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阶堂厚的人生乏善可陈, 他青年时期流落到贫民窟, 凭借一手还能说得过去的调酒技术在此地立足, 经营多年后拥有了自己的酒吧店面,与其他酒吧一样, 在店里兜售些青年男女喜欢的小粉末, 还跟黑手党组织搭上关系。
如今他年近半百, 心不仅没有变小还扩张得更大, 听说有帮派靠贩卖人口挣了大钱,他也蠢蠢欲动起来,先组织酒吧里的下属对居无定所的青年下手。这些人住在棚屋里, 瘦得像骷髅,日浑浑噩噩不知所云,失踪后也无人寻找。
首批人只卖了低价, 验货官说他们吸毒太久, 毒素浸润五脏六腑,当苦力与人肉干都很不合格, 也就只有眼、角、膜与部分器官还有用处。
即便如此,在阿厚眼中也是不得了的高价。
“老板、老板。”不是没有人害怕,看仓库的帮佣胆子不小, 还曾参与了粉末的流通, 试过两回人口绑架却打了退堂鼓,“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啊。”他咕咚吞两口口水,“他们大多数都是有主家的,要是我们的行动被发现了, 主家找上门来怎么办。”那不就等死吗
其他人没说话,想来抱有相同心思的人并不占少数,老板阿厚不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听见手下人议论,难免害怕,更多的却是愤怒,认为自己权威被挑衅,他心野了,敢质疑自己了。
葛藤贴墙壁站,无声地充当壁画,他冷眼看单方面的训斥化作争执,开口说“只要没有内鬼,又有谁知道人是被我们绑了”
“葛藤”老板像是看见了救世主。
“他们的身份都不好。”他冷冷说,“酗酒人、瘾君子、小混混,”他无声地停顿,说出最后一个词,“雏妓,以这些身份行在贫民窟夜晚的街上游荡,本就容易出事。”他咄咄逼人说,“隔日清晨倒在街上的无名尸体还少吗”
人都不吱声了。
“对、对啊”老板声带在颤抖,脸也涨红了,说不清是激动的还是气愤的,“我们绑的人数量不多,细水长流,做工作也完善,就连监控录像都替换了,还留了什么证据只要没有内鬼”话说到这,眼刀子向人身上“嗖嗖嗖”地飞过去,“只要没有内鬼,就不会有人发现。”
他像是喊给在场人听,又像在说服自己。
葛藤又不说话了,他立在墙角,像樽石膏雕像。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也能搞清楚问题。”中也试图给津岛修治一个上钩拳,却被对方灵活避开,津岛修治原地起跳,后空翻让他向后退了一大步,中也的动作不够连贯,给对方找到了可乘之机,二段踢逼近,他下颚被敌人踢个正着。
“啊,是吗。”津岛修治说,“凑巧而已,而且你怎么知道自己搞清楚的就是真相。”他又给中原中也一套连环拳,两人死盯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速点击,可惜中原中也第一次接触任天堂,他或许在游戏上颇有天分,初学者却比不过练习几月有余的津岛修治。
“ga a ”他狼狈地输掉了这一局。
“蛞蝓就是蛞蝓,运动起来太迟缓了,脑子里还只有一根筋。”胜利者毫不留情地嘲讽,“只知道向前冲向前冲,所以你才会失败啊,简直就是用大脑里的肌肉在打游戏,一点儿都不讲究策略,软体动物的脑细胞大概就这样吧。”
[说什么风凉话啊混蛋,赢了初学者让你很愉快吗]中原中也瞪着屏幕,到底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也是很要强的,输了就是输了,哪里能找借口,他放下任天堂的机子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要混进酒吧。”
津岛修治说“不用太急,就算是早去了演员没有到场,剧目也不会开启,”他顿了一下说,“更何况按照我的推理,这件事情远远没有结束,酒吧的事情只是其中一环。”
中原中也冷笑说“那你去玩你的推理游戏吧,别拉上我,只要找回香卉平太就不关我的事情了,你一个人慢慢玩吧,青花鱼侦探。”
“鼠目寸光啊,蛞蝓。”津岛修治叹息说,“你就不能好好想想,如果源头不消灭,羊下的孩子们就会处在危险之中,你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又失踪了,英雄人物为了杜绝悲惨未来,总会未雨而绸缪,你竟然只能看见眼前的一点点,实在让我失望。”
中原中也不理会他的挑衅“按照你的逻辑,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我不仅要杜绝贫民窟的人口贩卖事件,最好还要消灭一切违法犯罪,让这里变成和平的天堂。”他冷笑说,“别傻了,有多大的力量做多大的事,我可不是自不量力的傻瓜。”
津岛修治以看外星人的神奇眼光瞅他,中原中也警惕道“干什么”
“没什么。”他说,“我只是刚刚发现,原来你不是笨蛋。”
“你才是笨蛋”
他俩又打了会儿游戏,游戏机是津岛修治的,两人一直在酒吧附近大楼的死角呆着,从最近的窗口可以看见酒吧的门,员工往来被他们收入眼中。等到三点钟时,酒吧一楼的卷帘被拉开了,来的不是葛藤,而是一名人高马大的壮年人,他肌肉虬结,鼓鼓囊囊的手臂上还有模糊的刺青,天不算热,他却已经穿无袖了。
“应该是打手一类吧。”津岛修治摸摸下巴,“一看就是炮灰人物。”
中原中也明白炮灰的意思,他难得赞同对方的说法“人口贩卖需要炮灰,他们可能会负责其中一环。”他说,“差不多可以进去了。”
“唔。”
“先说了,我可别给我拖后腿。”他凶巴巴说,“如果拖后腿了,我连你一起揍。”他很怀疑黑发小孩儿的用心,他说不定就是来找事的,会刻意破坏自己的营救行动。
“谁给谁拖后腿还很难说。”津岛修治斜他一眼,“可别等到坏事了再惨兮兮求援,到时候就算蛞蝓捏着鼻子学狗叫我还不一定会答应。”
两人凑在一起就像被打开了话匣子,非斗上几回合不可。
今日葛藤不值班。
调酒师换了一位更年轻的,他长相俊秀,却面带轻浮之色,脸苍白得像纸,眼下青色浓重,他的调酒技术普通,却格外喜欢同男子女子调笑,常来酒吧的流莺雏妓都不喜欢他,因为他会占便宜,业内隐隐有传闻,说他手脚不老实,会在酒水里加料。
老道一些的都会避开他,见到这名调酒师,就不来了。
“真不明白他怎么还没被开除。”知夏同女伴抱怨,“他名声实在太差了。”
“听说他手上货很多。”女伴努努嘴,“你知道吧,就是那种货,他胆子大愿意带,纯度又高,葛藤就不同了,他是老实的大叔,从来不参与年轻人的行当。”
“哎呀,原来是这样。”知夏嗅嗅鼻子,她的五官很小巧,做此动作惹人怜爱,”我更喜欢葛藤大叔了,要是每个人都与他一样有原则,我们的生意也会好做很多。”她厌恶地说,“他们自己吸还不够,总是祸害别人。”
“也没办法啊。”女伴说,“不想想我们是在什么地方。”
沉默。
“香卉呢这两天没看见她。”
“谁知道,可能身体不大舒服吧。”
“但我也没看到平太。”
“他们向来同进同出,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这样啊。”
“是的。”
知夏却觉得不对,她跟香卉是同行,关系却不错,浓墨重彩的妆容下知夏有张几近于清纯的脸,写满了对朋友的担心“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她说,“最近失踪的人太多了,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被掳走。”
“失踪,只是小孩子吧,听说不见的都是六七岁五六岁的小孩子。”
“你情报过时了,听说青年人也有不见的。”
“想想看还真挺危险的。”
“那就晚上结束去香卉家里看看吧,知夏你晓得她住在哪里对不对。”
“那我们是不是要带慰问品上门啊。”
“什么慰问品,酒吗”
女孩儿们叽叽喳喳,聊天的声音传入知夏的耳朵里,那些声音不大通透,传入她的耳中,像是隔了一层膜,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她瞳孔放大,呼吸几次,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不断的声音,酒吧光怪陆离的灯光投射在瞳孔上,灯光散开了,像不夜天里的火烛银花,线条分散开,成为了丝线,一道一道的,向外折射。
[奇怪。]她在心里呐喊。
[奇怪,我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她恍惚想,[我感觉不到了,我的听觉、我的嗅觉、我的触觉、我的视觉,是被蒙上了一层布吗,我好想说话啊,喂、喂,有人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她终于得出模糊的结论[我被下药了。]
身体被他人拦进怀里,年轻男人的吐息宛若冰冷的毒蛇缠上她的脖颈“这位小姐,我很中意你,我们到后面谈好吗”
[不,不可以。]
[别让他带走我,求你们。]
年轻的女伴们并没意识到问题,她们仅朝知夏的方向看一眼,就留下几句羡慕的话“真好啊,她已经找到生意了。”
“要我说知夏还不如不化妆哩,那样生意会更好,她长得真可爱啊。”
“好了好了,别闲聊了,快点去工作,不是说要去看香卉吗,几个人总要凑一份探望礼物出来,需要钱,既然需要钱就快点动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知夏绝望的求救的眼神,除了躲在房梁上的二人。
她被以毋庸置疑的力道拖拽着,逐渐远离人群,到僻静的角落,女孩儿的感知力已经无法为自己辨认方向了,她满心恐惧努力挣扎,真正使出来的力量却太小,她的腿脚一抽一抽,像是头被猎人擒获的小鹿。
[救救我、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女人与瘦弱的年轻人被迷晕了,壮汉吭吱吭吱把他们拖拽到隐蔽的地下室内,再拿黑皮袋子将人从头至尾装进去,囫囵吞枣的样子,像在装一具货物。
他们一晚上共绑了三个人,两名男人,一名女人,除了打下手的绑匪外,酒吧老板也在场,他平时不常到店里来,但今天是交货的日子,十人为一批货,他得给买家送去。少有人知道的是,这家酒吧不仅有地下一层地下二层,还有第三层,三层以前是做仓库用的,屯粮食、酒窖还有诸如枪之类的违禁品,有小黑手党帮派会跟他们借地方存物品,老板鬼迷心窍,十分爱财,就同意他们的要求,挖了第三层。
他取得了葛藤谦的建议,对三层进行小小的改装,以铁栅栏隔出小间,墙上又贴防噪音海绵,青天白日屋内人不多,纵使有人也听不见脆弱的嘶吼,人质清楚酒吧半夜才有客人,他们将嗓子留好了,等夜间再放声叫。只可惜晚上dj打碟音量总调至最高,酒吧内的年轻人就算想要听见身旁人说的话都要扯着嗓子大声吼叫,再加上各处烟雾缭绕,酒精更是熏得人迷迷糊糊,哪里会分心给可怜的求救者
香卉依靠墙角而坐,悄无声息,她还穿着前天的衣服,沾满了干涸的泥点,头发丝里也有泥,但她懒得去梳理,甚至不愿用手指扒拉,有什么用,把脏污撇干净了又有什么用
心爱的红裙子不复以往的光鲜,其实它的颜色不亮很久了,再美丽的颜色经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清水洗礼,定会泛旧泛白,她的红裙就是如此,初见时,布料像是流动的鲜血,灿金色的太阳光斑落在血红的布料上,她看着红裙,像看见了漫山遍野盛放的杜鹃花。
“听说小香卉想要一条裙子。”春琴躺在床上,她的身体非常虚弱,,生命摇曳如同烛火,稍微强烈点的风吹拂,就能熄灭最后的豆大火苗,“这条裙子是我以前找人裁的,一次都没有穿过,你现在无法穿,个子还不够高,但只要再等两年,就一定会合适。”她说,“我把这条裙子留给你,希望你能喜欢。”
[春琴姐是很好的人,哪怕是死,她也什么都不曾带走,美丽的衣服分给女郎,小女孩儿们得到发带,男孩子拥有糖果,或许是我做久了小跟屁虫,她对我还要好些,留了一条美丽的裙子,我猜它不是春琴姐自己穿的,而是刻意给我做的。]
她了解春琴,对方就算是留落贫民窟也像是落难的武家小姐,偏好素色,穿得如亭亭玉立的水莲花,她化妆技巧也过硬,从不同其他人一样浓妆艳抹,仅着淡妆,天生的姿容与气质让她胜过街边流莺百倍,故春琴姐的生意是最好的,同行因此抹黑她排挤她。
香卉第一次见她时年岁尚小,是头凶狠的狼崽子,发起疯来能把成年人的耳朵给咬下来,她有天生的野性直觉,可以判断人善恶,春琴的眼睛能安抚住她,那双眼睛像是碧波荡漾的荷塘。
生日之前她隐晦地问香卉“最喜欢什么颜色的裙子”
“红色。”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要像是蓬勃燃烧的火焰,流动的鲜血,充满旺盛生命力的红色。”
春琴笑了下说“哎呀,还真是小香卉会喜欢的颜色。”
她果然很喜欢那条裙子,视之为珍宝,开始工作的那天起小心翼翼将裙子从礼盒里捧出来,有人想要撕扯她的裙子,都会遭遇毫不留情的报复,到了十五岁,香卉身上依旧有狼性,这种凶狠的性情并不会随着年纪增长而减退。
她很宝贝自己的红裙。
现在却不同,到晚上了,楼上传来隐隐的乐声,平太两天没吃饭了,只能喝水续命,他的人、他的身体都很虚弱,却还要扯着沙哑的嗓子高呼救命,其他那些人,除非是放弃求胜的,大多与他一起做无用功。
[毫无用处。]香卉不说话,她在搓自己的手脚,借此获得微弱的热量,六月的天很炎热,地下三层却很冷,潮湿气从地底深处涌上来,沁入五脏六腑,在这蹲一小时身体就冷冰冰的,更不要说是两天。
她有自己的心思。
[有功夫大喊,还不如多积攒点力气。]她神情冷漠,眼中却闪烁狠戾的光,[只有保存足够的实力才有逃跑的可能,大吼大叫只会浪费力气。]她又想到不见了的手链,[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现那条手链,如果有的话,我希望是中也发现的,按照他的性格不可能对我们不管不顾,只希望能够借助它猜到我们被困在哪里。]
她唾弃自己,香卉并不喜欢欠人人情,尤其是欠中原中也的人情,她内心深处埋冤春琴带回来的孩子,在她看来,春琴的疾病是由劳累产生的,她发誓中原中原由自己抚养的那一天香卉在场,从此便恨上了他。
其中也不免有嫉妒的因素在。
[多可笑啊。]她把脑袋埋在膝盖里,[我明明最讨厌中原中也,渴望脱离羊,渴望独立,但在被绑架时竟然只能靠他来救援,这样想真是太逊了,逊透了,我以前对他的冷漠还有什么意思啊。]
[简直、简直像笑柄。]
她放任自己自怨自艾了两分钟,谁也没想到的是,在这短短的两分钟内,事情却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只听见“轰隆”一声,头顶竟传来了巨响,天花板上的吊灯一晃一晃的。
“轰隆”第二声。
天花板破了个洞。
“喂香卉平太”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张牙舞爪,充满跃动的生命力,每当听见他的声音时,香卉就能在心中描摹出中原中也橘黄色的头发、湛蓝的眼睛,还有他焦急的表情。
“喂”
香卉深吸一口气,放声喊道“喂我在这里中也”
“我和平太都很好,你放心吧”
[结果,还是被中也救了啊。]
“什么嘛。”
津岛修治蹲在酒吧外面,见证陋室的崩塌,中原中也像一只不知疲倦的怪兽,发现失踪人士后,再也不按捺自己的性子,拳头暴力地砸在地板上,两拳而已,地就蓦然开了个大窟窿,那些喝酒喝到头昏脑胀的人也被轰鸣声吓醒了,他们只觉得脚下也震动了,以为是地震,撒腿狂奔,贫民窟的人没有接受过良好的避难教育,而他们的棚屋又不具备抗震的属性,逃跑是面对天灾的唯一方法。
津岛修治冷眼看着,看逃跑的人,看他们落下的高跟鞋,看他们拥挤在狭窄大门口的丑态,只看了一会儿又不感兴趣了,于是把视线转向中原中也的方向。
维持秩序的男人还有酒吧老板都注意到他制造出来的动静,他们愣了一下,也撒腿狂奔,奔的方向是中原中也在的地方,老板看他徒手砸地,都吓傻了,只能呼喊着“快点拦住他”
冲上去阻拦的大汉被他迎面一击正中眉心,身体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不怎么坚固的楼宇又晃荡一下。
中原中也处于暴怒的边缘,他打通了地下三层,从塌陷的地方直接跳下去,没有用力,坚不可摧的牢笼就被他破坏了,津岛修治冷眼看着“就是野兽啊。”
最多不过是有理智的野兽而已。
酒吧老板当然是逃不掉的,他想要逃跑,却被津岛修治开枪射穿了小腿,后者的枪法很准,太宰治给他找来的枪是小孩子能用的,小腿骨精准断裂,哪怕接起来,以后也会有后遗症。
他对好人坏人没有特殊的感官,只是酒吧老板这样的人太无聊了,微末得堪比蝼蚁,谁会考虑踩死一只蝼蚁时对方的心情
“没事吧,你们。”中原中也把人拽出来,对香卉跟平太问,后者几乎对羊的首领感激涕零了,他用沙哑的声音连说了好几句,“谢谢、谢谢。”
香卉深吸一口气,再咬咬嘴唇说“谢谢你,中也。”
“谢谢你救了我。”
“我以后会想办法报答你的。”
“不、不用。”面对如此慎重的感谢,而且还是从女孩子口中说出来的,中原中也手足无措,“不需要,我来救你根本不是要你报答我,这是我应该做的,你跟平太只要没有受伤就很好了。”他又回头对平太说,“喂,你不是个男人吗,是的话,就保护好她,不要让她再陷入危机了。”明明是个孩子,却满嘴大男子主义的话,仿佛把所有的责任都扛在肩头似的,香卉听见他的话,眉头蹙在一起,却考虑到对方刚刚救了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而平太却被赋予了荣光使命一边,连脸都通红的。
“是、是的,我一定会。”
平太的点头却压断了香卉本就崩得紧紧的神经,她的脾气向来不好,又从不承认女性的弱势,她不以自己的工作为耻,那起码让她在贫民窟养活自己,而不沦为需要别人供养的没脸没皮的狗。
“你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承担吗”她压低声音对中原中也说,“你觉得那些人都是你的责任,你能一直庇护羊,一直保护好所有人吗”
“什么”中原中也万万没想到,自己才救了人,就要被反责,他表情一呆,几乎有点儿不知所措。
“我不是在指责你。”香卉又扒拉自己的头发,现在的她看上去就像个女疯子,“我的意思是,我很感谢你来救我,但这件事情并不是你的责任,你根本就不需要保护我供养我,我得自己供养自己,才能在贫民窟生存下去。”
“明白了吗,我的意思,春琴肯定也是那么想的,她把你带到羊是帮助你,而不是束缚住你,你很强大,不需要给自己找那么多的后腿拖着。”香卉斩钉截铁地说,“我要退出羊,你今天帮助我的人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只要有需要,你随时都能来找我,我就算陪上这条命也会帮助你,就是这样。”
她一点也不潇洒地走了。
平太看她离开的背影,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他像只憨憨的大狗,平时缺乏凶性,但在保护自己喜欢的女孩儿时,会展现出力量,他思索了一会儿对中原中也深深鞠躬说“我也是一样,退出羊,这份恩情我会回报的。”
“谢谢你这几年来的照顾,首领。”
他也走了。
“啊”中原中也孤零零站在坑洞里,像只被遗弃的小犬,他也没想到会有这发展,分明是来救人的,两人却都从羊里退出了,他也没感到多失落,心里明白香卉离开的出发点是为他好,但就这事,让他十分迷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哎呀。”耳边偏偏响起了讨人厌的声音,津岛修治说,“你是被遗弃了吗,蛞蝓君,说的也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放心自己跟怪兽呆在一起的。”明明能猜到两者的心思,却偏生要曲解,中原中也不耐烦听他的瞎话,往津岛修治那挥了一圈,却被跳跃着避开。
“走了。”他说。
[反正失踪的人已经找回来了,没有他的事情了吧]
悠扬的笛声飘荡在夜空中。
[嗯]津岛修治抬头,[什么声音]
他试图分辨笛声来的方向,却毫无收获,它从四面八方而来,包裹着自己,夜风是传递声音的信使,将音符播散到每一个角落,这些都没有让津岛修治奇怪,他在想,为什么乐曲像是在耳边奏响的。
“喂。”他说,“蛞蝓先生,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
[奇怪。]
津岛修治扭头,脸上依旧带着面具般的笑容,嘴上的话却越发尖刻起来,是中原中也听到后绝对会手痒给他好几拳的话“小矮子,你没听见笛声吗,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还是没有回话。
不仅没有回话,他还突兀地转身,向某个方向去了,津岛修治细细打量,才发现他的眼神是茫然的,变成了断线的人偶,思维被一并抹去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跟着中原中也一起走,走着走着,津岛修治看见了奇妙的景象路上的孩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他们站成了一排直线,摇摇晃晃向某个未知的目的地走去。
走啊走、走啊走。
[这就是儿童失踪案的真相吗]津岛修治想,[异能力找这么多孩子的原因是]
太奇怪了。
“喂阿牧”青年的喊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津岛修治抬头,发现不是所有孩子都独自前来,有个孩子,他摇摇晃晃走着,身后却跟了一男人,那男人是清醒的,对眼前的画面十分不解,他冲入长条形的方阵中,拽住还想往前走的孩子说,“你是梦游了吗,快点跟我回去”男人瞅着眼前的画面,很不安,他当然知道有问题,但他必须把自家孩子带回去。
[这种异能力,应该是有防御机制的吧。]津岛修治想,[明明声势浩大,到现在却没有被众人所知晓,肯定有原因。]他想,[说不定是,所有看见的无关人士都被灭口了。]
几乎是同时,那些呆呆前行的孩子猛地顿住了,他们像是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人,脚在原地站定,头齐刷刷地像身后扭去,动作整齐划一,见者无不毛骨悚然,青年人也被吓到了,连带着抓住孩子的手都哆嗦了一下,下一秒,列队整齐的孩子们如同蜂拥而至的蝗虫,朝他扑上去。
[嗯]津岛修治的动作没有慢,他观察身边人的动作并模仿,但他想不到的是,中原中也的异能力竟然也打开了。
他操控异能力毫无章法,那暴涨的力量已经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漩涡,上升,通向天穹,一些孩子被他的异能力卷进去了,向遭遇了自然灾害,深陷在漩涡中,卷啊卷的,而刚刚打寒颤的男人,他已经吓傻了,无数的石块被重力操纵,齐刷刷向他的身体,他的五脏六腑扔过去,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人知道到底是怎么进行到这一步的,即便是津岛修治也只能找一稍微安全点的角落躲着,还要防止自己被旋风吹飞。
危险危险
“哎呀。”在自然灾害级别的飓风中,津岛修治听见了人的声音,那声音实在是太轻松了,就好像并没有看见眼前的灾难,他脚踏实地,未有被吹翻的危险,更重要的是,这声音是如此熟悉,熟悉得经常听见,昨天、前天,每天都在他耳边响起。
“真是壮观的景象啊,修治君。”
[好了,现在我明白来的是谁了。]津岛修治抬头,表情冷漠,太宰治与他中间隔了一个中原中也,但他别说是狼狈了,就算是一根头发丝,就算是黑风衣的衣角都没有被吹翻,相较于他的从容,津岛修治实在是太狼狈了。
[差距。]
这一刻,他感觉到了犹如天堑般横在二者之间的差距,而这种差距并不仅仅是年龄带来的,还有异能力带来的。
“离开我这么长时间,感觉怎么样修治君。”他说,“有弄清楚失踪案的魁首吗又找到什么乐子吗又看见有意思的人吗”
“有意思的人没有看见。”他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有意思的蛞蝓却遇见了一条。”
“但他掀起了飓风,你看,这充满了破坏力达到自然灾害别的景象,简直不像是人类能做到的。”他轻声说,“像个神明,对吧。”
太宰治却说“世界上并不存在神明,修治君。”他说着,伸出手,去触碰那飓风,去触碰风眼中的人,于是津岛修治看见了奇迹的一刻。
黑红色的风暴,在空中上下翻飞的石块,卷起树木高楼的风,都在太宰治触碰到的瞬间化成了虚无,怎么说,像是用橡皮擦,把眼前的一切场景突兀地擦没了,甚至没有给缓冲的时间。
消失了、不见了,一切力量归于无。
橘发的孩子从空中坠落,轻飘飘地落在太宰治的怀里,他捧着中原中也的姿态,不说是怜爱的,却饱含成年人的容忍,至于看向那孩子的眼神
“呵。”津岛修治听见了一声愉悦的轻笑。
“很有趣吧,修治君。”太宰治在笑,他的笑容,该如何形容津岛修治尝试对他的眼神进行解读,对蛞蝓先生感兴趣是肯定的,他是正面地感兴趣,同时,太宰治还像还挺喜欢他、挺欣赏他,藏在他脸中近乎于满意的神色,是津岛修治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他看见我,只有苦恼,从来没有满意。]
[因为我无法按照他的设想来成长吗因为我的本性是恶的吗因为我高高在上地俯视蝼蚁吗因为我没有守护的吗]
[因为你,不认可我吗]
“对啊。”津岛修治听见了自己的轻笑声,“很有趣啊,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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