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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一个人过日子的女人
    有5年了,你一个人过。离婚不久的那股轻松劲儿,很快就被像网一样铺天盖地的孤独所替代。然而,孤独常在。孤独,是人们常常敬畏的字眼儿。

    记不得有多少个夜晚。你给我拨电话,毫无目的毫无内容的电话聊天令我恼怒。在你,有人听,有人对话,是一种奢侈;而我有家务事做、有儿子的功课和洗不完的衣物。我不忍心扔下电话,我没有学会对朋友说“不”,我不能拒绝一个倾诉者的内心渴求。人天生害怕寂寞。朋友,就是帮你抗住寂寞的。我也要抗住备受折磨的不耐烦。我知道,电话线即使错接到哪个守夜的醉汉处,你也会说个痛快。

    你说最怕回家。忙了一天,晚上又加班,从繁华闹市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打开所有的电灯,你惧怕每一个角落有黑暗,有阴影。只要你在家,就永远打开电视机,不看也听动静。音乐时常是伴着你悄然入睡,你要制造一个热闹的背景,以便在屋内来回走动时,没觉着自己失聪或失明了。

    于是,你家的电费总是令房管大妈惊奇。

    你无法像有的女人那样找个活物“宠”着做伴,再名贵的狗和猫都不能跟你对话。你说你最怕小狗那双善良的眼睛,它把你的一切都摄人眸间,很洞悉很体贴地偏偏不会说出来。

    为了有个对话者,你去了“单身俱乐部”。在那个群体中却更加感到孤独。你说任怎么急切地想走进去用微笑亲近一下刚认i只的人,却怎么也走不进他的感觉,永远不是梦里寻他干百度的东两。同时,本来是想找乐的你发现那里的人往往是助利地来找伴侣的,他们是为脱离这一群体才走进这一群的,你不是。至少你有一个人过下去的盘算。与“单身俱乐部”的盟友们坐在一起,你反而生出被透明幕布隔离开来的心理压迫。在这群人中.你体会到可怕的不是孤独,而是对孤独的与生俱来的畏惧。

    有一阵,你给我的电话打扰少了。原来是你已经养成了对录音机倾吐的习惯。每天,你把渚多想法信马由缰地说出来,录在磁带上。你心灵松弛地谈睡梦里的暗示,种种的欲望;谈生命的易逝.人性的丑陋;谈初恋的骚动,男人的德行;谈赖以牛存的一切平凡事物,谈物价和自行车被扎了胎。一切都自然。在我听来,却有惊心动魄的效果。

    你录下这些话有目的吗?没有。你只是想说,说完了就算。今天说完,明天听听磁带自己还要反驳、辩论一番,甚至还要叫个真儿。那语气那雄辩的言辞像是和上帝谈判。你不想留下文字,你说文字太虚假。写日记是少男少女的把戏.写诗是浪漫女子的矫情。若把她这类真实的东两以功利目的拿去发表,更是一种媚俗。你把磁带让我听时,已经有了警告。直至我和你两个朋友挂靴言和,你也仍要守住这个城堡。

    你依恋着这种孤独的方式,坚贞地守住这个永不开口的朋友。独自上路的人都在找家。怕只怕走得近了,仍旧无家可归。你对每个准备独身的女友笑道:一个人过日子真好。我从你的眼睛里努力寻找言不由衷。没有。你的确爱一个人过日子。因为从世俗的观点看,像你这样从内容到包装都上档次的女人,是不应当被冷落的。

    你最喜欢台湾女作家的散文《单身是不必说抱歉的》,你庆幸自己有不必为任何人牵绊的自由,有着自己的寂寞的方式。人有限的生命终归要自己负责任。靠在金刚石般坚硬的肩膀上也无济于事。

    听着你那一盘盘说给自己听的磁带,那曾经存在又瞬间消失的心声告诉我,孤独不是任何有形的幸福可以抵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