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 楚韶之将亲朋送走,抽空问楚宥鸣,“可有发现异常”
楚宥鸣摇头, “没有,一切正常。”
楚韶之大办中秋宴席, 存了钓幕后之人上钩的心思,现在看来对方是打算蛰伏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时刻上心,暗地里提防着即可。
那厢, 宴席结束后楚家女眷和小辈等人回到偏厅。
徐老夫人坐下,诸位各自落座, 楚静娴这才有机会给长辈请安。
“给祖母、二姨娘、母亲请安。”楚静娴福了福身, 陆天恩跟着她躬身行礼。
徐老夫人对这个孙女打心眼里喜欢, 对她的疼爱只次于楚宥行,徐老夫人询问“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 还好赶在开席之前回来了。”
颜氏附和, “是啊, 你做事向来周全,怎么今儿险些耽搁了时间门”
周氏、江氏、梅氏等人对此也心存好奇, 但她们与颜氏母女关系不好,没说什么, 只等着楚静娴的回答。
楚静娴请完安坐下,闻言瞥了眼身侧默不作声的陆天恩, 歉疚道“马车半路上坏了,着人请师傅来修理,耽搁的久了些。”
马车坏了, 静安寺爹的马车便是遭歹人破坏,楚宥行敏感地看向她,眼底闪过担忧。
“马车坏了,你人可有伤到天恩呢,没事吧”颜氏担忧问。
楚静娴道“没事,车夫早早发现了,没出事。”
陆天恩含笑道“对,小婿和静娴都没事儿,岳母您不必担心。”
颜氏点点头,放下心来。
“没事便好。”徐老夫人拉着楚静娴,问她近来可还好,嫁去陆家可还舒心,毫不避讳陆天恩。
陆家的生意还要仰仗楚家提携,当着他面说能借此敲打他。
楚静娴不明显的僵了瞬,陆天恩也看向楚静娴。
楚静娴道“一切皆好,听娘说祖母你之前病了一场,孙女不能在身边尽孝,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一直记挂着,现在瞧着您气色不错,孙女也就放心了。”
听她这么说,陆天恩暗暗松了一口气,端起茶盏喝一口,抬眼便对上小舅子楚宥行的目光。
陆天恩微微颔首,没注意到楚宥行探究的神色。
那病是装病,但楚静娴不知道,气色好是现在天天练八段锦,都是叫徐老夫人不舒心的事,但不知者无罪,徐老夫人被楚静娴一席话哄得心花怒放,还是自己打小疼到大的孩子可心。
楚韶之是老太爷手把手带大的,以前对她虽亲近不足,但尊重有加,什么都顺着她,近来更是连尊敬都没了。
还说郑惜予不好,思及此老夫人心里就不爽快。
楚静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老夫人压下不快,不想给她看脸色,她道“你过得好我便放心了,府内的事你不用操心,有你娘和宥行在,你且放心。”
“祖母,”楚静娴拖长了尾音,是亲昵的语调,“孙女心里就是记挂着你嘛。”
老夫人被哄得乐呵呵的,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在看见楚韶之迈进偏厅之时,老夫人瞬间门变脸,脸上笑容收敛,没个好气。
楚静娴好似没注意到老夫人脸色的变化,热情地站起身,“爹您回来了,女儿给爹请安。”
陆天恩也站起身,“小婿拜见岳父。”
楚韶之第一次被儿女如此热情的对待,颇有受宠若惊之感,暗道原主不愧最喜欢静娴这个孩子,付出果然有回报。
他目光在楚静娴和陆天恩之间门扫了个来回,已瞧不出之前宴席上他们的貌合神离之感,到底是他们夫妻两人的事,轮不到他来操心。
楚韶之坐下,示意他们夫妻俩也坐,询问他们为何来迟。
楚静娴将之前回答徐老夫人的话给楚韶之重复了一遍,“爹您别担心,咱们都没事儿。”
楚韶之颔首,无事便好,只是马车坏了,不怪他敏感,总觉得要仔细查一查。
楚静娴又着重关心楚韶之的身体,表达了他身体康复的喜悦之情,“爹您此前身体不好,这么久女儿都没机会回来看您,还好您福大命大,挺过这一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爹定会长命百岁。”
楚韶之笑了笑,心道楚静娴和颜氏性子好似不太像,虽都活络,但楚静娴更加知道怎样给人好感,留下好印象。
丫鬟上了茶点,今日下午无事,全都聚在偏厅,权当作家宴了。
周氏含笑道“宥齐、宥行长得像老爷,生得俊朗,今日好些个夫人同我打听他们,意图亦是很明显了。算下来他们年岁都不小,快要弱冠了,亲事是该相看起来。”
什么给楚宥齐、楚宥行相看亲事楚韶之一时半会没回过味来,第一反应是,两人才十六,过完年十七,还未成年,现在操心是不是太早了。
可里这是大衍,楚宥鸣、楚宥扬就是弱冠便成亲,轮到楚宥齐、楚宥行,现在是该开始相看了。
楚韶之半晌无言,还是两小孩呢。
楚宥齐傻眼,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二姨娘,我还没这心思呢,我就想好好学经商,待有所成再成家立业。”
楚宥行亦道“我也是。”
“这一时半会不急,只是今儿有人同我提了,我想着宥鸣和宥扬也是你们这个年岁便开始相看了,提一嘴,若你们有意愿,便可慢慢相看,你们没意愿,便作罢。”周氏解释,楚宥齐母亲不在世,相看亲事需她帮忙,但楚宥行亲娘颜氏还在,轮不到她来操心,她说清楚免得有人觉得她想多管闲事。
颜氏被禁足已久,开口说话愈发慎重,“宥行想专注学业,便依他的,只是快要弱冠,确实该朵上心了,但姐姐说得对,此事不急。”
楚静娴目光扫过二房,在楚静姝身上短暂停留后移开,“二姨娘,静姝比宥行大几个月,这年底就要满十七了,也是该相看人家了,再留都要留成大姑娘了。”
楚韶之闻言,视线投向楚静姝,静姝也还是个孩子,怎么也要相看人家了
“也就十六,不着急,我舍不得她早早出嫁,想再留两年。”周氏道,楚静娴可是被颜氏留到十八才出嫁,她将静姝再留两年,无可指摘。
“三姐姐,你和三姐夫恩爱和睦,叫人好生羡慕。当初求娶你的青年才俊那么多,媒婆都要将楚家的门槛都踏平了,你却选了三姐夫,现在看来真是独具慧眼。”楚静姝莞尔一笑,“日后还得向姐姐多学习。”
楚静娴嘴角微动,瞥了眼身侧试图和大房楚宥鸣搭话的丈夫,心气不顺,她压制那么久的怒火,几乎要在此刻冲开禁锢。
大房二房都在,不能叫他们看了笑话,有些事只能他们三房关起门来商量。
楚静娴神色如常,“那敢情好,妹妹需要,我定倾囊相授。”
徐老夫人听了那么久没说话,心底一个想法悄然成型,宥行的婚事周氏做不了主,定是颜氏自己相看,颜氏什么都听她的,她想搭把手必然可行,日后借宥行成婚之礼的操办,楚家的掌家权,她能从周氏那挖一半下来。
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可行,得快些促成孩子们的婚事才好。
徐老夫人道“相看亲事不耽误学业,几个孩子年岁都到了,是该相看起来,韶之像他们这么大时,已经同柳氏定下婚约。”
柳氏是楚韶之已故的妻子,楚宥鸣的母亲。
听她有脸提起母亲,楚宥鸣脸顿时黑了,“老夫人人盼着六弟娶亲,是想孙媳为您抄经祈福,还是想她不假手他人的伺候您对了,我忘记了,你那么喜欢宥行,爱屋及乌,怎会让孙媳做这等事。”
他所言只是老夫人折磨他母亲的冰山一角,徐老夫人脸色微变,“胡说”
呵斥完她立马看了眼楚韶之面色,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徐老夫人镇定下来,“晚辈为长辈祈福天经地义。”
“你将我母亲关在小佛堂三天不让她进米水,为你祈福,也是天经地义”楚宥鸣反问。
徐老夫人张了张嘴,一时没想到该如何反驳。
楚韶之震惊,原主记忆里徐老夫人不喜柳氏,但没这么严重,抄经书是有,却没不进米水,楚韶之思量,以前徐老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原主没深究,只是停留在表面。
他还曾疑惑过,为何楚宥鸣对原主,对老夫人的敌意会如此之大,现在想来全明白了。
“母亲,你以前又是如何对我说的”楚韶之沉下脸,现在追究徐老夫人已经无用,已故的柳氏看不到,但可以让楚宥鸣看到,就算是迟来的,也能叫他出出积压心底多年的郁气。
徐老夫人皱眉,“怎么,你偏听他的一面之词”
楚韶之道“是不是一面之词,可以验证,府里当年的老人多,周氏也曾是伺候在柳氏身旁的陪嫁丫鬟,想知道实情稍加询问即可知晓。”
“母亲,你当楚家是什么当我是什么”楚韶之终归是问出了这句话,不是为自己问,而是为原主问。
在他看来,原主落得个中毒身亡,却无子女关心的下场,有原主自己的原因,偏听偏信老夫人,对妻妾子女不上心,但若没老夫人横在其间门折腾,原主就是和子女不亲近,也不至于此。
徐老夫人气得头疼,楚韶之不是一次两次不给她面子了,之前是没小辈在,现在当着小辈的面都敢这么给她没脸。
“当你是我儿子,当楚家是家”老夫人道。
楚韶之轻笑,简直是笑话。
“此事我会细究,柳氏当初抄了多少经书,您也抄多少吧。”楚韶之道 。
徐老夫人噌的一下站起来,眼前发黑,“你楚韶之,我是你母亲”
楚韶之问“那您可曾想过,我是你儿子”
徐老夫人气急,身形摇摇欲坠,翠喜忙搀扶住她,趁机道“老夫人,回去歇息吧”
小辈们的目光落在身上恍若实质,徐老夫人勉强端起来的架子散开,“回去。”
翠喜搀着徐老夫人匆匆离开,留下满屋寂静。
楚宥鸣每每听人提及已故的母亲心情便阴郁,即使楚韶之此次惩罚老夫人做出弥补,也没叫他好受多少。
江氏坐在他身旁,柔软的手掌覆在他手上,轻轻摩擦安慰,她嫁给楚宥鸣六年,每到婆母忌日那几天,丈夫的心情都不好,多言的安慰无用,无声的陪伴更有用。
小于薇本就坐在楚宥鸣腿上,小孩对情绪的感知很明显,她往楚宥鸣怀里拱,小狗狗似的,张开双手抱住楚宥鸣,“爹爹不要不开心。”
声音嫩生生的,很好的抚慰了楚宥鸣。
楚宥鸣压下心中的情绪,捏捏小于薇头顶的两个小花苞丸子,看着妻子和幼小的儿子对他的忧心与陪伴,心情好转许多。
但抬眼看见主位的楚韶之,心中仍是不快,早干嘛去了,但凡以前他多上心几分,母亲也不至于被老夫人折磨得积郁成疾,早早去了。
楚宥鸣起身,带着妻儿请辞离开。
楚韶之暗暗叹气,他能做出的弥补有限,只能楚宥鸣自己看开走出来。
经过这一场闹剧,众人没了茶话的心思,各自散了。
楚静娴夫妻同颜氏一同回到明华院,待进了院子,楚静娴脸色立即变了,与陆天恩拉开距离,连站也不想与他站在一处。
“怎么了,闹别扭了”颜氏询问,养育了女儿二十年的女儿,眼睛一转她都知道她在想什么,今日他们回来迟了,落座后怪异的气氛,颜氏自然不会注意不到。
楚静娴没说话,厌恶地看了陆天恩一眼,转身朝屋内走。
“宥行,你招待天恩,我去看看你静娴怎么了。”说罢颜氏便追着楚静娴进屋。
楚宥行打量陆天恩,他之前就觉得不对,他道“姐夫,你与姐姐奔波回来参加宴席也累了,回姐姐房间门歇息吧,我去劝劝姐姐。”
“行。”陆天恩短短时间门见识到三人的变脸,心里稍微忐忑,但静娴在岳父面前没提,想来是打算他们三人自己解决,只要不闹大,陆天恩并不多担心。
楚宥行转身,大步流星去找母亲和姐姐。
他进屋时,颜氏正在温声劝楚静娴,“他做了何事,怎么生那么大的气,气大伤身,伤着娘的乖女儿,娘可是要心疼了。”
楚宥行附和,“姐夫做了何事,你同我说,弟弟给你撑腰。”
楚静娴强撑许久的情绪再也绷不住,扑进颜氏怀里,抱着她哭诉,“娘,陆天恩不是人”
楚宥行哪见过女孩子哭成泪人,手足无措站在一旁。
颜氏轻拍她背,等她哭够了能喘匀气了,才继续道“他做什么了”
楚静娴眼睛红彤彤的,像兔子,说话时带着哭腔和鼻音,“娘,陆天恩养外室。”
颜氏蹙眉,陆天恩胆子肥了,胆敢养外室,一个外室罢了,陆天恩敢做初一,就别怪人做十五教训他。
可自己的女儿她了解,单养个外室不至于让她又气又委屈成这样,“仅是外室”
楚静娴吸了吸不通气的鼻子,楚宥行立即掏出手帕递给她,楚静娴擦了擦,接着道“不是,三天前我见他总是不着家,心生怀疑,找人查了查,他在外养了个外室,我们才成亲多久,一年多不到两年,他便在外养了个女人,我虽生气,想着打发了就行,再让楚家稍稍给他些教训,让他长记性。
我同他提出此事,次日那女人就找上门来见我,她已经怀胎九月就要临盆,跪地上求我,求我看在她腹中骨肉是陆天恩的孩子的份上,不要赶她走。
公婆本来还站我这边,说要教训陆天恩,知道那女人肚子里孩子是陆天恩的,还有可能是男孩后,当即摇摆不定,转头劝我孩子是无辜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待那女人把孩子生下,去母留子即可。现在那女人已经被接进陆家,仔细养胎只待临盆了。
我嫁过去也就一年多,没有怀孕,他们就这么着急吗
他们怕我将这事告知楚家,紧紧盯着我,不让我送信,若不是前些日子回信说要回来参加,突然不回来惹你们怀疑,今天我就回不来了。就算这样,路上马车还坏了,陆天恩几次提出打道回府不来了,我都没同意,答应他不将此事告知爹爹,他才顺了我的意。
我想那马车就是他故意弄坏,只为阻止我回来。”
楚宥行惊诧,他被养得单纯,从未接触过此类事情,但也知道通房或者妾室抢先在正妻前面生下长子,是男人家风不正,是打正妻的脸。
听到一半就楚宥行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想要狠狠揍陆天恩一顿,给姐姐出气,他姐姐嫁给他,不是让他如此折辱的。
“为何不告诉爹,就该和爹说,让爹制他”楚宥行急道。
颜氏想得比楚宥行多,面色沉重。
“我还没说完,你先听我说。”楚静娴继续说,“后来与那女人对峙时,我才知道,陆天恩在向楚家提亲前,就和那女人搅合在一起,陆天恩求娶我,那是为了楚家的帮扶忍辱负重。那女人怎么说的来着,说陆天恩和我在一起不开心,最开心的时候,是和她在一起,是知道她有身孕,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楚静娴说着都恶心。
颜氏眼睛微红,想杀了陆天恩的心都有了。
当初求娶静娴的人家,多少是抱了联姻的心思,她们心知肚明,精挑细选选中陆天恩,一来是因他家业稳定,楚家对他的帮扶也大,这样静娴嫁去不受气,二来是她们查了又查,其余看重的人多多少少有点不好的品行,但陆天恩不一样,相貌虽不出众,但人稳重可靠,洁身自好。
她们娘俩更看重品行,在条件差不多的人中选中了陆天恩。
老夫人不满意这门亲事,还是她费尽心思,三寸不烂之舌都说烂了,才叫老夫人同意这门婚事。
可没想到是将楚静娴往火堆里送
颜氏肠子都悔青了,气得直掉眼泪。
楚静娴说完,越说越委屈,泪水忍不住落下,娘俩抱着哭。
楚宥行气极,不知要如何安慰母亲和姐姐,手忙脚乱的给两人递手帕,帮两人擦眼泪。
脑海中浮现方才陆天恩看楚静娴变脸,还镇定自若不当回事的模样,楚宥行一掌拍在桌上,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负了他姐姐,还想这么轻飘飘揭过,日后还靠着楚家做生意,没门
爹那肯定要说,生意上的事得让爹出手。
他自己也要给姐姐出气,他不会打人,楚宥齐会,他叫楚宥齐来打,把那畜生打得满地找牙。
爹若要罚他们写认错书,楚宥齐那份他来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