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肆之刚刚走到一半,还没等他走到伶人馆附近,便被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太监拦下了。
“呼师父,沈公子在这里”
面容清秀、稍显稚嫩的小太监朝外边喊了一句,然后才不好意思的对裴肆之解释。
“沈公子,常生师父找您呢。”
“方才宴会结束后我们便去寻您了,可也不知您在何处,伶人馆那边也未曾见到。”
裴肆之朝小太监颔首道谢,随后侧过头望向终于寻来的常生。
“我先前正在亭子中散步,劳烦常公公,不知公公找我有何事。”
常生望着眼前端正温雅的人,再回想了一下宴会上陛下深沉兴味的目光,心下默哀。
但他还是得硬着头皮回道“沈公子,陛下邀您前往长乐殿一叙,还请随我走罢。”
裴肆之微微一怔,倒是有些惊讶。
他还以为今天这次结束后楚渊少说也得等个两三天才会来找自己。
不过也行,更有利于他做接下来的安排。
“好,公公带路罢。”
“还未曾多谢公公这些天的照拂。”
裴肆之没有明说具体是什么,不过他们两人皆心知肚明。
一路无话,走至长乐殿门前,常生还是没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
“陛下心情不太好,公子当心一些。”
随后便退至裴肆之身后,两人一同走入正殿。
此时龙椅上姿态散漫,单手撑着下巴的男人听到动静,淡淡掀起眼皮。
他看到裴肆之的身影之后才像是记起自己还吩咐过这件事。
楚渊随手放下毛笔,把剩余一多半的奏折推开,隐含不悦的目光扫向常生。
“朕令你即刻去唤,你的效率便是如此”
裴肆之上前走了两步,完全暴露在楚渊的视线中,将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
“陛下,常公公已经尽力去寻,是臣未及时回到住处,才耽误了传唤。”
楚渊转头看向裴肆之,表情似笑非笑“你倒是护着他。”
瞧着裴肆之脸上覆着的奇异面具,楚渊眼底蒙上一层冷意。
“也是,毕竟比起朕,他更像是你的奴才,在伶人馆中怕是关照良多罢,不若朕将他赏赐给沈相,你觉得如何。”
他这番话简直是戳心至极,显然是明晃晃的警告常生多管闲事。
“扑通”一声,裴肆之身后传来常生跪下的声音,光是听着就觉得膝盖隐隐作痛。
“陛下,奴才未曾通禀便擅自做主,是奴才的过错,还请陛下责罚”
裴肆之哪里能让自己的事情牵连到其他人,他沉声道。
“陛下,您若想罚便罚臣吧,常公公只是好心,此事与他无关。”
楚渊眯起眼睛,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常生,语气低沉。
“既如此,那便由沈相代为受罚罢。”
他
慢悠悠地靠在椅背上,惜字如金吐出两个字。
“过来。”
裴肆之沉默了片刻,把正在他心里看戏的001戳翻。
小零,你什么时候给我安排一个位高权重的角色,让我也体验一把勾勾手指就有人飞蛾扑火过来的滋味
001被戳了个四脚朝天,忙嘿嘿笑着安抚自家宿主。
宿主,下次一定
裴肆之失笑,随即将注意力转移到气运之子身上。
他听话上前,但仅仅走了几步就停下了,距离楚渊还是有些距离。
楚渊细细瞧了他一眼,脸色微沉。
“怎么,爱卿嘴里说着要受罚,身体却还是这般不情愿”
裴肆之抿了抿唇,再度小小挪了一些,这次他和楚渊就隔了一个书桌,已经超越了正常君臣应该有的距离。
但显然楚渊还是不太满意,他继续道“再近一点。”
近近近,不如我直接贴到你脸上吧
宿主,那我觉得气运之子一定会更开心的o
小零,你是不是学坏了
结束和001的对话后,裴肆之又走上前,在楚渊好整以暇的目光中越走越近,直到最后绕过书桌,站在楚渊对面。
两人之间不足半米,是一伸手就能将其捞入怀中的距离。
而楚渊自然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正当裴肆之垂眸淡淡问“陛下,这样可以了吗”
楚渊忽然起身将他脸上的面具掀开,顿时缠绕着的发带纷纷散落,一部分挂在发梢上,另一部分飘落在肩膀。
裴肆之一惊,下意识想往后退一步,后背却抵上了桌面,动弹不得。
楚渊将面具远远丢到地面上,发出“啪啦”一声脆响。
可怜的面具经过双重折磨,终于不堪重负彻底碎掉了,再无修补的余地。
“别动。”
楚渊轻声命令着,他伸出手掐住裴肆之的下巴,强迫对方抬起脸和自己对视。
此时裴肆之脸上尚留有惊慌,他想要侧过头,却又无法和楚渊的力气抗衡。
早在先前的国宴上,楚渊就想掀开他的面具。
让眼前这个万众瞩目的男人暴露在人前,让他脸上露出更多的惊慌,打碎那千篇一律的温和。
如此近的距离,楚渊几乎可以看清对方微微颤抖的睫毛。
他眼角处的一点小痣随着主人的情绪波动变得愈发红艳,白皙如纸的肌肤带着一丝绯红。
仿佛是在诱惑着别人吻上去一般。
楚渊这样想着,便也就这样做了。
裴肆之只觉得脸上一热,有种温凉的触感贴在了他的眼角,吐息间暧昧至极。
最开始楚渊只是想离那处小痣近一些,但等他真正亲上去的时候,身体已经不由自己控制了。
他下意识一点点啄吻着,从眼角到鼻尖,从最初的试探轻触,再到后来辗
转流连。
楚渊掐着对方下巴的力道逐渐收紧,不顾他隐约的挣扎,逐渐朝下吻着。
待到他将将要触碰到裴肆之的唇时,眼前的人才像是如梦初醒,伸出手用力推开了楚渊,连着朝后退了几步,脚步踉跄。
“陛陛下,此举有违礼法,您,您莫要再做了”
裴肆之刚拉远了两个人的距离,就立刻掀起长袍跪于地上。
乌黑的发丝垂落,将他的面容遮掩。
楚渊被他刚才那用力一推,后腰直接撞到了坚硬的龙椅扶手上,疼痛迅速从腰蔓延到全身,隐隐发麻。
楚渊毫不在意,他只垂眸望着地上跪着的裴肆之,眸中是谁也读不懂的情绪。
此时还在角落待着的常生简直恨不得立刻遁地逃跑。
一个是皇帝,一个是丞相,眼前这一幕是自己有资格看到的吗
常生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活到第一天。
殿中漫长又死寂的沉默,足足持续了半分钟之久。
一袭白衣伴着乌黑长发的男子跪在地上,而表情冷淡莫测的皇上居于高位,不曾叫他起来,也不曾做出下一步动作。
过后许久,楚渊才像是回过神,指腹轻轻摩挲着手上戴着的白玉环戒,将目光从裴肆之身上移开,落在常生那里。
“你们都退下罢。”
此话一出,不论是常生还是裴肆之皆松了口气。
但还没等他们起身告退,楚渊接下来的一句话令裴肆之的身形再度僵硬起来。
“常生,你吩咐下去,将偏殿收拾出来。”
“今夜烦请沈相留宿。”
刚刚做出堪称调戏举动,现在就让沈端砚留宿在这里,显然楚渊心中指不定打着什么坏主意。
更不用说沈端砚可是外臣,长乐殿中除了皇帝便是宫妃来住,哪里有让外臣留宿的道理。
上一次气运之子搞了个先上床再亲嘴,看来这次的气运之子准备走反方向了
嘿嘿,那这不是正合宿主的心意
裴肆之确定,001真的学坏了。
从前它哪里会反过来调侃自己,早就一脸羞涩的嘤嘤嘤跑走了。
常生半点都不敢多说话,朝楚渊行过礼之后,回了一句“嗻”,便退下了,只留下裴肆之和楚渊两个人在殿里。
他逃离长乐殿的身影多少带着点惊恐和慌乱。
裴肆之默默为常乐脆弱的心哀悼了一下,然后开始应付气运之子。
他垂下眼睑,神情有些抗拒“陛下,这于理不合,臣还是回住所吧,莫要留人话柄。”
楚渊狭眸微眯,若有似无的威胁着他。
“住所,爱卿指的莫不是伶人馆看来沈相果真能屈能伸,哪怕是以戏子的身份倒也自在的很。”
“罢了,朕非强人所难之辈,爱卿若当真不愿住在偏殿,也无妨,朕这便唤常生回来。”
“不过既是戏子,以后便不必戴面具了,爱卿容貌出色,掩于面具之下也太可惜。”
楚渊的意思不就是要么住在偏殿,要么就公然宣扬沈端砚就是国宴上的那名戏子。
裴肆之眉心微微蹙起,沉默了片刻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臣遵旨,今夜便搬去偏殿。”
他的回答在楚渊的意料之中。
楚渊再度拿起奏折,清脆的竹简落于桌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回荡在静谧的长乐殿之中。
随即裴肆之垂眸退出宫殿。
他的身后,红墙绿瓦交相辉映,正红的朱漆大门缓缓合上,明明刚从中走出,却又像是踏入了另一处牢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