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墨又来接你下课了。”

    “他这段时间怎么天天来。”

    “他们都说你男朋友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我看也是。”

    路饮做笔记的时候旁边的江稚余忍不住用手肘推了推他，顶着谈墨不满的目光低头小声和他说着话。

    现在是下午最后一堂课，临近结束前的五分钟，所有人都心不在焉,路饮放下笔,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恰好和谈墨对上视线。

    谈墨扬了扬手中的花。

    路饮专门背过他课表，知道他下午没课，特意过来学校接他回家。今天是他们二十岁生日前一天，重遇后将要一起度过的第二个生日里,谈墨一大清早就神神秘秘地说要送他一个惊喜。

    下课后出教室门，谈墨把花塞进他怀里，硕大的花束一下挡住路饮的视线,谈墨怕他摔倒,拉着他的手下了台阶。

    他们的关系在学校里不是什么秘密,开学没多久就被周围同学发现了端倪,实在是因为身上自然流露的默契感骗不了人，有心想瞒也无济于事。

    当然这段感情没有任何隐瞒必要,如今大家思想开放，即使是同性恋也没有得到太多非议，接受程度良好。

    出了校门他们径直开车回到家,路饮刚在玄关换好鞋,转身就见谈墨突然从口袋里翻出一根黑色领带。

    领带是绸缎的材质，微微反着头顶的光，谈墨两指捏住一角在他面前摇晃，嘴角痞气地勾起，问他否介意被自己蒙住眼睛。

    看上去又要玩什么新花样。

    “这就是你的生日惊喜”

    路饮伸手去抓他那根领带,丝绸手感顺滑，从他掌心滑落。

    领带是他不久前出差给谈墨带回的礼物，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用在自己身上。但当谈墨用类似恳求的目光注视他时，即使知道这家伙骨子里都是藏不住的恶趣味，依旧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过了会，路饮站在原地闭上眼睛，说“可以。”

    丝绸布料自带着一股冰凉感，触碰到皮肤的刹那让人本能觉得不适，视觉又在同时被剥夺，无法适应这样突如其来的黑暗，路饮的手攀上谈墨小臂，轻轻用力抓住，催促道“快点。”

    谈墨绕到他身后，手指灵活地绑了一个漂亮的结。

    领带多余部分垂至路饮的后腰，因为他抬手的动作轻慢晃动，若有若无地摇晃着谈墨的视线，仿佛引爆一个勾引的信号。

    路饮的肤色极白，被灯光打出漂亮的光泽感，领带颜色又是纯粹的黑，覆在他的眼皮上，有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光是这样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在被勾引。

    谈墨承认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色胚，描摹的目光从路饮高挺的鼻梁一路往下，最后停留在他因为吞咽动作而滚动的喉结上。

    路饮微仰起头，脖颈的线条流畅漂亮。

    谈墨定定地看了几秒，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动，直到路饮喊他名字才回神，长舒一口气

    ，抬手扯松了衣领，边说“我在。”

    路饮“我以为你准备送我一份惊喜礼物，但现在看起来”

    他说到一半止声，蒙在领带下的双眼被灯光照射，面前是片刺目的黑，他不确定谈墨在哪里，双手在半空试探地挥出。

    谈墨见状突然坏心眼地一步步后退，又故意弄出声音吸引他。路饮朝他走了几步，眼见快要撞上柜门，谈墨这才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抓住。

    路饮跌进他怀里，握住他手臂，用力地没再放开。

    “现在看起来。”他继续刚才说到一半的话题，语气中并未掺杂任何被戏弄的不悦，听得出是心甘情愿，“反而我更像你给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

    谈墨从喉间溢出愉悦的低笑，黑暗中路饮的其他感官格外灵敏，感觉到他的气息倏然靠近，但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谈墨高挺的鼻梁停在他面前几厘米的距离，灼热的气息喷在路饮脸颊，连带着他身上侵略性十足的木质香，都一同霸道地钻进路饮鼻腔。

    “想亲你。”

    他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没有得到路饮的允许就擅自弯腰亲他，将他禁锢在自己怀抱，掌心抚摸他的后腰。

    前世没有能够和谈墨谈恋爱的那个路饮，见到眼前这一幕大概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一向习惯掌控的自己会对谈墨毫无底线，但事实确实如此。

    他被推着在沙发上坐下，身体向后陷进柔软的靠垫，谈墨半跪在他身侧，高大的身体向下微弓。

    过了没多久，一双手臂攀上他后背，路饮像猫一样的力气轻挠着他。

    “咪”

    身边忽然真的出现了猫叫声。

    等等，猫

    谈墨从沙发上抬头，一只圆滚滚的金虎斑猫顶着蓬松的长尾扑向他，目睹主人被坏男人欺负急得团团转，抬起爪子拼命拍他肩，又安抚地去蹭路饮脸颊。

    路饮被他蹭得微痒，勾起唇角轻笑，虽然被领带遮挡了视线，但也不难猜到谈墨脸上此刻欲求不满的精彩表情。

    这只名叫点点的流浪猫当初被他从福利院收养，如今大半年过去，盘靓条顺和过去判若两猫，长得虎头虎脑非常可爱。

    不过对于谈墨而言唯一的缺点就是极度护短，比如现在，生生打断了他们好不容易酝酿的旖旎氛围。

    他连上衣都脱了，结果

    谈墨咬得牙酸，又见路饮一下下地撸着猫，安抚点点受惊的情绪，心中顿时像是倒翻了醋缸，醋味熏天。

    他难以想象自己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会跟一只猫吃醋，但转念一想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他连自家儿子暴龙的醋都吃，最后也就释然了。

    不仅释然，他还得从沙发上起来，把脱下的上衣重新穿上，在路饮的指挥下任劳任怨地过去给坏事猫拿罐头，伺候这只猫主子。

    他拿了点猫零食过来的时候发现路饮脸上的领带还没被摘下，讶异他对自己毫无底线的同时，那些心虚和愧疚感姗姗来迟。

    “领带。”他站在路饮面前，“你不摘”

    路饮仰起头，根据声音辨别他所在的方向，谈墨率先注意到他被自己咬得殷红的嘴唇，上面还有明显的齿印。

    关于那些吻的记忆涌上心头。

    他最喜欢和路饮亲、吻，只有他知道路饮的唇究竟有多软，第一次接、吻时因为缺乏经验所以忘记呼吸，被他提醒才掌握技巧，现在已经更加熟练。

    心猿意马时，路饮回答他刚才的问题“等你来摘。”

    谈墨的手伸到他脑后，摸索片刻后拉住一端往外一扯，领带顺势从他面前滑落，露出他那双因为长久处于黑暗中而微红的眼眸。

    强光刺激下，他闭了闭眼才再睁开。

    猝不及防对上谈墨的视线，路饮的瞳孔倒映出他从高俯瞰自己的身影。

    点点蜷在他身侧，抱着猫罐头吃得正香，蓬松的尾巴不时扫过他嘴唇，谈墨看了实在吃味，拉着路饮从沙发上起来。

    “惊喜。”他说，“其实在楼上。”

    他确实给路饮准备了礼物，就藏在楼上的某个房间里，是他自己全程精心策划了一切，大概不会再被路饮评价土到掉渣。

    路饮看了他一眼，上楼去找。

    谈墨没告诉他具体放在哪里，他只能挨个推开房门进去看，等踏进卧室时路饮一下愣在原地，过了几秒才扭头看向谈墨，问他“这些”

    “都是。”谈墨接上他的话。

    路饮往里走，谈墨慢悠悠跟在他身后，房间里堆放的礼物不下百件，都是未拆封状态，需要他亲自动手打开。

    他看着这堆玲琅满目的礼盒，想到了贺语曾经和他提到的事。

    贺语就是那天他在街上偶遇的谈墨的朋友，告诉他不少关于谈墨的秘密。

    “有时候我们出去玩，好玩的东西他都会给你买一份，从小到大，给你买的礼物应该已经堆成山了吧”

    确实已经堆成山了。

    “说起来，要拆那么多礼物，都是一个甜蜜的负担。”

    确实是个巨大工程。

    路饮站在这座礼物山前，仰头看了片刻不确定应该从哪里下手，谈墨这时弯腰抱起一只玩偶，突然出声介绍“我出国后给你买的第一份礼物，就是它。”

    是只小熊造型的毛绒玩偶，经过十年的岁月洗礼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崭新，路饮觉得它看上去很眼熟，很快想起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电视主角。

    当然过去那么多年，他早就不再是当初那个幼稚的小孩，也已经过了爱看动画片的年纪，但当谈墨问他是否喜欢这个玩偶时，他说“我很喜欢。”

    他真的很喜欢，心情像飘在云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这样感动的情绪，但他知道自己被谈墨深深打动。

    在他不知道的从前，谈墨究竟为他做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为什么前世没有这样告诉他，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才将那些过去彻底隐瞒，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他一直

    都想知道，前世的谈墨是否同样深爱他。

    尽管永远无法得到这个答案，但总会去想。

    路饮盘腿坐在地上，一件件拆开那些尘封已久的礼物，如贺语所说这是一个甜蜜的负担，但并不觉得枯燥和厌烦。

    一旁的谈墨托腮认真看他，路饮偶尔和他对视，谈墨就会出声跟他介绍礼物来源。他记性好得出奇，在这种时候尤为明显，几乎能够记起所有细枝末节。

    拆到最后一份，是大件，打开发现是已经组装完毕的乐高。

    路饮记得它，谈墨去世之前提早为他准备了很多年的生日礼物，由沈湛英代为转送，第四年时收到的就是这一件乐高。

    乐高的造型由谈墨亲自设计，是幢无法在网上找到同款的别墅，不知道是否是巧合，前世和如今的乐高模型相差无几。

    “今年送你的生日礼物。”谈墨说，“是我理想中和伴侣共同居住的家。”

    路饮拿着乐高的手力道慢慢收紧，以为永远都无法得到回应的答案，似乎在此刻呼之欲出。

    谈墨继续介绍道“初稿在我几年前就已经完成，我们住在一起后我又根据你的生活习惯修改了几个细节，拼了很久才等等，路饮，你为什么哭了”

    我哭了吗

    路饮茫然地抚上眼睛，掌心触感一片濡湿，汹涌的情绪在此刻来得太过于突然，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和掌控，几乎本能地落下眼泪。

    和伴侣共同居住的家。

    在几年前就已经完成的初稿。

    他想他终于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无论前世还是现在，从始至终谈墨都在爱他，从此他再没有任何遗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