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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权倾朝野攻x隐忍皇帝受(31)
    代山少有这样不平的夜,暗黑的天被磷火燃烧的浓烟掩盖,像是浓墨里掺进了絮状的绵,结成一团一团的形状,风一吹,就绵延到天外。

    “锵”

    刀剑相交的金鸣嗡响在深夜中响起,一声接着一声,短促急切,锐利又刺耳。

    一身黑衣的刺客瞪大了眼睛,松开手里的刀,还没来得及捂住脖子,鲜血就喷溅了出来。

    穆山显侧身,那具新鲜的还留有着温度的尸体径直倒在了地上,东一具西一具的堆叠在一起,血流了一地,散发出难言的腥味。

    穆山显收回剑,他的剑刃上堆积了一层干涸的暗红色,之前的还没来得及擦,干掉之后很快又添上了新的涂层。

    放眼望去,四面已经不剩几个站着的,不远处,副将和剩余的几个将士也顺利解决了残余,匆匆地往这边汇合。

    “殿下都已经清扫得差不多了。”副将整个人都像是在水里泡过似的,胡须也打了绺,他擦了擦汗,道,“这些人都是死士,一旦事败,就会咬破颊囊里的毒药自尽恐怕这些人里没一个活口。”

    “不用留活的。”穆山显神色淡淡,“这些人驻扎在景国许久,恐怕只是计划中最底层的一环,就算留下了也套不出有用的信息。”

    “是。”副将点点头,“我看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又是磷火又是雾攻的,我还以为他们有多少花样,结果也就这样,扑腾两下就熄了。”

    说罢,他嗤了一声,语气里些许不屑。

    “别想得那么简单。”穆山显说着,抬手点了点,招了几个人过来清扫现场。他和副将边走边聊,低声问,“陛下怎么样了”

    话音落下,副将脸色忽然有些不太自然,不过迷雾笼罩下,也看不太出来。

    “都、都挺好。”他含糊着说。

    宸王下命令时,并未说让他亲自去,再加上那时候磷火凶猛、情势很凶急,他哪有那个时间亲自去照应小皇帝更何况陛下身体孱弱,一向是明哲保身的,想必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他也没在意,找了两个亲信去办这件事,自己忙着自己的事去了。没想到就是这一步踏错,闹出了乱子,让小皇帝搞了波大阵仗

    虽然死的只是一个无名官员,不是宸王党的人,但陛下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也够胆寒的。

    消息传回来时他头皮都炸了,当时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如果再放任下去恐怕要出大事。于是他立刻带了一队人马去搜寻,在一道关卡处拦截住了戴着面具准备离开的陛下,身旁还有蜀桐和保宁二人,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找到这三人之后,副将立刻以宸王的名头“恭恭敬敬”地把人送了回去,亲眼看着人回了营帐,又安排了一队看守,把周围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确定不会再出差错才彻底离开。

    只是这件事要是让宸王知道

    想着,他补充了两句“陛下一切都好。就是受了点惊吓,不过有太医他

    们侍候着,倒也没什么大碍,现下已经睡了。”

    穆山显原先并没有太在意,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脚步一顿,定定地看着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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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了”他重复道。

    “是、是啊。”副将不知他何故发问,结结巴巴地道,“今夜又是烧山又是冲卡的,陛下心中久久不宁,太医给他开了副安神药,我看着他喝下、睡了一会儿之后才走的。”

    他虽然隐瞒了一些事情,但也不算说谎,那碗安神药确确实实是他亲眼目睹的,只不过他是武将、又是外臣,所以只站在纱帘后看着。

    陛下合衣躺在床上,起先并不十分愿意,他听见里面的小宫女说了什么,随后一口口地喂他喝了下去,这些他看得真真的。为了确保陛下确实喝了安神药睡下了,他还特意等了一会儿,确定听到陛下均匀的呼吸声后,才彻底离开。

    没想到就是他的这番真话露出了破绽。

    “如果依你所言,没有一字错漏,那说明你当时见到的人已经不是陛下了。”穆山显冷冷道,“他今晚、绝对不会喝下安神药。”

    他太了解谢景,今夜是他和沈知雪布下的局,一个猎人怎么会不看到结果就安心入睡

    之前他怎么闹腾都不碍事,总之有自己帮他兜底,但这两日系统不在,穆山显叫人去盯着他,就是担心他有自己的主意。

    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

    眼下再一看副将表情,他就知道了,是底下的人没当回事、怠慢了,所以才会让谢景有偷梁换柱的机会。

    穆山显很少会有后悔的时刻,因为此前他孤身一人,从未有过牵挂。直到此时此刻,他才隐隐生出几分懊恼来。

    但眼下说什么都晚了。

    “分五路去找,不要闹出动静,只说是排查乱党。”他环绕一圈,目光比剑刃泛出来的银光还要冷,“若是找不到,你也不必提头来见我,自己就地埋了就是。”

    副将这才意识到严重性,心中不禁打了个寒战,“是。”

    前半夜还是喧闹沸腾的,后半夜月亮挂在树梢上,又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宸王派了数百人暗中搜寻陛下的下落,却不知他们搜寻的目标已经换了一身朴素的衣物、打扮成寻常侍卫的模样,穿梭在代山某一处。

    眼下能认出他身份的人,要么在前线清理残余、要么已经被困在了营帐中。换掉那一身华服,谢景腰间还挂着当值的侍卫腰牌,天色又昏暗得看不清,他不说,别人也只以为他是普通人罢了。

    他此次出来,自然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按照计划,孟千舟此刻已经领兵包围了江都,以勤王救驾之名,顺利地拿下了统辖之权。

    江都是块肥肉,每年交上来的账本有多少落在了实处他不是不知道,但这滩水潭太深了,是景武帝在世时都未能收拾好的烂摊子,先皇在位谋政时手掌大权都不能,更何况是他

    但越是难,越要管,宸王是一把危险的双刃剑,他每

    多用一分,就会多伤自己一分。谢景知道,但他不能赌景国的将来会如何,也不能拿景国的将来去打赌,他想要清扫一切挡在景国眼前的阻碍,就只能握起这把刀。

    握到他耗尽最后一滴血、彻底倒下为止。

    北定山失火一事也在他的计划之中,如此一来便可名正言顺地插手江都一事,一方面是肃清官员腐败,另一方面,也是打断楚国留在景国内的这张庞大的情报网,一石二鸟、借力打力。

    孟千舟留在京城,是他下的最后一步棋子,但凡有别的选择,谢景都不会再选择他。这颗棋子的危险度比宸王尤甚,因为他们之间的纽带彻底崩塌了,从前,孟千舟是为了陛下行事,但这一次,他是为了沈知雪的安危。

    但是谢景没有想到,江都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前几年,江都矿山塌陷,伤亡了数千人,至今都找不到他们的尸体,想必他们一定建有一个数量庞大的养兵场。

    但是江都再富庶,到底只是一个地方,何以撑得起这么多劳力财力要说楚国,楚国与他们连年交战,在钱粮的余存上并不比他们好多少。

    尤其是今晚,突袭的阵仗闹得挺大,但也只是废了一些功夫罢了。他们在景国潜伏数来年,如今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原以为是一场硬仗,却没想到只是一场小打小闹

    谢景都觉得说不过去。

    他最先怀疑的是西北关卡被突围、但是又没有后续这件事。代山虽然不算高,只有五百丈有余,但是地势宽广、蜿蜒起伏,西北关卡地势陡峭、易守难攻,对方耗费这么大的力气放了个烟雾弹就离开了,谢景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他到达关卡口时,此处已经落下了帷幕,到处都是满地横尸,冷月照下来,黑的灰的银的褐的,都是冰冷的颜色。

    这一支护卫军伤亡惨重,谢景记得原先是百余人驻守,后来宸王加援了数百余人,人数虽然还是远远不敌,但是因为占据了地势优势,所以未能让敌方突破这道防线。

    眼下,一队禁军正在交替值班,也是以防敌人再从此处突围。谢景混在其中倒也不突兀。

    他这次是轻装出行,身边没有带侍卫或婢女,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谢景装作搬运尸体的模样,趁机蹲下来检查,他翻了大概十数具尸体,发现这些刺客用的都是刀,都是身材高大、长相粗犷的男人。虽然没有搜出什么,但是很符合楚国人的特征。

    楚人尚武,像沈知雪那样面容姣好的,在楚国人眼里就是过于瘦弱、没有男子气概。

    谢景翻着翻着,忽然发现了异常

    在这群高大健壮的尸体之中,不知为何混入了一具矮小宽胖的。

    这人长得格外怪异,身高大约和蜀桐差不多,但却是五短身材,手臂壮得像两节莲藕。谢景拉下他的头罩才发现,他头发剃得精光,看着像是个和尚,但是据他所知,楚国有个习俗,在遁入空门时和尚头上需留下戒疤,也算是一个标志,可是此人头上却没有。

    谢景

    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变数,是他之前没有预料到的。

    他刚要拉开尸体的衣襟检查时,一个戴着盔甲的禁军队长走了过来,不客气地拿剑鞘在他背上抽了一下,dquo躲在这儿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我盯你半天了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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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景只得藏下动作,压低了声音拖着尸体站了起来,“腿站麻了。”

    “麻你个头,又想着偷懒是吧”队长呵斥道,“这儿谁的腿不是麻的想偷懒,死人比你会偷懒,你要当死人吗”

    谢景并不和他争辩,把那尸体抬了起来当做遮掩,往外走去。

    清扫战场也不是件简单的工作,尸体太多,只能以着装和腰牌来分辨身份,如果是刺客,就要在心口处补扎一刀,防止活口,再拖到一旁运载尸体的驴车上。驴车上装了护栏,就是防止运输过程中尸体倾倒滚落下去,尸体堆积上去后,就像一座矮矮的小山。

    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不方便久留,借着这个机会脱身也好,他还有其他事要做。

    谢景把尸体拖上驴车,正打算趁人不注意离开时,身后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

    山中深夜雾气重重,他不知道来的人是谁,只是觉得身影有些眼熟,就下意识多看了一眼。然而就是这一眼,他错过了离开的最佳时机。

    “宸王殿下”等那匹马缓缓停下,刚才还颐指气使的队长连忙走了过去,语气极为奉承,“此处已经清扫得差不多”

    然而他还没说完,宸王就打断了他的话,“这里是你带的队”

    队长愣了愣,从他微冷的语气中感觉出了什么,小心道“是、是。”

    “有人员明细么”

    “有、有”队长连忙从身上掏出一张写得满满的纸,递了过去,“殿下,一共三十二人,名单上记得清清楚楚的,都在这儿了。”

    名单是极其必要的,打仗时总有人员减损,此外裹尸时也需得知道主人姓甚名谁,此处是哪方军队,率属于谁,朝廷才好分发抚恤。

    穆山显接过,并没有打开看一眼,而是交由了一旁的下属,“去办吧。”

    办办什么办人还是办事

    “殿下,”队长一脸茫然,十分忐忑,“这、这”

    “殿下怀疑有刺客暗中潜入,故而例行检查。”下属冷脸道,“不光是你,其余各处都是如此,就算过了也不可掉以轻心,今晚若是见着脸生的,挨个儿排查身份,一个不可错漏。”

    谢景离得远,隐约听见“排查”两个字,心里暗道一声不好,一定是他的事败露了。

    此前谢景一直觉得宸王与他虽然处在利益对立面,但彼此都是以大局为重。可如果宸王今日起了反叛之心,那他此刻留在这儿,就只是瓮中捉鳖罢了。

    他不再犹豫,指腹在地上抹了两把,把脸涂黑后,悄摸声地闪躲进一旁的丛林里。

    那队长道“说起来,我刚才好像确实感觉有个人挺可疑。”

    穆山显

    微微拧眉,“长什么模样”

    “这,就挺普通的。”队长实际上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只是凭借感觉这么说,“他一直在摸刺客的尸体,我起先还以为他是在偷懒,就过去打了一鞭子,他也不回嘴,背着尸体就走了。”

    直到此刻,他才隐隐回过味来。

    长相普通,穆山显想,那应该不是了。

    更何况,谢景身体弱,今夜局势混乱,外出时总得要带着一两个侍卫护着才安全。

    下属也道“殿下,此人也着实古怪,为何在此处偷偷摸尸难道说其实是在检查活口”

    他话还没说完,林中微弱的窸窸窣窣声忽然引起了穆山显的注意,几人对视一眼,穆山显提剑反身上马,下属刚想追过去,就已经消失了踪影。

    谢景猫着腰在林中快速穿过,尽可能地把自己的脸涂脏,但他实在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警觉,片刻之间就追了上来。那马蹄声近在咫尺,一道银光闪过,谢景狼狈地侧身躲开,林中视线昏暗难以看清,他勉强和对方对了几招。

    穆山显没有收着力,但第一下下去后,他发觉这刺客虽然进退有术,但力道却不足,和之前的刺客明显不同。他有心留个活口,便收了两分力气,拧住了对方的肩膀

    这一掌下去,谢景感觉肩胛骨都快要被拧碎,差点痛得叫出声。那人力道极其之大,谢景佩的是一柄短剑,更灵活,他反手刺去的瞬间,对方迅速出剑,两道剑相对时,肩上的温度延迟着印进皮肤,他才惊觉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锵

    猛地一击嗡鸣,谢景被震得站立不住、后退几步、撞在身后的树上,剑也飞了出去。他整条手臂都震得发麻,软绵绵地垂在身侧。

    一道银色的光从他衣襟中飞出,四周昏暗得连树叶的叶片都难以看清,穆山显一剑挡开,那是本能保护自我的反应,是收不住的,那东西触碰到刀锋后裂开,顺着重力掉落在地上。

    他蹲下身,才发觉那是两片面具。

    银白色的,雕刻的神兽有些丑陋,却是赐福辟邪的好寓意。如今虽然裂成两半,但掉在地上时还勉强能拼凑出原来的形状。

    那是喜公子的面具。

    是他曾经日夜佩戴过的面具,真正的那一面现在还锁在系统仓库里,这世界上见过那张面具的,除了他就只剩下一个人。

    唯一一个人。

    他抬起头,两道无数次擦肩而过的目光终于在今夜的空中完成了第一次的交汇。

    风声掩盖了所有将吐未吐的话语,只剩下沉默的对望。树木灌丛很密,月光难以渗透进来,只剩下微弱的树叶反光,幽幽地照在心上。

    穆山显松开剑,擦掉了谢景脸上沾着的泥土。他还是没有完全看清对方的脸,但是能从指腹传来的触感感受到了谢景的温度。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慌乱是什么滋味。

    慌乱到,他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谢景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抬起那只软掉的手,手心盖在了穆山显的脸上,穆山显没有动,他知道谢景是在模拟他带上面具的模样。没过多久,谢景的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抚了上来,抚摸他的下巴,抚摸那张他亲吻过的唇。他不敢相信,于是抚摸了很多遍。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月色充盈、幽暗清冷的夜晚,此后他们相见,都是隔着一道面具。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喜公子摘下面具时是什么模样,却没想过,真正到了那一天,他还是要通过这一张“面具”去亲手辨认他的面容。

    过了许久,他颓然地松开手。

    穆山显没有让他完全坠下,他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谢景”

    “我该叫你什么”谢景喃喃道,“是喜公子,是宸王,还是别的”

    他睁着那双被黑暗笼罩的漂亮的眼睛,穆山显一时间没办法回答他。他们都心知肚明,其实没有别的答案。

    那谢景是想知道什么呢

    “你说啊。”他尾音低落,眼角含着两颗眼泪,用低微的快听不清的声音质问他,“说啊。”

    穆山显初遇谢景时,曾经看过他隐忍落泪的模样,一滴一滴滚下来,晶莹得像珍珠,滚烫又动人,只是那时的伤心是为别人。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谢景的眼泪开始只为他而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