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灵性的芬芳
    天色渐晚,窗外刮着北风夹杂着雪粒。我点了一份烧制得难以下咽的东西打发晚餐。看着窗外烦恼的天气,思索明天尽早完成采访计划——尽快离开这个天冷服务态度更冷的旅馆。这时,寂寥的小饭店到了快打烊的时刻,服务员开始无精打采地架椅子扫地。进来了一个年轻人,风尘仆仆满身寒气,身背着巨大的背囊。他显得极度疲劳,步履蹒跚地坐在我旁边的桌子前开始点菜,我注意到他点的全是素菜,但是,服务员冷淡地告知,没了。要下班了!还有什么?只有面条!那就来碗面条,热乎就行!他是浓重的南方口音,戴着眼镜,乱蓬蓬的头发,深色羽绒衣加上旅游鞋,很像个大学生。从装束上看,可能是来此地旅游的过客。

    稀里哗啦地开始吃并不热乎的面条,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肺腑发出了可怕的空洞的回声,然后,他感觉好像是生怕声音惊动了周围就餐的客人,不好意思地用餐巾纸捂住自己的嘴,屏住生理反应的痛处。他轻声问一个好奇看他的服务员:“小姐,请问哪里能买到……感冒药?”服务员漠然地摇头说药店早关门了。他的脸上露出了无助与无奈的神情,又打听登记住宿的情况。出门在外,我不忍看作为旅人的他那痛苦状,从包裹中拿出了自备的感冒药,递给了他。他愣了一下,初次打量着邻桌的我,有些惶惑。我主动说:“别客气,你用吧。”他有些不安地致谢,打算付钱给我,我拒绝了他。他歉意地说:“我好像有些发烧……那我不客气了噢,我吃了。”接下来我们随意聊天,他告诉我他名叫子鸿,是到这里看古长城断壁残垣的,“山上没有一个人,很荒漠很怀旧有一种残缺美,我在山上冻了一夜。”果然是个出惊捣怪的旅游爱好者。

    我帮助他登记住房的时候,看到了他的护照,才知道他有个洋名字,是个“外国人”。他喜欢随遇而安地住宿在途中的小旅店,还习惯于沿途施舍穷人……

    后来,他经常寄给我一些他在世界各地旅游后的文章和照片。他还是个巴哈伊教徒,是我认识的华人中唯一一个为了信仰生活的人。他总是利用休假自助式旅游,住价格最低的旅店,接触最底层的劳苦民众,触摸最古老最原始的民族文化遗迹,关注世界各地的人权问题和环保现状。他的文章中更多的是他孩童般看待世界的眼光和观念,充满了灵性的美丽……

    认识他和他太太之前,我孤陋寡闻地对“巴哈伊”这个世界性宗教一无所知。

    我的教育结构与人生感受中没有“宗教体验”,没有他们所体验的无限宁静。我的精神品质是不是有所残缺?尽管我也经常面对浩渺无边的天宇沉思叹喟,翻然悔悟人性的渺小与欠缺。但我怎么没有承纳神灵于自身的自觉?我有对于面对“高尚”下跪的虔敬感,对所有催人肠断的人类痛苦的敏感,为苦难悲悯流泪的同情心,对毁灭的恐惧——我都有,我是懂得爱与恨的人。

    在遇到他们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现在,我惶惑。我的理想主义的土地是否需要重新耕耘?

    可是,他们的根也是中国人。黄皮肤,黑眼睛,只不过是移植到海外的十地上的细小分支。

    人类历史告诉我们:人若没有对某种不可摧毁的东西持续不断的信仰,便不可能活下去。我小心翼翼地了解朋友们的宗教信仰,观察他们。

    俄罗斯大文豪托尔斯泰曾这样写道:“巴布的教义必定有个伟大的将来……我全心全意地同情巴布教,因为它教导兄弟之情以及平等的原则,也教导牺牲物质的生命为上苍服务……”

    简明大不列颠百科全书每年都统计一张各宗教人口表,全球现有五百五十多万巴哈伊。在二百多个国家有团体,地理分布上仅次于基督教。创立巴哈教的“巴哈欧拉”1817年生,原是波斯贵族,原名侯赛因。阿里,19世纪40年代以“穷人之父”闻名。他原来是伊斯兰教什叶派信徒,与巴布教领袖阿里·默海摩德即巴布结成联盟。1850年波斯政府以叛逆罪将巴布处死,又将他赤足戴枷j送进监狱,后历经长达网十多年流放、监禁受迫害的生活。他在苦难岁月将教派教义发展成为内容广泛的学说,主张万教归一,天下皆为兄弟。他强调社会伦理,不重宗教仪式,主张废除种族的、阶级的以及宗教的偏见。他们谴责一切迷信和偏见,强调宗教的目的在于友爱与和谐,它必须与科学协调,提倡独立探寻真理,促进人类和平与进步、提倡男女平等、重视教育、消除贫富差别、禁止奴役酷刑行乞以及出家、一夫一妻制、强调服从政府、推崇服务精神……这个宗教区别于其他的还有:本质的超自然、国家、完全非政治性非集团性,绝对反对种族歧视;没有神权、没有牧师、没有宗教仪式、全赖教友的自由捐助和义务服役来维持。现在,巴哈伊教的世界中心设在以色列的海法,1987年还获得过联合国授予的“和平使者”勋章。

    在整个两方哲学思想史中,上帝、自然与人以及这三者的关系,一直是讨论的中心课题。人可以没有宗教,但是不能没有信仰。丙方一大批著名自然科学家和艺术家的信仰,是对大自然和谐、美丽、庄严秩序的由衷赞叹。爱因斯坦的宗教观也是他终生求索宇宙之奥秘,析天地之美,达万物之理不可穷竭的源泉。

    我的学识浅薄,无法体悟子鸿夫妻所信仰的深度。然而,“哲学原就是怀着一种乡愁的冲动到处去寻找家园”,人类在精神上的寻觅是共同的。“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不可名状的苍茫寂寥在心灵萦绕不止……至少,我对他们为人立世的态度,那种格外重视无私“服务社会和他人”这一点很赞赏,与我们自小受到的教育“为人民服务”异曲同工。

    滚滚红尘,人的本性、情志、素养与情感教育、爱心滋润,真善美的熏陶多么重要啊!应当与山川明月,草叶沙砾与人类同在。

    子鸿与瑞芬夫妇就是这样热心助人。一个身高仅有1.69米、体重不到60公斤的30岁男子,长期生活在瑞士、香港、新加坡、澳门等地的华裔白领,竟然在成年后8次无偿献血,这个事实也许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也感到惊讶(在我的经历中前无古人)。当我再听说他们作为工薪阶层却经常捐款捐物救助贫寒人家的故事,还有志愿参加许多公益活动的那种不可遏止的热情,更让我深深地感动。我说他们是外国的“活雷锋”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子鸿的父亲是个移民马来西亚的农场主,他自小受的是东两方两种文化的教育,在新加坡完成了学业,到瑞士读过饭店管理专业“MBA”,按说经济收入完全有能力过上白领阶层的舒服悠闲生活。子鸿夫妇工作敬业,家庭生活除了目常必需品外,没有豪宅、汽车、名牌衣物,日子俭朴而快乐,业余时间全部用于服务社会,节余的钱都捐献给了慈善事业。他们与我在国内见到的许多同龄青年人生存状态具有很大反差:对物质与名利的淡漠!

    烦嚣世事,难觅云高风清的淡泊。

    瘦弱的子鸿像个永动机,不知疲倦地总在为了社会公益事业奔忙着,他在信上说:“若没有一个高层次的灵性世界让我们向往,人生奋斗努力的意义未免太无价值了!我相信人的灵性是不灭的。生活越苦难,考验越多,灵性的发展也越成熟。人也越能从灵性中散发出芬芳……一个人不需要拥有很多物质、财势、地位,真正的价值在内心的崇高,驻有永恒不变的力量。”

    他们在绮丽浮躁的风尚里,自有定力,潜于心悟与体验。他们积极进取,格外关心现实社会生活的一切,看到内地报纸上反映的社会上的钱权交易等腐败现象和社会道德滑坡暴露出许多人性丑陋的事情,他们痛心疾首,那种正义感和社会责任感实在令人感慨。他总爱与我讨论不休,他在信上说:“信仰是全世界的金钥匙,唯有它才能开启潜伏在每个人内心的灵性潜能;唯有它才能帮助我们发挥最多的潜力。没有高尚,人类将会成为停留在本性和文化环境的俘虏,只滞留于那些与躯体生存相关的品性上。假如没有神圣指引,贪婪、自私、不诚实、腐败等就不可避免。”

    热血青年的所有秉性都体现在了这个在国外长大的人身上,他活得很纯净,也很平凡,但在平凡中那种不懈追求,散发着灵性的芬芳,也默默激励着远方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