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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报与应
    李玄锋低头,明白不应该出声应答,沉默不语,便见元素抬手,随口道

    “再去一趟东海,替我杀人。”

    他手中一捉,从袖中取出一份布帛来,密密麻麻都是名字,不乏各类望姓,却只有小部分是筑基修士,大部分都是些年轻眼生的名字。

    李玄锋点头,轻轻接住,收入怀中。

    元素又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声音低沉,一向慵懒散漫的他终于透露出几分苍老之意

    “这是从北方得来的释修之物,可以遮掩命数,你持此物杀人,以防被寻上门来。”

    他眼看着李玄锋收下,意兴阑珊地摆手

    “去吧,十年内做干净。”

    李玄锋躬身退出,一直飞到洞府之中,仔细看着,便见上头赤礁岛、镗金门、韩家乃至于玄岳门、衡祝道、青池宗诸宗皆有人在其中。

    光光是布帛上的修士,几乎要将越国与东海得罪干净了。

    眼看李玄锋下去,一片云雾消散,宁和远正跪在玉台另一侧,面上都是汗。

    元素缓缓起身,站在他身边,轻声道

    “可看懂了”

    宁和远低眉,颤抖地道

    “真人,何必如此”

    宁和远并不算蠢,看得清楚,宁家几乎没有人能制得住李玄锋,若是元素一夕身死,宁婉又突破失败,恐怕今后难料。

    元素一路修成真人,心机自然不浅,不可能把李玄锋的忠诚光光系在宁和棉身上,到时候李曦治李玄锋两位筑基在宗内镇守,李家又如日方升,谁是谁附庸还真不好说。

    如今之计,让李玄锋秘密杀了这些人,自然有把柄落在宁家,只要抖落出去,足以让李玄锋死无葬身之地。

    同样,只要李玄锋背上这些血债,也不需要元素出手,他自己就会和李家断得干干净净可谓一箭三雕。

    可再怎么控制李玄锋,安全感都不如元素在世之万一,宁和远两手发颤,泣道

    “和远和远不堪大用,还有许多事要向真人请教怎能就这样,只怕家族失了倚仗。”

    元素真人微微一顿,面色扭曲了一阵,衣袍下的手攥得紧紧,似乎在克制什么。

    紫府真人不比寻常权势之人,寻常人到了老时神志不清,虚弱无能,想做什么都无力了。

    而紫府直到寿尽的前一刻依旧有着神通威能,清醒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陨落,元寿将近的种种征兆笼罩,此中恐怖,比寻常人要超出万倍。

    故而不乏有紫府死前大开杀戒,凌虐亲友,宁和远听说过一些,见元素面色阴沉,连忙闭嘴。

    足足过了数息,元素缓缓睁眼,面色阴狠,上前一步,吐出一个字来

    “滚。”

    宁和远连忙退出去,叮叮当当地出了洞府,石门沉重合闭,留下元素一人在原地站着。

    宁迢宵一瞬间咬牙沉默,深深地出了口气,洞府之中的云雾散去,石壁上浮现起一层层幽光,展现出一张张惟妙惟俏的面孔来。

    宁迢宵深深地看着这些脸庞,数了数数量,掐指一算,浮现出绝望来,低沉地道

    “焚书册、销名录,以虚代实,以假乱真,天下之人,再无明路可走。”

    “群哥”

    “迟尉说,在一个正道被封死的世道里,所有歪门邪道即是正道,群哥迢宵寿元将尽,没有等到什么仙人,只多饮了百年民血、多做了百年恶事,等死罢了。”

    云雾慢慢升起,他的身影消失在白色的烟尘之中,像忏悔似地低下头,地面上的灵水停止流动,静静漂浮起来。

    “唯有如此,庇佑你我宗族。”

    “元素真人在为身后之事而计,这是投名状。”

    李玄锋出了洞府,一路飞到自己府中,这才取出名录细看。

    他眯眼看着,双手微颤,一个个名字在脑海中浮现,不出所料,几乎与李家交好的家族都有人在名录上。

    “元素好手笔。”

    李玄锋一言不发,失魂落魄迈步进了府中,宁和棉正在院中坐着,阳光和蔼,孩子在院中念书,男人停下脚步,双手抱在胸前怔了怔,仿佛陷入了某些幻觉。

    也是这般阳光柔和,小院宁静,还有一只掉了毛的大雁,嘎嘎地在院里徘徊来去。

    只是倚山城气势冲天,大雁南来,从不往这城上走,宁家的门槛同样很高,刻画着阵法,大雁扑棱,应是飞不进去。

    “夫君”

    宁和棉惊喜地抬起头来,明亮亮的眼睛里满是喜悦,震得李玄锋心中震怖,他没有听见妻子柔柔和和、轻声细语的话,腹中排山倒海,几欲作呕。

    两张面孔在他脑海中来回闪动,让他咬碎了牙。

    李玄锋面色苍白地站在原地,妻儿惨死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与眼前的一切来回交织,被他埋葬在记忆深处、刻意回避的东西一层层浮现。

    他喘息着,直到宁和棉上前一步,摇了摇他的手臂,两眼中满是忧虑与情意,他的阴霾才从脑海中褪去,轻轻摆手。

    他的面色很快恢复至正常,在石凳上坐了一刻,两眼有些茫然。

    这仇向谁去报呢他知道的消息已经很多,明白是迟尉与江伯清的交易,逼迫镗金门动手南下当时的迟炙云不愿脏了手,让宁家坐镇,暗中看护。

    如今迟尉已死,江伯清亦死,此仇何处去寻向主持此事的宁婉和宁家人把仇恨都算在迟家人身上想来想去,李玄锋握着金弓,闭起双目。

    “如今我奉命杀人,屠戮亲友之族,以作投名状,与当初的镗金门、宁家、萧家、乃至与青池走狗一般无二。”

    “杀害渔儿母子之人,与我何异享得仙族财富,娶妻生子,渔儿晓得,应唾我无耻。”

    他的眉宇再度垂落下来,显现出暗沉的神色,双唇颤抖,天色很快昏暗,李玄锋心中如同有冰凉的毒火焚化,烧得他手脚冰凉,脑海昏沉。

    院中已经空无一人,唯独宁和棉还柔和地坐在他面前,搂着他的手,一言不发。

    他抬眉看了看妻子,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只在喉咙中生刺,他颤声半晌,只道

    “棉儿,真人要我杀人。”

    宁和棉何等聪明,目光低垂,接过他手中的名目,握着他的手渐渐捏紧,强自道

    “这是投名状”

    李玄锋心中冰得像块坠不落的石块,听着宁和棉面色苍白地读着

    “萧负这是萧归图第六孙孔孤隼更是孔玉亲侄程序恩剑门内门弟子虽然不受重视却也是剑门之人真人真人这”

    宁和棉猛然从位置上站起,俏脸雪白如纸,就要驾风而起,却又被李玄锋拉住,男人双唇苍白,低声道

    “我家杀了郁慕仙。”

    这话像雷霆般落在宁和棉耳中,她呆呆地坐下,看着李玄锋盯着地面看,不与她对视的双眼,夫妻俩相对无言,李玄锋道

    “此间之事再无他计,倘若罪在天地,加诸我身,不使之连累他人。”

    宁和棉两手慢慢垂落,静静看着,在月光之下,他的两鬓尽白了。

    九月,雨水连绵。

    黎泾镇中的人丁已经零零散散闲了几年,雨水一日不停庄稼便一日长不得,还是在地里发霉,乌黑黑一片。

    外头已经开始闹饥荒,势力稳定的还算好,只要练气修士驾风而起,无论去何处,总是能换到大量粮食的,江南的水土富得流油,只要用心,不至于饿死。

    郁家支离破碎,化成了六七个小宗族,百姓生活倒是好起来,这些外姓人丁稀薄,正急于提拔贫寒出身的修士,再加上李家警告过,自然也不会吝啬米粮。

    李承辽正抱着世子在殿中读书,却见下首上来一人。

    这人一身铠甲,乃是练气后期修为,一只手提着一个大金锤,身材高大,正是李汶。

    李汶作为李家旁系之中难得的出色之人,已经渐渐爬到了所能达到的权力巅峰,他忠心耿耿,两尊金锤守护了几代家主,尽管大部分时间用不上他。

    李承辽渐渐从李曦峸手中接过权力,李汶如同一面旗帜调到他手中,成为显而易见的继承信号。

    李承辽对这老臣客气,把李周巍从膝盖上放下去,抬眼望来,便见这壮汉子道

    “禀少主,鲁客卿来见。”

    “鲁客卿”

    李承辽并不讶异,此人正是导致郁慕高身死,郁家分裂的罪魁祸首,正要出言来问,便见李汶继续道

    “此人被乌梢前辈拦在了湖上,进退不得,乌梢前辈唤了曦明老祖前去,三人正在湖上对峙。”

    李汶是个糙汉性子,偏偏说话不急不缓,这事情可有些大条,李承辽挑眉,连忙起身,快步出去,问道

    “他区区一个练气修士竟能让两位筑基相迎”

    他迟疑了片刻,驾风而起,只远远望着。

    鲁客卿一身白衣,手中端着个扇子,飘飘摇摇地落在湖面上,看着面前的筑基妖物丝毫不惧。

    他踏空几步,见着一金色道袍的男子驾风赶来,两人合在一块,他这才收起面上的轻浮,微微拱手,笑道

    “故人来访,两位不请我进去坐一坐”

    李乌梢面色阴沉,直勾勾的看着他,此人乃是筑基中期修为,按理来说绝无可能是什么郁家客卿,只等着李曦明发话。

    李曦明心中有些打鼓,可他毕竟小时还受过些教育,多年未用,硬起头皮还是可以应付应付的,拿出态度来,伸手道

    “道友请。”

    鲁客卿浑然不惧,跟着两人入了阵,这才笑了一声,拱手道

    “在下蒋合乾,有幸与通崖道友联手对敌,也是有些交情的,不知贵族还是否记得。”

    这话一出,顿时叫李曦明悚然,他读过族史,怎么能不知道

    当年郁家烈火烹油,两大筑基坐镇,设立了密林坊市,想要更进一步,偏偏同时触及了多家利益,甚至引起了萧家不满。

    李通崖联合多方,不但杀了他家老祖,还将坊市捣毁,捣毁这坊市之时就是与费望白、蒋家遗族蒋合乾联手,让郁家吃了大亏。

    蒋合乾还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让郁家的大阵轻易破开,李曦明只在书中读过这名字,觉得历史中的人物走到了面前,沧桑感扑面而来。

    可随后而来的,便是深深的惊悚之感。

    “此人是蒋家遗孤,蒋家曾经又是月华元府外门弟子所创,不知道有多少势力都在寻他,却始终不曾听闻他的下落。”

    “谁知谁知他竟然扮作一练气客卿,足足在郁家忍耐了几十年,最后将郁慕高害死不说,还促成了郁家分裂”

    想到此处,李曦明有恍然大悟之感

    “难怪难怪郁家堂堂世家,却没有任何维稳手段,太过轻易就这样几近崩溃,若非元乌峰插手过一次,郁家早就撑不住了”

    “原来都是此人在背后推动想要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要知道当年的蒋家昌盛一时,郁家、安家都是蒋家的外姓,后来主脉失势,又被周围的几个仙门默默推动,这才碎了一地。

    郁家正是其中最大得益之族,此后几十年内天才辈出,这才形成这样的局面,而蒋合乾忍耐百年时间,硬生生将这些东西报应回去了。

    不可思议的情绪刚刚过去,李曦明思来想去,发现此计还当真可行,蒋家传承之中应当有遮蔽气息的术法,虽然骗不过同等修为的筑基,却足以骗得这些练气团团转。

    等到郁萧贵身死,郁家已经没了筑基,哪里还有人能发现得了他真正的修为,就算是各家的探子也不过最多是有修为在身,根本看不透他。

    妙实在妙

    蒋合乾颇为满意地欣赏着他的表情,似乎从中得到了报复成功的快感,哈哈一笑,指了指北方,笑道

    “如何郁慕高的头颅和这份大礼,贵族可还看得上眼”

    他哈哈大笑,乃至于有些痴狂之色,慢慢平静下来,有些遗憾地道

    “只可惜通崖道友和望白不能亲眼目睹,倒是少了些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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