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 徐老夫人回到敬华院,挥开翠喜,“滚出去”
她在老爷那没讨到好, 还没老爷反将了一军,翠喜心知她要发脾气,没人乐意受气,翠喜福了福身,退出屋外。
徐老夫人咬紧牙关,她始终想不明白,韶之为何要处处与她作对, 分明之前都是顺着她的。不向着她这个当娘的, 胳膊肘反而往外拐。
那二叔公也是个眼瞎耳聋的
楚韶之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半点都不肯听她多言。她嫁入楚家四十几年,侍奉公婆,伺候夫君,教养孩子, 样样上心,老太爷虽有偏爱的小妾, 但也越不过她去,给足了尊重,然而临到暮年, 竟叫她如此受气
关键这气还是亲儿子给受的
徐老夫人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 不能打骂下人, 死物她还不能打砸吗
老夫人举起博古架上的青花瓷花瓶砸下,挥臂扫落桌上的百花盏套杯,目光所及之处,能砸的都砸了。
劈里啪啦的破碎声响个不停。
翠喜站在院子内, 正与相熟的丫鬟小姐妹压低声说话,听见声音两人都吓了一跳,齐齐侧目望向老夫人屋子。
“要不要去劝劝”
翠喜摇头,“不必,你想进去挨砸啊”
小姐妹头摇成拨浪鼓,“不想。”
砸身上多疼啊,有银子拿她也不想受伤,楚家富庶,给丫鬟的月银不低,因着她们在敬华院伺候老夫人,老爷还给她们涨了二两,不是实在缺银子,还是不要去老夫人面前触她眉头。
院外,关差带了两小厮过来,听见屋内声音驻足了会儿,对翠喜道“翠喜,林嬷嬷在何处”
翠喜赶忙道“在小厨房劈柴。”
“你带小厮过去,盯着她将自个的东西收a拾好,带到这儿来。”关差吩咐,老爷叫他来送林嬷嬷一程,让老夫人自己处理,不知得猴年马月才能将人送走。
翠喜应下,带上小厮往小厨房的方向去。
敬华院大,林嬷嬷如何反抗挣扎的声音,前院这儿是听不见。
过了约摸一炷香,林嬷嬷抱着包袱,头发凌乱的被推搡着走过来,一到前院便往老夫人房门前扑,高声哭诉,“老夫人老奴伺候了您那么多年,实在不忍离开您呐”
屋内劈里啪啦的打砸声停下,不一会儿房门打开。
老夫人看着从她出嫁前就伺候在身边的人老泪纵横,怒瞪着一双眼望向关差,“楚韶之当真如此绝情,要赶林嬷嬷走”
方才在正堂,楚韶之所言她有听见,但以为只是一时气话,寻摸着安分些日子,便能叫楚韶之忘记此事,怎想现在就派人来要赶走林嬷嬷,动了真格
关差“”
老夫人还好意思倒打一耙,关差嘴角紧抿,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老夫人,有些话不该小的同您说,但这真不是老爷绝情,而是您不义在先”
“好啊你你一个奴才敢对我这样说话”老夫人左看右看,捡起脚下一块碎瓷片砸向关差。
关差侧身躲开,“老夫人,林嬷嬷在楚府是留不得了,要安排她去哪,您吩咐,看在她兢兢业业伺候您那么多年的份上,小的会亲自将她送去。”
林嬷嬷跪在地上,仰着摇头,目光看着老夫人,眼眶中泪水大颗大颗落下。
徐老夫人气急,林嬷嬷到底是她身边的老人,养只狗都有感情了,更何况是人呢,徐老夫人思量着给她安排去处。
“回徐府吧”徐老夫人道,娘家的丫鬟,回娘家最好。
林嬷嬷眼中划过失落,主仆两人依依不舍道别后,关差吩咐小厮将林嬷嬷带走。
“老夫人,有一事忘记与您说了,老爷吩咐,若您砸坏屋内摆设器皿,公中不补足空缺。”关差撂下此言,躬身退出敬华院。
徐老夫人独自一人站在房间门口,身影摇晃,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
翠喜见状,连忙上前去扶她进屋,满地的碎瓷片,没处落脚,桌边圆凳也给砸了,没处坐下,翠喜将人扶到床榻去,“夫人您躺下歇息会儿,奴婢叫人收拾屋子。”
徐老夫人躺下,睁着眼无神的望着床顶精美的雕花,心中一片苍凉。
她是造了什么孽啊
那厢,关差将人送至徐府,径直回来给楚韶之禀报,“老爷,林嬷嬷已经送走了。”
楚韶之颔首,老夫人身边能帮衬的人能送走的都送走了,应该作不了什么妖了,三天两头的这么来一次,怪令人糟心的。
“宥珉到哪了,可有消息”楚韶之问。
关差回想,“还未有新消息,但上次已到临安,这过了两日,应该快到靖州了,明后两天的事儿。”
楚韶之道“让周氏提前准备着,待宥珉来了,给他办个接风宴。”
堂兄的信中还提及,道楚宥珉前来,不止为那歹徒之事,还为了与楚家兄弟们培养感情,日后两脉当家人相互扶持,以期让楚家走得更加长远。
原主毕生心愿是为发展壮大楚家,现在有机会,楚韶之自是欣然接受。
周氏得到消息,便风风火火准备起来,府内初一、十五的家宴她近来操办了两次,有了经验,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堂公子前来,得万无一失才是最好。
周氏带着儿媳梅氏和大房江氏忙活起来,顺便也带着楚静姝,顺手教她。
不出两日,楚宥珉即将抵达的书信便传至楚府,摆在楚韶之面前,信中道他已过靖州,明日午后未时前后抵达靖海。
楚韶之将此事转告周氏,让她可以尽可能的准备妥当。
楚宥齐听到消息后,来给楚韶之请安时趁机问“爹,明天咱们要去迎接堂兄吗”
楚韶之瞥他一眼,“嗯,老大老二,还有你与小六,你们去城门迎接。”
他是长辈,在府里等着即可,楚韶之总算体会到年龄陡然增长,当长辈的些微好处了。
楚宥齐继续试探,“那您看,是不是得让咱们准备准备”
楚韶之装作听不懂,“许久未见面了,是该做准备。”
楚宥齐抓耳挠腮,在崀山书院读书,小半月便有一次放假时间,这回来都半月多了,还一天都未休息过,他又不是楚宥行那个书呆子,读书都能当乐趣。他想要放假
楚韶之失笑,“你想说什么便直说。”
“爹,明天放一天假行不行”楚宥齐直言,见楚韶之嘴角的笑意,暗暗唾弃自己,爹啥都看出来了,他还想和爹绕圈子呢,不自量力。
楚韶之道“行。”
楚宥齐惊喜,“真的”
楚韶之无奈,“难不成假的”
“爹您真英明果决英勇神武”楚宥齐嘴皮子比送楚韶之的那只鹦鹉可强多了。
楚韶之被逗笑,“说得不错,我喜欢听,你抽空将二两教会。”二两就是那只鹦鹉。
“”楚宥齐愣住,嘴角笑容显得有几分僵硬,爹真心喜欢听他拍马屁啊
楚宥齐咽了咽口水,艰难答应,“好。”
爹开心就好,他无所谓,完成学业再训鹦鹉,累点便累点,无妨。
次日,楚府四位公子用完午饭,午时末,准时出城侯在城门口,等待楚宥珉的到来。
近来天气渐渐热起来,都是阳气正盛的男人,又是在午后最热的时刻来等人,即使在有遮蔽的地方,仍然感觉到热。
不过他们没等太久,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便见远处一架马车驶来。
马车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楚宥鸣与楚宥扬眯了眯眼,不约而同的想,几年不见,堂弟还是这审美。
楚宥齐睁大眼睛,谁家马车那么闪亮,生怕人看不见吗不过确实挺威风,日后他继承家业了,他也搞一架,楚宥齐跃跃欲试。
楚宥行抬手挡在眼前,露出个缝隙研究为何马车会这么耀眼,待看清楚了,内心深处是深深的无语。
马车整体框架为银白色,四角镶嵌着透明宝石,骏马额前带了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祖母绿,连缰绳都编织了银丝金线进去。楚宥行忍不住想,车主银子是抢来的吗,经得住他那么造,不怕被人偷
楚宥鸣率先站出去,楚宥扬紧跟其后,只余下楚宥齐和楚宥行四目相对,目露惊疑。
不会如他们所想吧
城门口的消息很快便传至楚府,楚韶之前往正堂,等着楚宥鸣他们接人回来。
堂少爷前来,楚府上下理应都出来见一见,楚韶之给颜氏解了一日的禁足,让她得以来到正堂,不叫楚宥行面上难堪。
颜氏此次出来,安分规矩不少,本分坐在自个位置上,不多言其他。虽是盛装打扮出席,不会叫人看轻,也不抢风头。
老夫人那楚韶之也派关差去请了,老夫人称病不来。
不来便罢,楚韶之不强求。
瞧着该到了,楚韶之等人在门口候着,没一会儿,三架马车驶来,前后停在楚府大门前。
楚韶之瞅着中间那架稍显另类的马车,暗暗深吸了口气。
车帘掀开,一位身形颀长,骨肉云亭,身着湖蓝色锦缎衣衫,相貌俊朗的男子,从马车上走下来。
湖蓝色一般人不敢穿,也穿不出来,他非但穿了,还穿得泰然自若。
楚韶之嘴角微动,原主记忆里他是个妙人,可没想到还是只惹眼的花孔雀。
楚宥珉迈步行至楚韶之身前,拱手道“堂叔。”
“一路辛苦了,先进来。”楚韶之领着他踏入府内。
其余人跟在身后,随之到正堂落座。
楚宥齐、楚宥行两人落在后面,神情一言难尽。
楚宥齐还算接受良好,谁家马车,他本家的马车,他以后想弄架一样的,取经不就方便了
楚宥行嘴角紧抿,车主银子不是抢的,是他们楚家给的,是楚家主自愿给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