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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第三九幕
    一想到希尔德是在向自己表白的事实,周济慈罕见地开始出神。

    这么久以来,他其实看得很清楚,学院喜欢他的,无非是贪图一时的青春和新鲜,又或许只是喜欢他舞台上的某个角色,真心又能又多少呢。

    作为男人他自己也很了解,男人口中的陪伴,无非是肉欲的代名词,而他向来对这种野兽般的欲望避之不及。

    他会爱上一个人吗他不知道。

    周济慈其实想过毕业后就回到修道院,成为一名神父,从此侍奉在主的身旁。

    但一想到希尔德,他总会想起那个狭小破旧的小阁楼,隆出去工作的时候,他会爬上阳台,眺望夕阳下的伦敦。

    夏日总是格外地躁动,邻居家后花园墙壁上的常春藤发疯地剧长,蝉鸣声仿佛被拉长了,他伸出手,指尖从那橘红的夕阳日光中穿过。

    夕阳缓缓坠落,远处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尖顶和雕塑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瑰丽,仿佛是一座金色的宝塔,尖顶的光芒形成十字架的形状。

    从这个阳台,他还可以看见希尔德的房间。

    每当希尔德想他的时候,会在窗台上放一朵纸玫瑰,他一看到纸玫瑰,就会爬下阳台,跑到希尔德的房间陪他。

    这是独属于他们的暗号。

    “你终于来了,我给你准备了蛋糕和酸奶。”

    看到他的到来,金发男孩吃力地从枕头上扬起苍白的小脸,那双绿色的瞳孔明亮清澈。

    这么多年过去,这段记忆已经逐渐模糊,偶尔闪过的,是那座爬满常青藤的后花园,还有金发男孩苍白虚弱的小脸。

    时光荏苒,光影破碎。

    房间里突然变得很静很静,静得他能听到自己心脏的搏动声,像是心脏里曾经种下的一颗花种,迫不及待地想破土发芽。

    心里各种情绪翻涌,周济慈起身,拿起烟盒,打算去阳台上透透气。

    但他刚出门就听到室友的房间里传出奇怪的声音,当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他不由地站住。

    “keats,我爱你”

    伴随着这一句句告白,还有器物的嗡嗡声和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意识到室友正在做什么,周济慈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没有进门当场撞破,只是敲响室友的房门。

    “你还没睡吧,出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房间里突然传来东西被掀翻在地方的声音,嗡嗡声随之停止,还有男人惊恐的声音“我,我马上出来。”

    等室友穿好裤子出门后,就看到周济慈坐在沙发上平静地看着自己,语气冷冷道“我明天会搬出去。”

    知道他是发现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室友也没有要辩解的意思,而是语气哀求道“能不能不要搬出去我,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男人,但只要让我能每天看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周济慈叹气道“别闹得太难看,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和你合租的。”

    他找这个毛子合租,就是因为室友信仰东正教1313,而且经常和美女出去约会,非常安全,谁能想到是个表里不一的。

    室友脸上还残留些许情欲后的潮红,眼神迷离道“可是,keats,你如果不爱我,为什么要给我做饭呢”

    周济慈反驳道“我不是给你做饭,我只是作为室友,友好地邀请你和我一起吃饭,只要是我的室友,我都会邀请他,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你。”

    他做梦都没想到,一场饭都能让室友产生误会。

    “而且,你可是东正教徒,你要是喜欢男人,对得起自己的主吗”

    一提到自己的主,室友突然就激动起来,他猛地拽下挂在脖子的十字架项链,捧起茶几上的耶稣泥像,疯狂地把泥像砸得粉碎。

    他张开双臂,激动道“我的神是个假的,祂是个高高在上的骗子,只有你才配做我的真爱亲爱的,你为什么不看我我难道不配得到你的爱吗”

    说罢,他猛地扑过来,泪流满面地想亲吻周济慈的手。

    周济慈连忙收回手,把室友推倒在地,夺门而逃。

    “不准走,你不准走”

    他头也不回地跑下楼,把所有的呼唤声都甩在身后。

    从合租房离开后,周济慈不知不觉地走到歌剧院前的公园里。

    英国的夜晚总是遍布浓雾,昏暗扭曲的街道氤氲在雨濛濛的浓雾中,让人不禁想到英国早期的侦探片,鬼气森森。

    周济慈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给自己点燃一支草莓味的香烟,无声地叹气。

    今晚找个酒店歇息吧,搬出去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还好他出门前带上自己的钱包,不然今晚说不定还得睡公园。

    就当他郁闷地抽烟时,耳边突然吹来熟悉的声音。

    “keats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

    原来是希尔德,他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周济慈愣愣道“你怎么在这”

    “哦,我的戒指不小心落下包房里,回来找找,我听说公园今晚有集会,所以来走走。”

    希尔德扬扬手中的鸽血石戒指,上下打量一番周济慈,迟疑地开口道“那你呢你怎么还不回家,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周济慈叹气“今晚我怕是回不去了。”

    “那你今晚跟我回家吧。”

    希尔德脸上有种让人值得信赖的东西,眼神清澈,看不到一丝阴霾。

    周济慈努力想从他脸上看出点其他什么东西,但却是徒劳,希尔德脸上都是真诚和善意,看得人心里一暖。

    这让他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希尔德,或许人家根本没那个意思

    他只是迟疑片刻,便点头答应。

    见他同意,希尔德露出浅笑,碧绿的瞳孔里闪烁着近乎妖异的光。

    但是呢,希尔德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keats为什么今晚会

    跑出来。

    他早就知道,keats那个室友是喜欢用按摩棒玩自己的变态,但是没有这些变态的衬托,又怎么能突出他的阳光和纯洁呢

    他甚至还在出租房里安装了窃听器,在听到两人吵架的声音后,他马不停蹄地让司机掉头,然后装作和keats偶遇的模样。

    不过这些都是他私下的行动,keats是绝对不会知道真相的。

    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希尔德亲自为周济慈拉开车门,仿佛是在为自己的猎物打开自己精心打造的牢笼,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黑暗中,他那双绿瞳闪烁着饿狼一样的光,无声地笑。

    但在上车后,他的笑容立刻又变得清澈无尘,他把手放在周济慈的膝上,温声道“今晚,我们一起睡好不好我一直很想你”

    这天晚上,他们歇在希尔德在英国购置的庄园里,可能是因为白天想起过去,周济慈今晚罕见地做了噩梦。

    他回到多年前那座阴森的傅公馆。

    他怎么也逃不开这场噩梦,身后有一群看不清脸的人正在追他,前方是阴冷黏腻的黑雾,伸手不见五指,找不到方向。

    黑雾里伸出黑色大手,扯住他的脚踝,他摔倒在地。

    那群看不清脸的人后面逐渐出现个身形巨大的怪物,怪物蹲下身,死死地掐住他的肩膀,神色狰狞道“再跑,我打断你的腿,别像你那个疯子妈那样尖叫,给我闭嘴。”

    他捂住自己的耳朵,双眼紧闭,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等周济慈浑身大汗地从梦里醒来时,希尔德正把他搂在怀里,低声地安慰着,小心而不着边际地亲吻他的头发。

    梦魇吞噬了他,让他疲惫不堪。

    希尔德一边安慰地轻拍他的背,一边温声道“你这是怎么了,亲爱的。”

    “我只是做了噩梦”

    周济慈有气无力道,他脸色苍白,像是褪去所有血色一样憔悴,只有眉毛和眼睫是乌汤汤的浓黑。

    一直以来,他都在不断地失去,所有他珍爱的人都不断地离他而去。

    爸爸,妈妈,还有隆

    他有时候会想,自己是不是天主教义中的罪人,所有他爱的人都会受到伤害,所以他不再期待,也曾想过永远侍奉在上帝的身旁。

    但在内心深处,他其实也很想找到永远不会离开他的人,能有个人陪他,他就很满足。

    希尔德会是那个能永远陪他的人吗

    他任由希尔德把自己抱在怀里,眼睑闭着,气息微微道“小时候,你在那座房子里养病时,你会感到孤独吗”

    希尔德从放在床头柜上的水盆里捞出一块锦帕,给他擦拭额头上的冷汗,温柔地回道“是啊,我很孤独也很害怕,所以经常用蛋糕和酸奶诱惑你,希望你常来陪我。”

    周济慈轻笑道“你就算不给我准备蛋糕,我也会来陪你,因为我那时也很孤独,我很感谢你那时能陪我”

    希尔德眼神闪动,低声道“怎么会,更感谢的是我才对。”

    他从小生活在一个尔虞我诈的家族里,年少时他还会向歇斯底里地朝那个男人大喊大叫,殊不知那样的自己只是别人眼前可笑的小丑。

    如今的他是经过千锤万磨的人,他已经渐渐地被同化,同化成那个家族里里丧尽良知的怪物。

    只有keats能让他回想过去最真实的自己,那个小小的、躺在床上等死的小男孩,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啊。

    我们本来就是如此相似的人,同样的孤独和寂寞,那彼此相爱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周济慈闭上眼,喃喃道“我没跟我说过我的过去吧。隆其实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的父母早死了,但我很爱他,我是真心拿他当父亲看。可惜,他早早地离我而去,我恨那些人”

    在他说自己的过去时,希尔德只是耐心地倾听着。

    两人四目相对,希尔德的目光炽热地让他身体发烫。

    这时,周济慈突然开始念道“我们目光相接,交换着气息,双唇对双唇,眼睛对眼睛,这样你便是我的,过去是如此,将来也是如此”

    这是尼伯龙根的指环里,齐格飞对妻子的告白。

    希尔德下意识地回道“我相信命运,我知道我们注定要在一起的。”1

    他握住周济慈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温声道“亲爱的,你能明白我相信的命运吗”

    周济慈轻轻地点头“我明白的。”

    在得到周济慈的回答后,希尔德激动地去吻他的手“亲爱的,我爱你,我爱你”

    他的吻慢慢地移到周济慈雪白的脖颈,轻轻地舔舐啃咬。

    这种炙热的爱抚让周济慈觉得很陌生,但并不让人觉得讨厌,希尔德金色的长发垂在他的脸上,让他觉得痒痒的。

    他们像雨夜中相互依赖的两条藤蔓一样开始纠缠,越缠越紧,在升高的热度中炸开满室的汪洋。

    希尔德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周济慈迟疑道“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而且他没有经验,要不要先去看书学习一下才是。

    希尔德轻笑一声,他解下自己领口的扣子,握住周济慈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亲爱的,你不想要我吗”

    黑暗中,随手可触的是一片温热饱满的胸膛,还有那心知肚明的原始yu望。

    第二天周济慈醒来后,就看到自己的无名指上缠绕着一缕金色的长发,像是一枚金色的指环,誓言和承诺的象征。

    希尔德平静地躺在自己的身侧,这时,周济慈才发现,希尔德连睫毛都是金灿灿的,非常漂亮。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从床头柜里抽出剪刀,剪去无名指上缠绕的一缕金发,又从自己稍长的头发上剪下一缕,将两束头发缠绕在一起。

    “你在做什么亲爱的。”

    因为他的动作,

    希尔德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他撑起身,被子从他腰侧滑下,露出痕迹斑驳的上身。

    “没什么。”

    把两缕头发缠好后,周济慈又回到床上,把手扶上希尔德的腰,轻声道你痛不痛啊▔”

    他听说,做为承受方,可能会比较痛。

    希尔德轻笑着摇头“你动作那么温柔,我怎么会痛。”

    他去拉周济慈的手,语气甜腻道“我们再睡一会儿吧,已经十一点了,你也来不及去上早课了,再陪我一会儿嘛”

    要不是他有喉结和结实的胸肌,他这样撒娇的模样,倒真像个缠人的金发甜心。

    周济慈无奈地笑“我从来没有缺勤过唉。”

    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在希尔德身侧躺下。

    反正已经错过早课,那今天就不去上学了。

    他难道这样任性一次,但并不觉得讨厌,反而是很新奇的一种体验。

    两人又沉沉睡去,窗外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打在拼花玻璃窗上,像是一首安眠曲。

    从那天过后,学院里所有人都知道,戏剧社那个名草有主了,他男朋友便是学院刚来的交换生,希尔德。

    学院的各种风言风语,周济慈向来不在意,他的生活依旧和往常一样,唯一多了的,就是身边的男友而已。

    希尔德的爱是纯洁的,他的态度和做朋友时没区别,周济慈没有感受到爱情给他的束缚感和窒息感,反而很开心。

    希尔德是很懂得玩乐和享受的人,用他的话来说,青春的时光稍纵即逝,要懂得及时享乐。

    周济慈在他的带领下,尝试了很多永远不会尝试的新鲜事物,他们去南极看极光,去埃及看金字塔,甚至还去非洲的准猎区狩猎。

    他很快乐,从而没有那么快乐过。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整整一年,直到有一天,周济慈收到一封匿名信,还有几张照片。

    “你真的了解你的男朋友,他一直都在欺骗你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