今天的日记。

    「黎忘日记今天天气很好,我学会了拆卸与安装饮水机的水龙头,但不小心烫到了,手很痛。」

    「我和新交的朋友吵架了,他没有装水给我喝也不理我,我很伤心,因为他没有把我当朋友,可我只有他一个朋友。」

    黎忘写字有点别扭,他本就是个孤魂野鬼嘛,发现自己居然识字时还挺意外的,尽管不见得他的字有多好看表达有多通顺,但起码是懂得如何用文字表达自己的简单情绪的。

    他又继续写了好一会儿,感觉把毕生所学的坏话都对江景时用上了,包括但不限于希望江景时明天吃早餐吃出臭袜子等等恶言。

    黎忘写完,把日记本塞回了枕头底下,直挺挺躺了下来,恍恍惚惚抚上了自己脸蛋。

    他是一只头一次背后说了人很多很多坏话而睡不心安的邪祟,感觉自己已经不复从前了,他可真坏。

    黎忘闭上了眼睛,准备开始逼自己睡觉。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哪哪不得劲,睡不太着。

    他的手摸向了砖头底下,把日记本一点点挪出来,翻开到今天写过的那页上,又握起黑色水笔把那些长长一大段的坏话都给划掉了。

    黎忘想了想,从日记本上撕下一页纸来,又埋头苦写了起来。

    “时哥,你看这个方案怎么样”

    江景时进班门前,被人拦下了。

    开口说话的是十班班长张佑佑,一个戴眼镜的矮小男生,他手里抱着本印有校徽图案的笔记本,丢在吊尾班里称得上是较为老实的省心学生。

    张佑佑刚刚跟江景时商讨了一下过段时间的万圣节活动方案。学校层面一向不提倡过洋节,所以没有统一举行什么活动的意思,但十七八岁正是爱热闹爱过节的年纪,年轻人怎会放过一个那么好玩的节日。

    所以现在校委那边在问各班意见,大家要不要自发搞个活动玩玩,确定下来人数后再跟老师那边协商,看看能不能挪个晚自习来搞一下狂欢夜。

    十班成绩上不太来,大部分同学都懒懒散散,缺个晚自习对他们来说影响不大。

    但江景时是老师眼里的新希望,同学眼中行走的作业范本,这种会影响到大家学习时间进度的活动安排,还是问一声江景时意见为好。

    江景时没多思考道“都可以啊,不影响的。”

    他说这话时,脑海里合时宜地念起了某只总是嘀嘀咕咕、爱到处乱窜的阿飘,不知道这样的节日会不会让黎忘这家伙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兴奋。

    张佑佑扶了一下眼镜框,“好,那我就给校委那边报上去了,他们应该是想借下学校场地,搞个万圣游园夜。”

    江景时点了点头,错开一点儿位置,走进了班门。

    他走到了自己的桌椅前,将单肩背着的背包搁椅子上一放,还没转过身来,肩膀就猛地被人揽了一下。

    “江少,桌上这又是什么啊”商池挪着笑意,指了指江景时桌上摆放整齐的东西。

    江景时拍开他的手“池少,你别叫我叫得那么恶心。”

    “”商池不置可否耸了耸肩,他拨弄了几下江景时桌上的新鲜东西,一份还热乎的早餐加牛奶,牛奶下面还压着一封对折的信纸,商池重新笑得贱嗖嗖看向江景时。

    早餐加书信的搭配是偶像剧里常有的情节元素,但生活并不是偶像剧。

    江景时一反常态没有接商池的调侃,他盯着塑料袋里的两只红豆包,一动不动。

    “怎么了”商池也不傻,看出江景时低沉的脸色,收回了那点看戏的心思。

    江景时很轻地皱了皱眉,把装有豆沙包的塑料袋放到一边,反倒是拿起被压在塑料袋下的那封信纸“没什么。”

    他在短时间内就做出了精准判断,早餐和信恐怕不是同一个人送来的。

    因为大概率不会有人用厕所清新剂的包装纸来包装一封信。

    江景时沉默地剥开了又红又绿的清新剂包装纸,取出了纸张。

    江景时,你是个好人。本来睡前我还在写你的坏话,但写着写着,我发现你还是挺好的,谢谢你给我的枕头,睡起来很凉快,我很喜欢。

    但我今天喝白开喝得有点饱,我想吐出来,我恨你。

    “”江景时读完信纸上歪七扭八的螃蟹字,他晃了晃信纸,还能闻到点儿疑似厕所清新剂的劣质香味。

    站在一旁看戏的商池没能瞥到信上写了什么,江景时看的时候神神秘秘走到了一边去,谁也不让靠近,看完又一副恍惚沉思的模样。

    这把商池急死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江景时对情书那么感兴趣“写了什么啊什么啊,兄弟帮你把把关”

    江景时又把这封爱恨交织的信纸塞回到了花花绿绿的包装纸里面,然后放进了自己裤兜“你不会想好奇的。”

    商池微笑。

    他还真好奇得要死。

    *

    黎忘今天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把这封精心包装的信送到江景时桌子上。

    他摸着黑飘到了十班教室门口,在教室里转圈圈地飘来飘去好一阵子,因为找不到江景时的座位在哪里,茫然了好一会儿。

    后面还是靠桌面干净程度找出江景时的位置。

    他把这封书信放在江景时桌面,怕被风吹走,还用桌面上放着的早餐牛奶压住了信封才放心离开。

    黎忘给人送完信后就没了睡意,他趁着时间还早,操场上没有什么人在晨跑,黎忘精神抖擞地晨飘了半个钟头,才赶去饭堂凑热闹。

    凑完了饭堂的热闹,黎忘又忙忙碌碌飘回教学楼,趴在每个教室的窗台悄悄偷听学生们上课。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像个校领导,每天都在视察学校发展情况,连饭堂电风扇坏了几个都了如指掌。

    “嘿嘿。”他心想着,哼着小调继续转移目的地。

    第一节课下课铃打了,很快就有很多学生出来走廊活动,黎忘打算回自己小窝歇息一下。

    他走过长廊拐弯处,本该继续前行的脚步突然就刹住了。

    黎忘看向不远处的两人,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他眼睛睁得提溜圆,以飞快的速度退回到了不让人发现的拐角处。

    思索了一下,他耐不住对八卦的好奇,又探出半个脑袋来看八卦。

    黎忘总是不经意就能遇到江景时,他要开始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太多动了。

    他看到远处江景时跟别人面对面站着,似乎气氛有点古怪,交谈并不愉快。

    黎忘愣了愣,竖起耳朵希望能听到内容一二,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他们隔得太远了,他也不气馁,转而认真盯着江景时的口型,试图读懂江景时的唇语。

    他太专注了。

    专注到江景时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还呆呆地没反应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