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使人落后。

    这句话虽然人尽皆知,但艾尔海森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毕竟在艾尔海森眼里，他自己从未骄傲，只是单纯比其他人更加聪明而已。

    而或许命运的确偏爱聪明人,艾尔海森之前的生活中，的确从未遇到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因此，直到他在忙于解决【造神计划】相关的事件间隙、忽然发现亚西比德已经与人缔结了学术家庭时,他才意识到——有时,自信是盲目的。

    ———

    击破【造神计划】是简单的，但翦除大贤者的羽翼、恢复教令院的秩序却是冗杂而麻烦的。

    不说本就兢兢业业的赛诺、和始终对须弥怀抱希望的迪希雅，就连向来拒绝加班的艾尔海森，在这种时候都不得不连着工作几日,以确保须弥权利交接阶段的社会运行。

    因此严格来说，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常，是有情可原的。

    最初的变化是消失的早餐。

    亚西比德专门制作的、便于在看书时拿取的食物。虽然过去也不是每天都有,但在艾尔海森熬夜或是疲惫的早上从不缺席的关心,不见了。

    然后是越来越少见的身影。

    一个是负责审批阅读权限的大掌书,一个是负责制作阅读证明的书记官，虽然亚西比德因固执的骄傲，总是想要保持与艾尔海森的距离，但毕竟职责所在,完全见不到面对于二人来说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除非其中的某一个故意躲着。

    最后,是从某一天开始锐减的留言。

    归还的图书过几天去看还是原来的样子,不管写下什么,都再没有人在字里行间留下评论。句尾后大片的空白仿佛在嘲讽一样,嘲讽被剩下的这个【al】的，疏忽大意。

    ——让人非常不愉快。

    ——养成一个习惯要21天，可戒掉一个习惯却需要更久,人类的本性如此贪婪，占有的东西就不愿放弃。更何况是如同空气、如同阳光一样，渗入生活细节中的、点点滴滴的感情呢？

    ———

    终于解决所有后续，一早便来到智慧宫的艾尔海森翘着腿，看向空无一人的借还书处，挑起眉——已经步入正轨的平静的生活，为什么总有人要来破坏？——他心里想道。

    ———

    太阳自地平线缓步上升，一直攀到了巨木顶端。临近中午的时候，智慧宫门口终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艾尔海森抬起头，正对上姗姗来迟的亚西比德的眼。

    和过去一样的冰蓝色的猫眼，眼角微微上扬，透露出几分娇惯和无辜——即使是因震惊而瞪大的现在，依旧显得那样好看，好看得让人烦躁。

    “好久不见，亚西比德学长，”艾尔海森啪地合上手中的书籍，一只腿叠在另一只上，双手交叉放在膝头，仿佛全不在意似的看向亚西比德，“你看起来不是很想见到我，发生什么事了么？”

    ——明知故问，是的。

    即使是艾尔海森，也

    依旧有宣泄情绪的需求，也会有报复的冲动，虽然短暂。

    ———

    “…艾尔海森。”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你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虽然在答应母亲联姻命令的时候，你就预见了会有这么一天。但你一直衷心祈祷这天来临得晚一些。然而现实却不会为你的意志而转移——坦诚的时刻终将到来。

    仅剩的尊严挽救了你摇摇欲坠的身体，强忍着内心的剧痛，你抬起眼，艰难地、固执地回复道：“...好久不见，听说小吉祥草王将你任命为了代理大贤者，恭喜。”

    “恭喜？”艾尔海森有些玩味地重复了你的话，有着奇异瞳孔的眼看向你，露出近乎嘲讽的神情，“不，应该是我恭喜你，亚西比德学长，恭喜你与伴侣结成学术家庭。”

    像是被什么击打中额头，大脑一片混乱，耳朵嗡鸣，想要呕吐的欲望忽然涌上来。

    而你却只能强压下一切痛苦，躲开那双凌厉透彻的眼对视，含混地敷衍道：“…谢、谢谢，抱歉我还有事…”

    “什么事？去见加扎里么？”

    听到你的回答，艾尔海森站起身，修长有力的腿摆动，最终停在了你的面前。

    “有趣，”被手套包裹的手伸出，按在你的胸口，又逐渐向上，抚摸过脖颈、脸颊，最终停在你的唇边，艾尔海森嘴角微微勾起，看着你：“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毛细血管充血——亚西比德学长，你连被我碰到都如此兴奋，却最终选择了另外的人。”

    “——他能满足你么？”

    他冷淡着脸，像是完全出于好奇、不带丝毫恶意地问你。

    ———

    一个问题。

    如果造神计划没有影响到艾尔海森的生活，他会去帮助旅行者和小吉祥草王么？

    答案是，恐怕不会。

    道德、法则、伦理、秩序，这些人类自己设定的桎梏对艾尔海森来说没有意义。他追求的，一直只有平静的生活，或者换言之，是按照他所认同的规则体系运行的世界。

    那么，一个愿意为了维护独属于自己的规则，施行自己的意志，而参与进神明纷争的人，会将囊中之物取出，让度给他人么？

    ——想得美。

    ———

    智慧宫密布的书架间，艾尔海森将你按在散落着书本的证悟木长桌上，不带一丝怜惜地亲吻着你。

    那是剧烈的、凶狠的亲吻，让你的口腔弥漫血腥气，舌尖痛得颤抖——像是某种冰冷的机器，用金属质地的零件撑开人类柔软的内里，无情地、冷酷地侵占其中，不管人类哭喊的多么凄惨——但你却舍不得推开他，只是顺从地张着口，任他撕咬你的唇舌，侵占你的领地。

    是因为爱意、歉疚、或是单纯的欲望？

    人类的思想总是如此复杂，在感情单纯洁白时不敢前进，肮脏堕落时反而可以坦诚。

    ———

    智慧教你谦逊，欲望却要你悖德。

    还带着体温的绿色披风盖下来，短暂地遮盖了桌上的书籍，你决定抛弃理智，任银丝顺着桌子边沿垂下、如海浪般波动。

    ———

    几天后。

    许久未出场的旅行者和派蒙走在须弥的街上，有些疑惑地看向手中的任务单。

    “好奇怪啊，这么简单的任务，却有这——么多原石，”经过须弥洗礼终于长了点脑子的派蒙眯着眼睛，像看即将爆炸的火史莱姆一样看着旅行者手里的小小卷轴，“可疑，太可疑了，冒险家协会的委托人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

    “我说旅行者，这不会又是个拉娜骗局吧？”手掌捂着嘴，白色的小精灵凑到旅行者耳边，小声提醒道，“你懂的，就是救下个拉娜，然后就要上天入地开锚点，跑遍半个须弥集齐76个兰那罗之类的任务。”

    “…应该不会吧。”显然也想到了【森林书】执行时的经历，旅行者哽咽了一下，但很快又理智地说服自己道，“你看这个任务描述，只是让我们陪加扎里返回巨像遗迹，帮忙解读伽毗鸠师的手稿而已，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

    ———

    当然不会有问题。

    创造一些机会而已，就算是大风纪官亲自检查，也没有任何违反常规之处。

    但也可能稍微有一点，如果利用他人的愧疚也算是罪行的话——不过，只要受害者甘之如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是么？

    ———

    书记官的办公室外，某位路过的学者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长叹了一口气：“唉，又错过了书记官的工作时间，明明好不容易说服了大掌书要来了阅读权限，只能下次再来了。”

    学者挠挠头，颇有些颓丧地转过身，却隐隐听到一声低吟——“…唔…慢…艾尔…”

    那声音如泣如诉，仔细想来甚至有点像那位【智慧宫的蓝宝石】，但当学者再想找寻时却毫无踪迹。

    “奇怪，听错了么？”挠了挠头，学者哂笑了下，转身离开了书记官的门口，“唔，也是，大掌书已经有了伴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里的…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