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邹风走的前一天,他们依旧在参加朋友间的聚会。
那段时间基本只要有局邹风就要带着她去,年轻人聚在一起总是放纵又热闹的,谈笑风生间,邹风也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会和朋友笑着开玩笑,搂着她。
只是每当聚会到后半程的时候,那阵子热闹逐渐冷却,邹风便只靠在沙发上安静地看向人群的方向。
从学生时代过渡到大学的这半年,不少人都已经是出双入对,在聚会中嬉笑着在一起哄闹。
昏昧的灯光交错间,夏思树就靠在他的身边,看他握着酒杯,嘴角勾着淡淡的笑,另一只手还牵着她。
那一瞬间,夏思树竟然在他眼睛里看见了羡慕。
那时年后已经过了这个寒冬最冷的时候,再过一段时间,南城的悬铃木又要长出新绿,凉风轻拂。
聚会结束后,两人从朋友家出来,已经是夜间的凌晨一点。
夜很深,路灯穿插在道路两侧,整条路上只有他们,夏思树垂着眼,感受到碎发被风吹拂,她走在他的身边。
刚才在室内暖气打得高,邹风身上只一件单薄的卫衣,手边拎着外套,他回过头,看她一眼,笑了声,抬手在她额头上轻拍了下“还晕吗”
夏思树因为这一下突然的举动而脚步略微停顿,在路灯的光线中抬起头看向他,摇头“不晕了。”
邹风说“车里有两瓶雪梨汁,解酒的。”
“哦。”夏思树“那我喝一点儿。”
车停在小区花园的外侧,上了车后,车载空调循环着暖风,夏思树脱下身上的那件情侣款棒球服,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v领宽松毛线衫。
邹风将扶手箱里的一瓶雪梨汁拧松下瓶盖,递过去给她,夏思树将外套扔到车后座,头发丝因为轻微的静电而勾在领口,她接过饮料,喝了两口。
车窗外风在刮,冬夜漫长而寒冷。
不知道距离日出还要有多久,车驶出停车场,开在漆黑只有婆娑树影的路上,夏思树偏着头,朝外望,手中的雪梨汁拧上瓶盖后放在腿侧,丝丝凉凉地从那层牛仔布料传递到皮肤上。
“是下午的飞机”夏思树忽地开口问。
邹风轻声“嗯”了一声,车停在了距离联高不远的那处江流边,天冷着,岸边干枯的芦苇依旧在夜风中扑扑簌簌。
车内是暗的,江边有一盏路灯。
还没从联高毕业时,邹风那个时候刚转到七班,掀起了些腥风血雨,之后在一个大雪天,她第一次坐上他的车,副驾驶,紧接着被他带到这里,接了很久的吻。
可是今夜没有雪,冬天也即将结束。
昏淡的灯光从挡风窗落进来,在肩头,在相交的手指边,在丝丝贴在颈侧的发梢,夏思树的额头和邹风相贴着,后背紧靠着车门和车窗,寒意透过来,她眼眶微红。
邹风把她带回了颐和公馆,在她曾经的房间,两人在这里有过许多意义上的初次。
沙发前的那处壁炉被打开,暖黄色的火焰光线温暖地铺着整间房间。
夏思树流了很多汗,眼睛是红的,她身上的毛线衫已经脱了,只剩下那件黑色的吊带内搭。
在即将天亮前,她靠着他喘着气,接近于脱力地在那张沙发上,在她望着天花板平复着的那段时间,邹风搂着她,拇指从她的眼角蹭过,轻声问“阿思,想回家吗”
她看着他。
这一天要结束了,他要走了,她也要走了。
“回哪”她轻声问,潮湿的睫毛轻微动了下。
“回家。”邹风垂眼看着她,喉结滚动,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回你自己的家。”
“在西港,离海边不远,院子中有一口小井。”邹风将她的话重复给她听“姓卞。”
是她爸爸的姓,也是她以前的姓。
壁炉上的火焰跳跃着,窗外有风声,寂静片刻后,夏思树忍不住小声问“你去找了”
“嗯。”他答,说着“很早之前就找了。”
“包裹拆了吗”邹风垂着眼,看她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和鬓角还未干的汗水交融在一起“是去年送你的生日礼物。”
那间别墅被法拍后,买主近些年生活在加拿大,联系到房主后,答应能回港办理房屋手续的日期只有月初的那几天,又恰逢申请大学最忙碌的一个时期,于是在西港待了差不多两个月才回来。
那个时候他已经想好会答应她,不管是什么形式和她在一起,借着东窗事发,送她走,他做好了和夏思树以后都不会再见面的准备。
这是他的初恋,失个恋也得烧钱烧到别人达不到的程度。
夏思树在一阵胸腔堵塞中缓缓呼出一口气,看着他肩头上她的咬痕,声音发闷“是我的了”
“嗯。”邹风点头,微笑着“是你的了。”
天将亮,风也停歇。
在临分别前,两人缠绵了一整夜,说得话少,但做得多,他们会是彼此生命中永远都忘不了的存在。
从浴室出来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夏思树的湿发被邹风用吹风机吹干,她拢着那条围巾,站在露台吹了会儿风,看着即将露出天光的暗蓝色天边。
“送我回去吧。”她微笑着转过身,在凌晨的冷风中看着邹风,平静地说。
正好是早班车开始运营的时间点,她说他想坐公交车回去,他点头。
公交车开得慢,走走停停,这样就能把这段路程延得久一点。
两人还是并肩走着,直到从公交站台到那栋居民楼楼下。
天微微亮,不知道今天会是个阴天还是晴天,终于还是走到了地方。
“邹风,就送到这吧。”夏思树停了脚步,身子微微倾斜,转过身看着他。
沉默片刻,邹风“嗯”了声,嘴角扬了点淡笑,但眼周有些红,说“等会儿。”
熹微晨光中,大门外的街道上已经有了行色匆匆的来往人影,夏
思树看着他抬手,将脖颈上悬挂在领口内的那根黑绳解下。
那块廖晚从佛寺求来,他从小带到大的檀木牌。
“过来。”邹风淡笑着对她说,抬手牵了她一下,将人拽到自己的跟前来。
夏思树喉咙微涩着,看着他将那块牌子带到自己的脖子上,邹风垂着眼,帮她系上绳扣,声音轻“赔你的那根绳子。”
居民楼中不少窗户已经亮了灯,猎猎风中,邹风的短发被风吹得扬起,他看着她,笑了“你要平平安安。”
看着悬挂在自己领口前的木牌,夏思树点头,“嗯”了声,嘴角微弯着,有些哽意,又被压了下去。
“那我上去了”她抬起头,轻声看着他说。
几秒钟过去,邹风在风中点了头,笑着说“嗯,上去吧。”
发尾在寒风中轻荡着,空气中带着冷意。
告别完,夏思树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垂着眼,沿那几级台阶缓慢地向上走着。
“夏思树。”邹风眼底红着,在身后忽地喊了她一声。
她脚步停了,隔着那段距离,转过身看向他。
“我爱你。”邹风依旧站在原地,身后的灌木丛在风中窸窣摇摆,他站在晨光初起的清晨中朝着她笑。
这是他给她留的最后一句话。
明明已经做好了分别的准备,但眼泪还是从夏思树的眼眶中涌出,只是这次邹风没再上前帮她轻轻擦掉。
那一刻夏思树甚至没记住两人最后的一眼,因为泪水涌在眼中模糊着视线,她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
她听见自己尽量声线平稳地说着“邹风,你一路平安。”
两人分别于那日的清晨。
几小时后,邹风坐上了2020年2月4日飞往纽约的那班飞机,那天刚好是立春。
万物开始生根发芽,大学生活继续有条不紊地继续,她身边少了一道人影,逐渐适应着没有他的日子。
而夏思树最后一次和他有联系,是在邹风到美国的一个月后。
那天他应该是喝了酒,夏思树接了一通从美国打过来的越洋电话,接通后对面久久地没有开口,明明邹风在美国的所有她都不清楚,可她知道那通电话是他打的。
在长久的沉默后,夏思树的睫毛潮湿了几秒,她弯了下唇,轻声问着“邹风,你是想我了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