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 62 章
    钟瑀没想到钟逾白会突然现身。

    他怔愣了一下。

    在这阵沉默里,钟逾白又平静地问一遍“怎么不说话想知道什么。”

    对面的男人看着他,镜片底下的双眸徐徐滋生出一点锋芒,带着尖锐的冷意我问了你会告诉我吗”

    钟逾白默了默,而后微笑“你怎么知道不会呢。”

    “”

    他说每一个字时,都太深沉,眼神也足够淡然,钟瑀根本看不穿这个人,他以为成长多年,终于鼓足勇气,可是眼下看来,好像没有。

    他一回国,就成了敌人帷幄之中的棋子。

    钟逾白很厉害,懂怎么见招拆招。

    又或许钟瑀的那些招,他根本不放眼里。

    钟瑀深埋心里的痛苦化作嘴角的一点冷笑“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算计我呢。”

    钟逾白稍一沉默,而后低下头,看一眼他的手腕,问“手的事,还在生气”

    “你别在这里装好人”钟瑀斜睨着他,眼尾泛红。

    钟逾白看向他的眼睛,顿了一顿。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想哭,是因为委屈吗

    他忽然有点想笑,还会把委屈情绪放在脸上的小男孩,是没有资格同他博弈的。

    钟逾白仍然冷静,语气温柔下来一些,说“去西楼,帮我和一嫂问个好。”

    钟瑀不假思索“她不需要。”

    “不需要也问一个。”

    他说的话云淡风轻。

    钟瑀扫过他的眼,霎时间意识到什么,眸光一紧

    他在这时提起,他的妈妈。

    一个空有孤胆的人,还有牵挂在世间,太容易被人拿住把柄。

    “钟逾白你”

    钟逾白打断,为他这目无尊长,直呼其名的行为,打发说道“没别的问题就去吧。”

    “再见”

    家里很快安静了下来。

    钟瑀没被打断腿,钟逾白也没抓着他迫问。

    他把他放走。

    回到房间,宝瓶柱的阳台栏杆前。

    钟逾白站了会儿,看着停在花园里的车,西楼那边过来的佣人正在帮忙把箱子往车上提。

    他知道那天跟车的是钟瑀。

    钟逾白当他是一个小小蚂蚁,他自然不害怕。只不过车上多一个人,就难免逼快了他的心率。

    爸爸说的软肋两个字,对他是最重的威胁。

    当然了,谁没有软肋呢人与人的纠葛,无非为爱而恨,因恨而执迷不悔。

    近处,是一棵高大的相思木。

    钟逾白的视线落在树梢上。

    枝头已有了一点点枯意,短暂的秋天就要翻篇,不久后,南国大地会迎来漫长的凛冬。

    楼下,钟丹婷开始练琴,不算有天赋的小朋友,很苦于这件事,弹几分钟就哀求老师能不能出去玩一会儿。

    老

    师忧心不已,压着声音也哀求“再练会儿吧小姐,你你你练成这样我没办法交差啊”

    琴声生硬生涩,但钟逾白倒是觉得挺悦耳的,她弹的是宫崎骏的曲子,哈尔扶着苏菲在空中漫步的那一段音乐。

    再熟悉不过。

    他在这曲声里被召回了过去。

    当年,陈影莲和钟炳文的婚姻很短暂,短暂到钟逾白对钟家的幼年记忆缺失得很干净。

    一十年前,钟林在泊洋掌权,他盛气凌人,手段阴毒。

    陈影莲嫁到他家,上桌吃饭都要看人眼色,而她的丈夫钟炳文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忍忍吧,别招惹他们,我们好好过我们的就行。”

    忍得了吗当然不。

    她说搬出去。

    钟炳文又有话说“在钟家吃穿用都不用你愁,还有佣人服侍你,哪里不好了。”

    话里隐隐有对女人主意太多的不满。

    他想要的不是个指手画脚的妻子。

    陈影莲千金之躯,长了一身傲骨,实在受不了这里的生活气氛,不久后就领着钟逾白出了国。

    堪堪在出国前,她阴差阳错开了钟林的保险柜,翻到了他的黑账本,那些险恶的、见不得光的贪婪,赫然眼前。

    重重一沓罪证,到头来,压垮的却是她的生命。

    钟逾白对这个冰冷的钟公馆没有太深的记忆,他只记得在星洲的家,他和妈妈在一起的家,那边的院子里也种了一棵相思木。

    来时逢冬,一个不存在于星洲的季节。在文艺作品里见过美丽的大雪,没想到身临其境,却是如此的枯涩、难熬。

    再不习惯,他也就这么熬了过来。

    眼下这棵树,是他回来那一年托人栽下的,他在这里造了一个家。

    可惜树是假的,家也是假的。

    没有柔婉的身影坐在树下,教人读诗“jane,今天的古诗有没有学会”

    小小的女孩在她的腿上,“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汗滴禾下汗滴嗯,”

    她眼睛滴溜溜一转,很会耍滑头“想不起来了,我去问问少爷”

    背不出句子,她一点都不会难为情,提着裙子,就翩跹地飞走,从深春里飞到了他的身边。

    “汗滴禾下土后面是什么”jane抬起一张红润的脸,求助看他。

    钟逾白笑她,“小小年纪,就知道作弊”

    他轻扯她脸颊,说“自己想,想出来,给你买冰淇淋。”

    有了冰淇淋的诱饵,那首诗就背得很轻松了。

    想到这里,钟逾白露出一点笑容,看着树下,好像那儿真有个小孩在迎着他跑过来。

    他今天回钟家,也是来取东西,碰见钟瑀纯属巧合。

    从沈束那里拿回来的照片,还在书橱。

    他和纪珍棠的合影,两个人坐在鲜花丛中,海棠未雨的春日,岁月静好。

    他习惯在书房放置相簿,

    书房是公用的,但钟逾白用多了,大家便心照不宣地让出领地,在这个家里,惹他实在没有必要。

    人人谦让,海阔天空。

    想看怀南小山写的经过海棠第 62 章吗请记住域名

    然而钟逾白最近发现,钟家不再安全了。

    他便想要将一些贵重的东西顺走。

    望着这张照片,他短暂失神。

    那天,她问理想。

    钟逾白答不上来。

    但他想起,他年轻的时候也爱看书,香港作家,她唯爱亦舒,他喜欢金庸。

    喜欢昭彰的英雄主义,和绵绵的儿女情长。年少时,他向往的,是驰骋于未知。如文学里的江湖滔滔,风雨飘摇。

    那对一个少年来说,是很诱人的东西。

    现在当然不再说了。

    他长大了,不再像年轻时拥有一腔滚烫的热血,只不过那天听她问起,他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些青春里的经历。

    真谈起这个,还挺荒唐的,所以没有说,他的理想是做金庸笔下的侠客。

    浪迹天涯的情结总在十几岁时拔节到高点。

    之后,就慢慢地成为了在锁链下知世、涉世的人。在人生的长夜里,看灯花瘦尽,风雨潇潇。

    那不是他憧憬的世界。

    如今再谈这两个字,理想是什么呢

    或许是,被荣华富贵糊掉的快意江湖。

    照片被钟逾白珍重地收好,他每次走出这个家门的时候,心情都会略感畅快。

    十一月初,青城落了初雪。南方的雪零零碎碎,不像鹅毛,像一场更冷些的雨,没有什么意境可言。

    纪珍棠去开一个论文导师的小会议,她缩着肩,走在雨夹雪里,远远见一辆豪车停在教学楼下,步子一顿。

    觉得下车的男人面熟,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纪珍棠才喊出他的名字。

    “小高”

    当时给她拿一堆高定,让她在寝室换装的一根筋男人。

    小高西装笔挺,脸上带笑走过来。

    “钟逾白让你来的”

    男人点一点头“走吧,纪小姐。”

    纪珍棠蒙了下“走哪去”

    小高说“你上哪去,我们就走哪去。”

    她更是不解“你要陪我上课”

    小高啊了一声,说“钟总没跟您说呀,这段时间我陪您上课,吃饭,寸步不离。”

    “”

    纪珍棠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但旁边有同学喊了她一声,说一起上楼,她就把疑惑憋回了肚子。

    小高很称职,走哪跟哪,又保持点距离,比如她上课,他就在外面坐着,她吃饭,他隔两张桌子陪她吃,怕打扰她生活。

    直到把她送到家门口,他才安心离开。

    纪珍棠给钟逾白打电话,夸奖他“你派的保镖很称职,说吧,我被谁盯上了”

    他只简单说道“防患于未然。”

    纪珍棠失笑一下,心有

    领会。

    他没说具体,她就不再问了。

    “反正你会保护好我的,对吧”

    钟逾白应一声义不容辞。”

    他此刻站在泊洋的楼顶,打着电话,看外面萧瑟的冬。

    钟逾白很喜欢站高,他觉得看得远,很利于布局和筹谋。楼的高度,如地位的高度。

    纪珍棠没来过他办公室,她好奇过,说你们这么大的玻璃大楼,在楼上看风光是不是很好呀。

    很好吗

    也不见得。

    泊洋的写字楼,选址靠近他和青大签约合作的产业园区,并不在繁华竞逐的城中,望远些,全是在建的,灰蒙蒙的建筑物。

    再望远,就到苏市,一座突兀孤立的北寺塔,一到阴雨天气,氛围肃穆。

    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

    唯有塔底的钟声在心间,能唤醒一点六根的知觉,红尘的余温。

    幸好她没有来看过,不然也会觉得孤独。

    这儿一点也不光鲜。

    今天起了点雾。

    钟逾白本来打算去趟沉章园,因为钟炳文邀他去下棋,他到半路,觉得索然。

    明明从前例行公事,陪他爸下棋,打牌,没有什么变数,平静地赴约,不会有无聊这类烦闷心绪出现,但他今天觉得格外疲乏。

    于是将车开到了雨灯街,车上摆着早给她准备好的礼。

    怕打滑,钟逾白开得挺慢,尚没到青云坊的门牌下,经过一个罗森门口,一眼瞥见了坐在窗前吃关东煮的小姑娘。

    车子被他往回倒了一段。

    纪珍棠在玩手机,被微凉的指骨碰一下耳朵。

    她缩着肩,回头看见了穿黑色大衣的男人。

    钟逾白坐下来,同时在椅子上搁下一个奢侈品包包。

    她正要欣喜的神色猝然一敛,看他古井无波的一双眼,问“给我的什么日子呀”

    钟逾白说“爱你的日子,都是节日。想送就买了。”

    纪珍棠一笑,脑袋在他怀里蹭了下,“啊,怎么这么甜呀,你每天多说几句话,我就要被你甜死了”

    看她笑意暖暖,他忍不住捏一下她的脸颊,也轻轻一笑。

    纪珍棠又看一眼新的礼物,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那只包就崭新地坐在他们中间的凳子上。

    她是不合时宜地想起,当年钟珩为了她扔过一个包。

    当时装的多潇洒,心里就有多惋惜。

    那可是爱马仕啊

    如今,一个牌子,不同款式。指尖触过去,轻轻一提,触手可得,但一点微妙的感慨让手顿了顿。

    “在想钟珩”钟逾白一语道破。

    又被精准读心,纪珍棠在心里骂了句靠,望着他飞快眨眼,掩饰局促。

    钟逾白神色淡淡。

    她差点都忘了,她跟钟珩吵得激烈那天,在爬山虎遍布的行政楼下,有人蛰伏暗中,作壁上观,看

    完一出好戏。

    他自然也看见钟珩不忿地丢掉了那个包。

    钟逾白望着她,忽然问“还记得他的样子”

    这问题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但她没做理解,于是脱口而出你这不是废dashdash”

    讲到一半,察觉到他不是此意,纪珍棠赶忙机灵地改口,举手投降“忘记了,忘记了”

    钟逾白握着一杯暖手的清茶,淡笑着“说又不说,当我会吃醋”

    她怨言很深“嗯嘴上说着不会吃醋,动作却很诚实,让我三天三夜下不来床。”

    他笑深了一点,方才一路过来,心底的索然在言辞之间便一扫而空“我没有这么蛮横。”

    纪珍棠往嘴里塞丸子,笑说“好啊,不认账。我下次一定要保留罪证,让你没话可说。”

    钟逾白喝了一口杯中水,唇畔留一点清浅的茉香。

    “不过你当时”她有话要说,斟酌一番措辞,“就一点也不介意吗明明看出来我动机不纯。”

    他不以为意地说“我也没有纯到哪里去。”

    纪珍棠看着他,笑意阑珊。吃完几颗丸子,她指着包包说“你来找我是送东西吗”

    钟逾白说明另一个意图“顺便来看看姑姑。”

    她惊道“啊,我姑姑都成你姑姑了,叫得真是顺口啊。”

    他淡笑应对她的揶揄,等她吃完,一同走出罗森,忽然偏头看她,问“在哪儿迷路的”

    纪珍棠没懂“什么”

    “小的时候。”

    她顿了顿,慢慢想起,和他说过小时候在雪天迷路的事,纪珍棠指了下三岔路口处青云坊的牌坊,“就前面。”

    那一次,还是警察领她回去的。

    明明落棠阁就在眼前了,可是报不出地址,也看不清前路,就在离家一百米的地方呆呆地等了很久。

    钟逾白从车里取了一些用来笼络家长的珍贵布匹,精装礼盒被他提在手中,他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牵进朦朦的雪光里。

    “走吧。”

    除了他,不会有人把她的只言片语如此珍重地放在心里。

    “你怎么还一直记得啊。”纪珍棠失笑了一下,强撑的嘴角,是在竭力掩饰泪腺松动的开关。

    钟逾白说“我一直记得,是因为你一直记得。”

    她小小的一只手,因为体温太低,被他整个裹进温暖的掌心,密不透风,纪珍棠被他捂着手,不由暖到了心窝里。

    他说“因为八岁的你一直记得。”

    雪粒变得厚了些,拍在她的耳朵上,有了轻微的擦碰感。

    纪珍棠睫毛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泪还是雪,她抬起眼皮认真地看他。

    是那个孤立无助,在雪里等着救援的小孩在看着他。盈盈秋瞳,眼波楚楚。

    这一次,不是走进风雪,他们正在穿越风雪。她跟着他的脚步,走出了伤痕累累的童年。

    他希望她的疼痛翻篇,也承诺她从此不会再迷航。

    “小小棠,”钟逾白低眸看她,眼神温柔,像是真的在看着那个迷过路的小孩,揉着她的头发,浅笑说,“这次真的回家了。”

    怀南小山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