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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积云压低,野兽骇人的咆哮声震荡开,巨树的枝叶发抖般颤动,急于归巢的飞鸟惊惧掠过。

    一白一棕硬碰硬相撞,棕熊的怒吼夹杂着骨骼错位的摩擦声响,白狼缓了缓撞得发麻的肩背,利齿顺势撕咬棕熊的皮肉,鲜红的血液顺着寒刃般的獠牙滴落。

    白狼与棕熊肩高其实大差不差,只是白狼体态矫健,四肢修长,与身躯敦实恍若小山的棕熊比起来在体重上有些吃亏,好在他更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优势。

    这几天的摸爬滚打让宁枫意外发现,他的身体非常坚韧。

    等杂色熊靠着树干艰难爬起,白狼与棕熊已经相互攻击撕咬了几个来回。

    在这带无往不利的棕熊早已习惯用蛮力压制猎物,每一击都大开大合,厚实的熊掌带动阵阵疾风。

    白狼身体压低,身姿矫健的躲避开棕熊挥来的利爪,偶尔躲闪不及,棕熊也只能在纯白的皮毛上刮下血丝。

    但宁枫极为爱惜自己顺滑蓬松的皮毛,剐蹭掉一丝都让本就烦躁的他更加怒火中烧。

    几番碰撞,多处受伤的棕熊次次咬到空气,拼尽全力挥爪也只能刮下些白毛,白狼对它造成的伤害都是实打实的皮开肉绽,失血后体力急速流失的恐惧让棕熊色厉内荏的吼叫着。

    反观白狼毫无惧意,甚至越战越勇,几次抓住了棕熊转身的机会,他先是躲过了棕熊的利爪,再躬身猛撞,凌乱的皮毛清晰勾勒出绷紧发力的肌肉轮廓,带动前爪爆发,将想逃跑的猎物巨力按下。

    翻滚撕咬中,白狼的獠牙死死咬住棕熊的脖颈,毫不迟疑的收拢,利齿应声穿透了皮毛下那层厚厚的脂肪,嵌入骨肉。

    骨头断裂的闷响仿佛压过了一声哀嚎。

    “嗷呜”

    威武英俊的高大白狼皮毛染血,仰首长啸,无形波动层层涤荡,声震四野。

    雨水在雷声轰鸣中连片坠下,冲刷开弥漫的血气。

    生死之战分出胜负,作为胜者,宁枫却对到手的猎物兴趣不大,他略微喘息着松开了按着棕熊的爪子,晦暗天光下,青绿眸色深浓,瞥向一旁。

    杂色熊僵直的靠着巨树,他看出是白狼救了自己,一时间表现出了极为矛盾的畏惧与信任。

    如此隔着雨幕遥遥对视,闪着幽光的绿眸压迫感极强,没过几秒杂色熊就有些站不住了,试探的发出嘤嘤叫声。

    很虚弱,听不懂,感觉友好。

    宁枫观察好杂色熊的状态,推断伤不致命,略微放心。

    雷雨交加,云层因闪烁的雷光而绽放出幽紫的光晕,雨水倾盆落下,宁枫没兴趣在外挨浇,身形缩小,转瞬便变为青年模样。

    随手将滴血的发丝拢在脑后,露出脸侧飞溅的血迹,俊美眉眼都染上戾色。

    宁枫皱眉,哑声道“躲雨,很久。”

    杂色熊惊愕的傻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白狼拖着战利品离开的背影,被雨水砸回了神,这才恍惚的明白了什么。

    雨越下越大,悬在头顶的浓墨乌云紧贴着巨树,让人莫名感到压抑与恐怖。

    宁枫依旧维持在兽形拖拽猎物。

    棕熊很重,约摸有一两千斤,但宁枫没有数量概念,他只觉得沉,累,牙酸。

    终于回到溪边,整个世界都被雨幕占据,宁枫隐约看到小孩正在洞穴里给火堆添柴,洞口多了几个大石头样子的东西。

    还好知道把火堆挪进洞穴,宁枫不禁松了口气,觉得留下团雀的自己实在是明智,如此潮湿的天气,他不想再钻木取火了。

    “您回来熊”小孩看到白狼淌过溪水的身影就立刻冒雨出来迎接,走近才发现白狼脚步迟缓是因为拖着一头棕熊

    小孩脸色煞白,手脚发软的险些在湿滑的泥草上滑倒,好在白狼甩过来的尾巴托住了他。

    小孩同时也看清了,熊是死了的。

    是猎物

    小孩仰望着大白狼的眼神在雨中都是亮晶晶的,震惊与崇拜都直白的写在眼里。

    一场厮杀让宁枫躁郁的心情得到疏解,他已经将这一片划分成自己的领地,就绝不允许任何挑衅。

    大雨迎头浇了这么久,又淌了水,白狼油亮的表层皮毛坠着水珠,远没有平时蓬松。

    火焰跳动着噼啪作响,白狼一走入洞穴便蜷着前爪侧卧,姿态慵懒的烘烤皮毛。

    小孩还在看被白狼随意放在洞穴口的猎物,那是一头非常非常大的熊,他估摸着,有两个半自己那么高。

    忍着惧意伸出手,拨开湿乱的熊毛,最终看到左侧熊耳缺了一块,是旧伤。

    小孩顿时有些腿软。

    确定了,这就是几天前他意外遇到的,那头活啃猎物的棕熊。

    画面回闪在眼前,那头小鹿被棕熊咬着脖子拖拽到树下,血淋淋的身体已经看不出形状,血红中甚至隐约能看到脊骨,唯有头颅和前肢还算完好。

    按从前部落里先杀后分肉的思维,小孩理所当然的以为小鹿已经死了,他窝在高处的树枝上,准备等棕熊离去再找食物填饱肚子。

    可是当棕熊趴卧下,扯食着内脏或是其他的什么部位时,小鹿猛然挣扎的前肢牢牢抓住了小孩的目光。

    还未死去的小鹿发出声声哀鸣,嘶哑凄厉,饱含绝望,让听者的灵魂因共通的恐惧而一同惊悚发抖。

    远超认知的血腥程度险些击垮了小孩的精神,他浑身发软一脚踩空树杈,下方听到声响的棕熊立刻抬起染血的头颅,浑浊兴奋的双眼四处找寻着他。

    小孩头皮发麻,怕的手脚冰凉,他以为自己就要被发现了,可棕熊又很快又低下了头,哀鸣声同时响在耳边。

    他不敢再看,死死咬紧牙关紧闭着眼睛,化为团雀藏在叶子里,大气都不敢喘。

    小孩甚至不记得过了多久,棕熊才拖着不知是否解脱死亡的小鹿离去。

    雨声轰鸣,白狼侧躺在火堆边闭眼假寐,似乎很是疲惫,小孩神情恍惚的坐在火堆边,手中机械的又编了一个藤筐。

    目光几次瞥向洞穴外还在淋雨的猎物。

    恐惧过后,小孩心中生存的本能便开始浮现,比这么好的猎物,皮毛肉质还有脂肪如果不及时处理,说不定会浪费好多,骤雨季的大雨可以很好的冲刷掉血水和气味,最适合处理

    白狼双目紧闭,体态修长的侧卧着,柔软的腹部正随呼吸微微起伏,似乎睡得正香。

    最终,小孩还是跑到洞外,挑选了一个比他手臂还要长的贝壳。

    大小不一的螺和贝还摞着八个,都是刚下雨时从上游冲下来被小孩用藤筐截住,捞回来的。

    借着雨声掩盖,小孩先用石头砸贝壳,好半天才砸开一道裂缝,相互作用的石头也生出裂纹,他便放弃石头,顺着裂纹,使出全身的力气,终于从贝壳上掰下一块。

    只是一时没收住劲,左手掌根处不小心被划了一道,没有伤到筋骨,只破开了表层的皮肉,微微流血。

    足可见贝壳边缘锋利,质地坚韧。

    拿到了趁手的工具,小孩面不改色的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将贝壳碎片在石头上打磨的更加锋利,随后将目光投向了被大雨冲刷着的猎物,暗含惧意的眼底闪过坚定。

    大白狼很厉害,是一位非常值得追随的强大狩猎者。

    他想留下,还得表现出价值才行。

    白狼慢吞吞的翻了个身,绒绒兽爪前伸,随后身体团的更紧,大尾巴摆动着挡在眼前,遮盖火光,附着在皮毛的湿漉冷气渐消,温暖舒适的感觉萦绕着他的身体,灵魂仿佛被云团包裹着,连雨声都随之远去。

    从浅眠状态醒来的宁枫眼睛还未挣开,就微微耸鼻,隐约闻到了奇怪的味道,像是血腥,又有些恶味,他瞬间睁开眼。

    下一刻,警惕愠怒的表情就僵在了白狼脸上。

    浑身狼狈的小崽子,比第一次见面还要邋遢,背对着他坐在洞穴口,卖力的处理着什么。

    白狼高大的身形渐渐缩小,转瞬只剩青年柔韧的躯体坐在原地,他悄无声息的走到小孩身后,努力联想才隐约看出那大概是一张熊皮。

    小孩已经将兽皮上的杂质梳理干净,正在把一坨坨黄白色的油腻东西抹在上面,反复捶打,揉搓,好似有些章法,味道却实在难闻。

    宁枫静静后退半步,他看不懂,但也没出声。

    小孩忙碌了一阵,手臂酸软,在洞穴口坐着又被风吹的发冷,便想回去烤烤火。

    转头就被站在身后的人影吓了一跳。

    挺拔俊美的青年抱臂而立,蓬松的浅银长发垂散在肩头,青绿眼眸平静无波,仿佛氤氲着雨雾,柔和了因没有表情而略显冷峻的眉眼。

    小孩被吓得浑身一抖,马上转过身,微微仰头,这才看到刚刚没注意的地方。

    青年肌肤十分细白,使得泛红的擦痕格外刺眼,最严重的两处伤在肩头腰腹,数道抓痕已经结成血痂,周围肌肤也都红肿。

    小孩蓦然意识到,白狼的的确确是在搏命时胜了棕熊,因此获得了猎物。

    他捏着自己沾满腥味油污的小手,恭谨道,“就、就快弄好了,您饿了么”

    话落,小孩自己先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腹中饥饿感更甚,他估摸着现在应该到了晚上,好在他早就习惯了饥饿,一会多喝些雨水就好。

    饿了么

    宁枫沉默了一瞬,淡声问道,“肉呢”

    那么大一头熊,他再怎么没常识也知道肉是能吃的。

    小孩嘴角上扬,还是泄露了极力压抑后的骄傲,他用顺岩石壁流下的雨水洗净双手,从旁边那堆滴着水的叶片中搬出一大块用叶子包裹着的东西。

    这是小孩冒雨捡回来的叶片,最大的叶片甚至和他差不多高,专门用来包熊肉,还堆了不少。

    小孩不敢进到最里面储存柴火和食物的地方,食物是最重要的资源,一般人都是没资格靠近的。

    打开叶片,露出被粗糙分割的肉块。

    宁枫的目光从小孩被叶片简单包扎的左手伤处划过,抬眸认真的看着神情紧张的小孩。

    “我,这就去烤肉,等雨停一些,其他的部分,我也都会做成熏肉的。”小孩小声道,他说了一个小小的话术,只要大白狼不拒绝,就代表他暂时可以留下来了

    即使他现在已经很累了,那么多肉可能处理不过来但他不想让大白狼觉得他没用

    他可以不睡觉,一定会尽快做好的

    宁枫完全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还没吃过肉,好奇之下便小幅度点了点头。

    小孩难掩雀跃的取来一片工具,用叶片垫着,切下三块不到两指厚的肉片,肥瘦相当,再用木棍戳着悬在火堆上烤。

    一系列动作看似麻利,实则笨手笨脚。

    宁枫淡定的屈膝坐下,没点破。

    毕竟他更不会弄。

    粉红肉片在火舌舔舐下颜色渐渐变深,油脂丰厚的肉质烤制后凝出油滴,落入火堆滋滋作响,弥散开独特的气味,小孩小心的拿着木棍转动,闻着肉香,口中不住的分泌口水。

    宁枫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火候差不多后,小孩用贝壳刀在肉片上浅浅划开,确认应该熟了,便鼓足了勇气,将肉片放在叶片上捧到宁枫面前,期待自己的卖力劳动能够得到一个果子。

    宁枫微微后仰,屏住呼吸,几乎要靠在石壁上“”

    确认了,他非常不喜欢这个烤肉的气味,腥膻、油腻、恶心的让他作呕或许没有形容的这么不堪,但的确比血的腥气还要让他难以忍受。

    宁枫紧绷的面部线条格外凌厉,声音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自然,“你吃。”

    小孩惊愕抬头,这次没等他发散思维,青年便突然起身走到洞穴深处,抓了一把浆果,直接席地而坐,开始进食。

    甚至侧过身,半边肩背对着火堆。

    嫌弃两个字不用多说,表现得明明白白。

    小团雀孩“”他以为自己才是该吃果子的那个。

    这三份片肉是小孩估算的大白狼的食量,如果自己吃

    领会过大白狼说一不二的性格,小孩犹豫片刻,便开始小口咬下难得的肉食,珍惜的咀嚼着,正常人一口肉的量他也能分着吃上好几口。

    他还是想不通大白狼为什么会拒绝吃肉。

    小孩打心底觉得这肉本身就已经很香了,汁水丰厚,自带油脂的香气,因此只能将原因归结于自己没烤好。

    他的确没有上手烤肉的经验,只知道什么是差不多烤熟,如果这里有盐就好了。

    小孩这么想着,又咬了一口肉,完全没发现不知不觉间,棕熊给他留下的阴影已经消散大半了。

    熊肉,真香。

    宁枫倚着成堆的枝条吃着浆果,指腹摩挲着树枝粗糙的表皮,碾碎,弥散开的草木清香驱散了让他不适的油腻味道。

    他放空大脑想要忘掉那种气味,没一会小孩又来了。

    一片片纯白甚至有些透明的东西,托在水嫩的绿叶上,虽然切的不甚整齐,但看着也很漂亮。

    小孩紧张的讲了一下他在哪用藤筐捞到的贝壳,又是怎么处理的贝肉,如何用壳装着放在火堆上煮熟了的。

    这次宁枫警惕的轻嗅后尝了一片,口感特别嫩,味觉上有些甜,更多的是腥气,但又没有肉和血那么难以接受。

    小孩会自己获取食物,还能烤肉。

    注视着神情忐忑的小崽子,宁枫沉吟片刻,不太熟练的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小孩的头。

    应该,是这样做。

    “”小孩傻愣愣的张着嘴,慢半拍意识到大白狼收下了那份贝肉。

    还,拍了他的头

    小孩神情恍惚到同手同脚,走回火堆旁。

    一块厚实的肉片就填饱了他的肚子,甚至有些撑,剩下两片被他用叶子包了起来,心中满足极了。

    现在他浑身都是力量,完全可以不眠不休的处理兽皮

    小孩似乎很习惯冒雨生活,揉弄兽皮时还拿捏着时间闯入雨幕,捡回一些湿木头和宽大的叶片堆放在火堆边烘烤。

    宁枫不理解,但也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全部来源于零碎的“记忆”,团雀小孩可谓是一个优秀的观察对象。

    唯一让他感到可惜的是,这小孩竟然一直不累吗,都不变回兽形的

    团雀,多可爱啊。

    雨滴砸落的噼啪声响与呼啸的风声久久未停,听久了甚至有些催眠,腹中饱足的宁枫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

    一夜过去,雨势非但没有减小,反而更加可怖,倾盆暴雨如飞流瀑布般冲刷着大地。

    青年在雷雨声中懒懒的睁开眼,绿眸迷蒙,恍若浸了水的璀璨宝石,映着火焰跃动的缭乱身姿。

    他身上泛红的擦伤大多消失,血痂也更为,甚至有些脱落,这种愈合速度想必很快就会完全恢复。

    小孩蜷缩在稍远处睡着了,旁边就是火堆,看地上的痕迹,是小孩又把火往洞穴里侧挪了挪。

    宁枫照旧用石碗接了些雨水煮汤,掰开一根嫩枝条简单清理了牙齿,意识才算彻底清醒。

    洞穴外天空黑云翻涌,不时闪动的雷光犹如燃烧的烈焰,挣扎着要突破云层的束缚。

    宁枫站在洞口,雨水偶尔会被狂风裹挟着扑到身上,他也不躲,手掌朝上伸出,豆大的雨滴啪啪落下。

    他享受着掌中雨水的冰冷,烦躁的心情趋于平静,洞穴内外环境的反差甚至让他感受到一种温馨的安逸。

    刚刚,宁枫梦到自己又回到空荡惨白的病房。

    与十数年不变的纯白墙壁相比,巨树森林实在美好如仙境,哪怕再过几十年,哪怕现在狂风骤雨,他还是更喜欢这里。

    青年侧身正要走回洞穴,忽然微偏过头。

    他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雷雨声很大,混杂着木柴燃烧的声响,为了不干扰判断,宁枫头顶蹦出一对笔挺的纯白狼耳,微微抖动着,很快确认了声音来源。

    溪水对岸,杂色熊发出过的叫声。

    白狼冲进雨幕寻声而去,这次没用跑出太远,目光便越过风雨的阻挡,隐约看到了林中人影。

    看身形是个成年男子,靠着一颗歪斜的巨树保持在有些倾斜的趴伏姿势,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单薄衣料吸饱雨水,半透明紧贴着上半身,显露出大大小小的伤口与疤痕,尤其是左肩背部的贯穿伤,隐约可见白骨,外翻的皮肉被雨水冲刷的泛白。

    在男子身下努力撑起空间的怀抱里,毛绒绒的小版杂色熊从稍显残破的布包里冒出头,不住地流着泪,嘤嘤哀鸣。

    飞奔而来的白狼脚步一顿。

    他从气息认出这人就是那头险些被棕熊捕食的杂色熊,但是他怀里那个

    也是带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