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大起居。
这个词有点别扭,可以用“上朝了”来进行一个简单的替换。
所有重要的,有资格参加朝会的官员按照他们的职位高低排排队,鱼贯而入。
走路的时候是要守规矩,且从容不迫的,绝不能失仪。可这两日发生的事有些蹊跷,让有资格参与进去的官员感到心惊,没资格参与进去的感到兴奋和好奇。
于是满大殿除了飘着馥郁而凛冽的香之外,还飘着各色的眼光,以及数也数不完的心眼儿。
百官大起居时,官家也该好好地穿他的冕服,但众所周知,官家修道,皇帝的衣服就比不过神仙的衣服了,所以他今天也是穿了一件道士款龙袍来见百官的。
神情平静,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不开心的意思前排的官员神情肃正,似乎谁也不曾抬头直视君王,但谁都仔细地将官家的神情记在心里。
今天看着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七拜”之礼后,有天真的官员这样想时,太子突然就上了奏表。
太子说,儿臣要弹劾弹这个前番引起边患,破坏契丹百年之好,而今不思报国,又一心为金人说项的逆臣
吃瓜群众们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
弹赵良嗣嘛,这人原是辽人,是叛徒,原先吃辽人的饭,现在又张罗与金人联盟,可金人归还燕云那般不情不愿,这是他的错还有两次燕京之战的失利,也都有他知情不报的过错
亏官家特意许他姓赵呸
弹他断然没错的
再考虑到宋金联盟时,他几度出使,在官家面前极受器重,赐姓赐官赐爵一个不落,财帛赏赐更是晃瞎了人眼,那大家就看他更不顺眼了
凭什么他能从官家那捞来许多赏赐啊弹他弹他这个阿其那,塞斯黑
太子一开口,下面的大臣们有噤若寒蝉的,也有立刻应声附和的,破船也有三斤钉,赵良嗣这儿却一颗都没有似的,没一个人替他说话。
于是大臣们又开始互相抛眼色了,赵良嗣抱太子大腿也算努力,这怎么一个朋友都没交下,还被主君给卖了哇
闹哄哄一阵后,又静了下来。
有人偷偷去看赵良嗣,有人偷偷去看官家。
风暴中心的赵良嗣低着头,一声也没有,像块木头似的。
居高临下的官家面色还是平静极了,一点也不曾为太子的决断展露赞赏之色。
他只是一个个地看过去,将所有人的神情都收进眼中,最后看向赵良嗣。
“卿有何言”
刚刚七拜过的赵良嗣就赶紧出列,俯倒在地,又拜上一拜。
“臣有罪。”他闷声说道。
官家那张端正秀雅的脸上就浮现出一丝嘲弄。
“赵良嗣既受国恩,当思图报,却怀嫉恨之心,行进谗之事,近削其五阶,罢其官职,以儆效尤。”
嗨呀这么快不同相公们商量一下也不多想想
太子立在下首处,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轻易地削去了赵良嗣的官职,明明自己只是弹一下,作个态,这是不是太父慈子孝了
他很紧张,还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保住了太子之位,但御座上的老父亲像是突然就开大了。
“王黼。”
王黼赶紧出列,太子一见他的表情,心里就是一沉。
王黼看起来真的是很开心,很开心。
他长得漂亮,身材也匀称,官服穿在他身上就格外的精神,待他利落又不失优雅地上前一步,抬起头望向官家时,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他的眼睛没有弯,嘴角也没有翘,那张漂亮的脸和其他相公们没有不同,依旧是肃正而内敛的,可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喜气洋洋的劲儿,就是那种藏着掖着不好意思笑出声,但只要一回家立刻就会官服都不脱,满地打滚的劲儿。
“臣在。”他说。
官家见了他那张笑脸,似乎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朕听闻京城市井有童谣,三百贯,且通判;五百索,直秘阁,此何意耶”
大殿里静得忽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听见王黼渐渐变得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这不该这不该呀
他捞钱是不错的,可捞钱有什么稀奇官家身边这些相公、太尉、宦官们,哪个不捞哪个不是在官家眼皮子下面捞官家说什么了吗官家也只管锦衣玉食,超凡脱俗地修他的道而已,从来也没管过他们这群手握权力的高官,为自己提升生活质量所做出的一点努力呀
王黼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但空气却像是钻不进胸腔,闷得他眼前一阵阵发白。
他是个极善辩的人,他在一瞬间就想到九种为自己辩白的话术,九种
但问题是,如果这个童谣只是官家拿出来安在他脑袋上的,最体面的一个罪名呢他自己不是也想得很清楚吗官家原本是不在乎他捞钱的呀
英俊的王相公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上,他昏头涨脑,看不清到底哪一条才是深渊,他放眼望去,想要寻到一个可以救他的人,可所有人都收回了目光。
他只能靠自己了,他也像赵良嗣一样趴在地上。
“童言无忌,”他说,“有许多人如赵良嗣般,阴怀嫉恨之心,编出这些无稽之谈,官家岂可轻信呢”
他充满希望地,甚至是哀求地看着官家,想要博得他一丝同情与怜悯,官家应该记得,他王黼不仅是他的相公,还是来日会为他斩孽龙的真仙啊官家你清醒一点
官家听了这话,就又笑了。
“若非前番驾幸卿家,朕当真以此为无稽之谈,”他说,“就连后园一小门,朕的王相公也修得那般小心哪。”
王黼的眼前突然就是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第二位被罢官的倒霉蛋被人搀出去了,姿态很不得体,但没有人笑。
相公被罢官了这天大的事震惊了群臣,导致第三位被贬去四川的宇文时中没啥人在意了。
郓王一派自然是脸色惨败,可太子也是面如死灰哇真不知道爹爹原来要贬王黼早知道他就不卖赵良嗣了,丢人
两位亲王都跟落水狗似的,大气儿都不敢喘,群臣就噤若寒蝉,所有人都尽量将自己的脖子往领口内缩缩,就像是农历七月份突然冷得令人无法忍受似的。
不知道官家还想再刀谁。
坏消息,官家还在继续宣旨。
好消息,这次,他不发刀了。
官家宣布,他最爱的女儿,朝真帝姬,正式被封为护法仙童,得到了十万贯钱,一座完整属于她的道观,以及道观周边的千顷土地。
她仍然只有十二三岁,但她的儿童属性只限于皇室亲眷内,虽未及笄,但她的社会属性已不再是儿童,而是兴元府白鹿灵应宫的主人。
称呼她道长可以,或者考虑到道教里有“人心方寸,天心方丈”的说法,称她为方丈也行。
朝真方丈就没绷住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念完后很不好意思,左右看了看。
钱给得不多,但绝对已经算意外之喜,但地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至于为什么地比钱多出那许多,可能是因为徽宗朝和其他时期不太一样,徽宗这时候喜欢玩圈地运动,你说这地是你的,祖上都是你的,你有契纸文书,没啥用。只要李彦手下的“西城所”小黄门在你家土地上撒泡尿,或者是神霄宫的道士在你家田地里走一走,这地就是官家的,或者是道士的了。你说你颇有家赀,头上又有好几位青天,那都没有用。有的时候还是要找找自己原因,这么多年了没搭上京里的相公,有没有努力买官啊
总之就是,爹给她的钱,是已经收进爹的小金库再拿出来的;给她的地,倒是不花爹一分钱,直接从“西城所”里划出来的。
至于清修的地点,倒是不算意外。兴元府在陕西汉中,是诸葛丞相战斗过的地方,留下了许多颇有美名的小吃跑题了,神霄派是正一派天师道演化而成,正一派是符箓派的老大,祖师爷张道陵,在蜀地受太上老君正一盟威之道,从此扎根蜀地,到重重孙子张鲁时发扬光大,称五斗米道。
虽然被曹老板批评为“妖妄之国”,但汉中算得上是道士们的老家,在这儿修道,政治正确。
至于所谓白鹿灵应宫是什么时候修的,那肯定不是修的,大概率是原来就有的道观,翻修一下改了名字,小概率是原来就有的寺庙,翻修一下改了名字。
朝真方丈想到这里,又没绷住,再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有人心情很复杂地注视着这一幕,窃窃私语。
“奴婢看不准,奴婢看帝姬,到底还是个簸钱的年纪,也该是个簸钱的心性,如何就引得朝堂这般动荡了”
“何其愚也,”康王悄悄嘀咕,“她能搅动朝堂,已是不可小觑了,若有那等不得志的奴婢,说不准就要跟着去,图一个富贵呢。”
康王身边的内侍想了一会儿,很是迷茫,“可她已被官家遣出宫”
“那她回不回来呢”
这问题问住了内侍。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恍然大悟。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