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大,谈墨率先提议“进去再聊”,谈斯理这才淡淡瞥了他一眼,略一颔首,抬腿朝别墅走去。
他刚一出现就破坏了空气中的松弛氛围,路饮摸不准他对自己的态度,保持沉默,错开半步跟在他们身后。走到门前谈墨刷脸开锁,谈斯理盯着亮起的电子屏幕,冷不丁道“你和白时闻的事,我从你爷爷那里听说了。”
谈墨推开大门,恒温暖气扑面而来,但他的心在一瞬间沉入谷底。
“爸爸,你什么意思”
谈斯理推开他,踏进屋内“只是想起了很多年前。”
谈墨“很多年前”
“你上幼儿园的时候放学回家,告诉我你准备娶路饮。”说这话时谈斯理慢条斯理地看了路饮一眼,见他面不改色,又收回视线,“不止,你计划让江泊烟给你当司仪,祝福你新婚快乐,还记得吗”
谈墨“”
谈墨目瞪口呆,当然,不止他露出了那种如遭雷劈的表情,路饮也有点儿没回过神,欲言又止地看向他。
“不会吧,爸爸。”谈墨过了好一会才想起要为自己辩解,“那时候根本没有性别概念,你怎么会把我小时候的蠢事当真不过你今天怎么突然来我家”
“你家”谈斯理找到他话里的漏洞,“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已经成家立业了。你是中国籍公民,我国男性法定婚龄为22周岁,臭小子。”
谈墨到底年轻,比不上他爸这张能说会道又不讲理的嘴,举手投降,说“我错了”,替他拆了双新拖鞋。
这个家里到处都是他和路饮共同生活的痕迹,成双成对的拖鞋、衣架和水杯,并排放在一起难免不让人多想,过分暧昧。谈斯理一进门就瞧见了这些,并未表态,进了大厅后就在沙发上坐下。
路饮去茶室给他泡茶,没过一会,谈墨也跟着进来了。
他过来时路饮正用沸水冲茶,茶香一下在他们四周逸散开来,沁人心脾。谈墨凑过去按住他的手,示意他把水壶放下,把他拉到了一边“你说我爸他刚才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路饮说“试探我们的关系。”
谈墨也知道是这样,一张脸上没太多表情,语气也不好“不用他管”
但谈斯理到底是他的爸爸,谈墨也对他说不出更过分的话,只是脸色还紧绷得厉害,垂在身侧的拳头握得很紧。
等路饮安慰他时他突然说“如果我爸反对我喜欢你。”
“如果他反对。”谈墨望进路饮的眼睛里,“你会不顾一切和我在一起吗”
路饮静静地看了他片刻,他的瞳色是很纯粹的琥珀色,眼底的情绪很冷静,冷静到谈墨以为他会拒绝自己时,听到路饮的声音“只要你开心,什么都可以。”
谈墨得到他的承诺,心情愉悦地端起茶杯离开茶室,快出门时他又突然折返,想起刚才那件事“我和我爸,你觉得谁更符合你的审美。”
路饮
正在整理茶叶,闻言难以置信地抬头你连你爸都不放过
嘿,谁让你小时候抱着我爸的腿喊哥哥好帅,你简直要气死我了。”这样说着,谈墨伸出一根手指戳弄路饮的肩膀,想要把他戳得摇摇晃晃,“我刚发现原来你从小就会看脸。”
路饮被他戳得没站稳,扶住了料理台台面,他没想到谈墨连这种醋都会吃,只好和他解释“因为那是你的爸爸,所以才觉得帅。”
他是胡诌了一个理由,事实上连这件事是否曾经发生过都不确定。
谈墨没说信或者不信,但离开茶室前突然扔下一句“网上的话果然没错。”
路饮“什么”
谈墨“漂亮男人的嘴吧会骗人。”
路饮发现和谈墨住的时间久了,自己有时候也变得很幼稚,也想顺着逗他一句,不过谈墨跑得飞快,没给他机会。
谈墨出门后把茶杯递给谈斯理,特意强调“路饮泡的茶。”
谈斯理抿了口茶水,朝路饮点头“坐下聊聊。”
等路饮在他对面入座后他开门见山“不久后就是85号土地的拍卖会。”
聊起生意场的事,谈斯理身上漫不经心的气势收敛,语气严肃几分“你知道神路会参与竞标”
路饮点头,说知道。
谈斯理闭目沉思片刻,再睁眼,那双和谈墨如出一辙的眼睛盯着他“所以你想要神路得到这块土地,还是竞标失败”
路饮也是神路的股东之一,即便没有进入董事会参与公司运营,拥有的股权也比不上宋海宁那样多。但从一定程度上而言,他和宋海宁都是被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拥有共同的利益,只有神路蒸蒸日上,他手中的股票才不会成为一张废纸。
不过他摇头“我不希望。”
他有自己的考量,谈斯理很快会意,轻勾唇角,脸上有了一些笑意“神路这几年和江远股份关系密切,但这次拍卖江少峰却选择袖手旁观,我听说了一些风声,两家的合作不会长久,你可以提早做好准备。同时,现在还有不少公司对85号土地感兴趣,宋海宁机会渺茫。”
这件事情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秘密,宋海宁为拍卖事宜筹措资金,连日奔波,有心人看在眼里,都在暗自揣摩原因。
谈斯理又道“宋海宁原本信心满满,之后一旦丢失土地,市场会对他的领导能力产生质疑,如果在那时候引导舆论,将会是你的机会。”
路饮“您是说,股价”
这就是他原本的计划,宋海宁丢失土地,和江家的联盟又在同时分崩离析,股价必然因此低迷。虽说他在神路中拥有18的股份,股权变动要求披露,但如果通过一个靠谱的中间人之手,同样能够达到目的。
只是收购股票需要大量资金,他手中的流动现金并不足以支撑,目前还在考虑其他途径。
谈斯理一眼看出他的为难“资金方面不用担心,如果暂时不想被宋海宁察觉,我会找人代你持
股。”
根据法律规定,只要那人手持神路的股权不超过5,就不需要进行股权变动警示,当然可以瞒天过海。
路饮的神情还算冷静“谈叔叔。”
谈墨在旁边听了半天,到这时候才插上话,当着谈斯理的面和他“眉来眼去”的“你谢我爸没用,还不如谢我,我看你最近太累了,替你找了外援。我妈那边也答应了会帮忙,放心,她对你很有好感。”
谈墨的母亲沈湛英如今在华尔街经营一家世界级的私募公司,是个标准的女强人。她的家族同样很有地位,论财富不输谈斯理,两人当时结婚,可谓强强联手,即使是在那个网络并不发达的年代,也引起了一时轰动。
谈斯理无视他们的互动,慢条斯理地喝完了路饮泡的那杯茶水,起身朝谈墨示意“带我在别墅里逛逛。”
他要逛,谈墨不得不奉陪,否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路上他都在庆幸自己这段时间没有太离谱,忍住了搬到路饮房间和他一起睡的冲动,否则被他爸撞见,就是难以收场的局面。
谈斯理口中的“逛逛”,就是在别墅二楼成排的房间里四处走动,后来他问谈墨他的卧室在哪里,推开门进去。
他的目的明确,进屋后径直朝主卧中央那张kgsize的大床走去,床褥叠得方正整齐,床上只有一个谈墨睡觉用的枕头,再没有多余。
谈斯理多看了几眼,将视线从上面移开,移步到床头柜前,依次拉开两边的抽屉。他当着谈墨的面光明正大这样做,谈墨倚靠墙壁剧烈地咳嗽,试图让他“自重”,可惜两父子的脸皮之厚如出一辙,谈斯理并未收手。
不过他翻了半天也没翻出点什么,谈斯理又走到垃圾桶旁边,低头看了片刻后,屈尊降贵地抬腿踢了踢桶身,里面的生活垃圾跟着震动。
谈墨终于没忍住“爸,你在找什么”
谈斯理说“没什么”,但也没再继续翻看谈墨的东西。他的目光不急不缓地往谈墨脸上一扫,紧接着笑了起来“你还是处男吧,房间很干净。”
谈墨这次是真的咳得很厉害“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谈斯理看起来非常不理解他此刻表现出的那点羞赧,觉得他看上去不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你已经十九岁,成年人,这种话题没必要感到脸红,我作为你爸爸,关心你的感情生活很正常。”
“当然。”他又接着补充,“你妈也很好奇,是她催我过来问你是否有”
谈墨“有什么”
谈斯理慢慢吐字“身体隐疾。”
房间里一片沉默,落针可闻。
许久,谈墨苦恼地捂住脸,朝谈斯理摆手,咬住牙根“当然没有,怎么可能爸爸,你们到底都在想什么”
他大声否认了三次,深吸一口气“我的身体很棒不能更棒了爸,你不打算回家看望爷爷,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他不能告诉谈斯理他每天晚上燥得想洗冷水澡,否则他爸
一定会追问让他产生反应的人是谁,即使可以用血气方刚来解释,但谈墨依旧不想赌。
只是被误解“不行”的感觉太让人不爽,他推着谈斯理离开卧室,驱逐令下得很明显,让他回家陪爷爷。
谈斯理身为长辈被儿子这样对待,意外得没恼,边被推着走边说“我和你妈比你想象得要开明很多,我们家不需要你在未来和人联姻,所以找个伴侣享受你的性生活没有必要感到羞耻。”
谈墨满脑子都是“性生活”那三个字,本来就是蹭蹭就有反应的年纪,被他硬生生逼得有点儿血气上头,没应他这句前卫的话。
谈斯理下楼后待了会就要走,谈墨和路饮一起送他爸到门口,快上车时谈斯理突然提起“你爷爷让你这段时间收拾东西回蓝湖住。”
谈墨起初不想答应,不过他和他爸许久未见,谈斯理这次特意回来清河陪他跨年,至少在年前不会再像前段日子一样全球各地四处飞,加上搬出了留守老人他爷爷,谈墨良心发现,说好。
谈斯理转而看向路饮“你也可以一起。”
送走他后两人回到别墅,望着空荡的大厅,难得生出一种“终于送走家长”这样如释重负的荒谬感觉。
路饮手撑额头,语气无奈“我先收拾桌子。”
期间谈墨回了一趟他的卧室,下楼时脸色变得很不自然,拖拖拉拉地走,手中拿了盒东西,还没等路饮看清就藏在身后。
“你知道我爸让人往我的房间放了什么。”但他还是没忍住,表情有那么一点难以置信,“一盒。”
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出那三个字“避、孕、套。”
路饮的嘴角微微抽动,谈墨这才把那盒避、孕、套从身后拿出来给他看,最普通的款式,没有草莓那种花里胡哨的口味,但足够令人感慨这位长辈的前卫。
谈墨两指捏着,问他“用吗”
路饮面无表情“你和谁用”
“还能有谁。”
谈墨说着又把东西藏到了身后,不让路饮把它扔掉。涉及到这个话题两人都变得有点儿不自然,谈墨手劲大,无意识地将那盒套子捏得快变形,外面一层塑料膜发出不堪重负的窸窣声。
这时候路饮朝他伸手“给我看看。”
谈墨过了几秒才把东西递给他,因为还有一点不放心,生怕路饮恼羞成怒毁尸灭迹,捏着盒子的一角没松开。
路饮这次终于完整看清了包装盒,过了几秒问他“你真的能用吗”
谈墨一愣,顺着他视线指的方向看去,上面的“中号”两字格外明显,冷冷刺激着他的眼球,一瞬之间气红了眼。
谈墨“”
谈墨“”
谈墨“我”
饶是再良好的教养他都想骂一句脏话,不明白他爸这是哪个意思,是不是小瞧了他,还是故意嘲讽他。
他想把手上的那盒东西收回,不过路饮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动,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路饮戏谑他,用疑惑的口吻“应该用不了吧”
“路饮。”谈墨的牙根有点儿痒,“你说呢,你明明见过。”
他说的是那天厨房的事。
路饮一脸无辜“我不知道。”
果然和谈墨待得久了,变得越来越幼稚,但他很快因为这句话得到报应,因为谈墨终于反客为主,用力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向自己。
“那你自己量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