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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勇敢的承担
    龙年大年三十的晚上,整个中国乃至世界各处有华人的角落都沉浸在过年的热浪氛围中,电视里铺天盖地的“恭喜发财…‘金蛇狂舞”等时尚广告贺词热辣辣地做着消费引导。各种报纸杂志“祈福平安”的同时不忘在加印加厚的豪华字纸中抛给老百姓种种信息:体育彩票连中500万大奖、电脑电视降价、假日经济潮、购置房屋莫失良机、各大商城节日酬宾……还有电话拜年的朋友们、网络上的问候、贺卡。告别一个千年的夜晚,似乎格外响亮着、热闹着、忙碌着,这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是沈阳的朋友周文,声音是热切的,好像嗓音发抖,提前拜年了,然后他告诉我说:“我还在办公室,一天没吃饭,《绿色祭坛》写完了,一分钟前刚刚杀青。这本书也算我对上一个年代干的事有个交代,写完最后一个字,我想哭……”

    放下他的电话,我独自坐在窗前发愣,耳边许多的喧嚣都淡化了,望着都市的万家灯火,感受寂静。

    初识周文,就是在一片寂静的绿色山峦——人类文化遗产之一的庐山。我们都是参加全国法制文学“金剑奖”颁奖大会的获奖者,那个发奖会和环境保护没什么大关系,涉及环境保护法的获奖作品似乎也寥寥无几。相反,我们可能和诸多旅游者一样有意无意在超负荷承载的庐山风景区,破坏它的美丽环境。多少年来,我们只注重了体验自然之美,却没有学会为了美而承担责任。

    记得是会议中,一部《青山赤子》的短片,说的是一段朴素的传奇:20世纪80年代末期,辽宁省抚顺市新宾县山区的一位满族农民刘春生,率领家人进山承包了8000亩山林,他的理想是实验小流域经济,并在山里实施一系列绿色生物链计划;同时,为了唤起世人对环境问题的广泛关注和重视,这些年来,全家人自筹资金,先后将世界各种文字的《森林法》《环保法》及《联合国关于环境与发展的里约宣言》以及中国环保法规文件,镌刻在了山石上,并准备建一座“世界环保碑林”。通过全家人几年的努力,一个立体的生态经济模式已见雏形。小流域先后被命名为“抚顺市生态示范小流域…‘抚顺市环保教育基地”。全国已有几万人进山参观,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也专门发来电传表示祝贺,这部纪录片已经被他们馆藏,在中央电视台多次播出。

    短片拍摄手法朴素真切,引起了我的关注,还有那个年轻的撰稿、摄影加编导,听说是非职业编导,在一个机关当小公务员,业余时间鼓捣出了这部专题片。接着,拍摄者周文先生走上台,他有着很清澈的眼睛。从他充满激情的讲述中,我们渐渐认识了刘春生一家。

    从此,我常常感动。

    为刘春生一家,也为周文。每一个长途电话,每一次书信交谈,周文总是在向我传递着关于绿色的信息,讲述一个个山里的故事。同样是绿缘,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们相识,继而成为超越环保意义之上的知己,莫逆之交。因为爱着他们的爱,所以,周文在8年的时间中乃至将来,永远以真诚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他6次自费进山,先后拍摄了4部专题片,连连著书立说,不是为了稿费为了得奖为了级别和升迁,仅仅是因为他的人生信条:人活一颗心。对山里的一草~木一山一水都抱着敬畏和崇尚之心。他独自忙碌这一切.自己搭进去的很多金钱和休闲时间先不说,与他所供职的那琐碎现实的工作也没有什么实际好处,他做的一切,可以说仅仅是热爱!热爱是最好的老师。本来是理工科毕业的大学生周文,自学电视编导,自学环境生态学、文学、法律,伴随着一个黄昏接着一个黄昏的沉落,业余时间一遍又一遍地修改着那些让自己总不满意的图像和文字,力图让它们反映出刘春生一家的精神特质,像绿色大山样完美鲜活。

    他是用激情和心灵来组织那些文字和画面的。

    寂静中,他把自己也站成了一棵树。他与他们,彼此如同树与树般的默默牵挂着。

    每次来京,见面匆匆,印象中他总是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的,为了宣传刘春生的事迹,他奔走呼号;为了帮助在信息闭塞的大山中忙碌的刘春生弄到一些重要资料,他在北京尘土飞扬的大街上四处寻觅,焦渴干裂的嘴唇显示着他与相关环保部门打交道的疲惫;山区邮寄到北京某些单位的信件泥牛人海;为了找到《里约宣言》的英文版,他不厌其烦地通过各种渠道联系环保组织、联合国环境计划署,打着昂贵的国际长途电话、发传真……

    他,一个城市的公务员,和山区满族汉子做着一个梦,走着各自的朝圣路。

    正如他在书的扉页上说的那句话:“朝圣者在路上是孤独的,但朝圣的路上却充满着诱惑。”人生苦短,万丈红尘中目光超越日常生活的人,能够坚守着理想的人,方能踏上勇敢者的不归之路。

    记得2000年的3月,春光明媚的季节我赴美丽的厦门采访。第二天,手机响起,电话里儿子声音恐慌,告诉我:“北京沙尘暴!太可怕了!家里的阳台窗台灰尘能用簸箕搓。”那个消息很像战争来临给予人的袭击那么震惊,那一刻,我的确有些庆幸,因为我正迎着海风品茗远眺,心旷神怡,感受自然之美。接着,全世界都在电视屏幕上目睹了沙尘一次次‘‘入侵”与袭击古都的瞬间,我的电脑上不时有朋友发来羡慕我的逃离——我成了生态难民,盼望着回家是个好天气。这不是笑话,那些日子人们主要的话题都是充满焦虑的“生态、环保”。是的,每年地球要消失三十多个湖泊、森林、湿地,过不了多久,我们可能会加入地球上生态难民的队伍。一个现代生态学家说,人类是作为绿色植物的客人生活在地球上的,我们仅仅是地球的客人,我们享受主人的款待后又糟蹋了主人的家园,不懂得尊重和感谢主人,还把自己当成了主人,地球最终惩罚人,我们将无处可逃。

    生活在2l世纪的今天的农民刘春生,还是在一个没有电源的山沟里过曰子,他的梦既很伟大也很简单:建立一个“山上种树、树下栽参、水中养蛙”的美丽家园,~系列良性绿色生态链构成的清凉文明世界,再为中国也为了全球人类,建立一座环保碑林。为了这个梦,他们一家人缩衣节食,信奉着“生活简单就是幸福”的哲学。他们渴求现代科技,在煤油灯和蜡烛的光照下读书静思,啼听自然,享受天籁之声。

    在一个地图上不出名的山沟,一个即使睡上一百年也没人叫醒你的树林,他们年复一年地劳作、刻碑,睁开眼睛冥想着和沉重现实很远的那些梦,苦难和艰辛锤炼着他们的灵与肉,他们感到心灵很富足快乐。他们的幸福感远远大于很多富豪。一切简单而伟大的精神都是相通的,他们的心灵支点与世界建立了精神关系。他们,让我想起尼采说过的那句话:“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灵。”

    朝圣者,未必是皈依某个宗教,一个人不甘心沉溺于世俗的生活旋涡,总想为自己的生命寻找一个具有永恒价值的目标,他便是一个有着灵魂、有信仰生活的现代人。

    2000年8月,刘春生父子和周文到中央电视台做嘉宾、录像,我在一家小饭店第一次见到了刘氏父子,落座之后,我点的菜本来就是最便宜的家常便饭,老刘一个劲儿说:“简单点,吃饱了就行。这,都够半块石头了。”说得我眼眶发热。我说山区出来一趟不容易,陪他们到旅游景点逛逛,父子俩连连摇头。他们说来了多次北京,哪里也没去,反正今后有的是机会生态旅游。周文告诉我,这次他们父子到北京的短短两天,他们揣着馒头,钻进了北京图书馆,翻看环保资料,到了晚上,爷俩儿躺在床上唠嗑,唠的是环保的嗑儿,来回来去还是山林的事,除了绿色文明的话题使得他们沉湎,外面的物质世界好像他们没什么兴趣。

    令我敬畏的是,他们果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山区农民,他们文化品位很高、目光远大、知识面广博、思考理性、质朴而睿智、语言生动丰富、风格犀利幽默,他们有着独特的人格魅力,崇尚“天人合一”的人生境界,靠着绵薄之力,干着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大事。我越来越理解了周文和他笔下绿色祭坛的“朝圣者”——周文将对他们的理解提炼得非常到位。是的,自然之子的人性之光在大地上闪耀。

    爱是勇敢的承担,用一生的代价。两代三代甚至子子孙孙不懈拼搏的代价。

    “朝拜”过那一片绿色王国丰饶而寂静的山峦,是一次精神洗礼。我老是想着刘家父子寻找来的那些石头,碑林中镌刻上字的,没来得及刻碑文的山石,它们和草、树、蛙、狗、蛇、鸟一样,也是有生命的,被刘氏父子抚摸过的石头,从此带着他们的爱的气息和指纹日夜相互依偎着、陪伴着。直到地老天荒。

    他们早就是一块石头,融入自然怀抱的普通石头。他们的爱心与精神,不需铭刻在石头上,却远比石头更持久。

    像当初进山拍摄电视片一样,身为司法界人士、看似“不务正业”的周文,为了环保仍然是自费出书。这使我想起有人请一位环保杂志的编辑采访报道一下刘氏父子,这个编辑第一句话先问:“路费和前期费用谁承担?怎么没企业赞助?”尽管没什么企业赞助,无所谓,周文说:“人生活在物质世界里,但活的却是精气神。人生的意义不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是在于人与人之间的认证和交流;同时也在于与大自然的相互交流,在于自己心灵的交流。”

    一位网络的友人这样评价多才多艺的周文:“是个热爱生活而永远不会失语的人。”“不做寒暑的囚徒,不做尘寰的看客,抵御浑浑噩噩的寄生,创造性地积极生活……”

    周文请我为他呕心沥血8年所写的新书《绿色祭坛》作序,我感到惭愧。相比刘春生一家和周文这样的环保“志士”,我是个小学生。作为一个作家、编剧,我在环保事业上不够“发烧友”更没有一点儿值得一提的贡献,我的环保意识仅仅是给自己过日子提个醒儿,最多是上菜场买菜自带个口袋节省塑料袋或者在每年“植树节”那天多种几棵树,(还忘记再去照料呵护,不知道那些树是否都活着?)当然,还有教育儿子不要在公共场所乱扔瓜果皮核、多写作文呼吁爱护大自然。朋友们聚会,也会义愤填膺地控诉比比皆是的诸多破坏自然生态的人和事,对于自己居住的城市环境心怀一份“天蓝、水清、地绿”的梦想。

    我也该行动起来,为了环境保护做点什么,那就从脚下开始吧。我知道我一生的文字努力,都不会比山里人家用生命的每一天表达得更多、更响亮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