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烈的脸霎时间被乌云笼罩,脸色变得很沉。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抬脚往楼下走去,视线快速追随上魂牵梦绕的那道身影。
但迟了,两道身影走出繁华复古的大门。
等他追出门外,大哥那辆犹如隐匿在夜色中的黑色车辆从眼前驶过,穿过阔大的庭院,很快没入明亮的日光中。
贺明烈怔怔地望着远处已经看不到的影子,心脏像是不小心跌入山谷,一点一点往下坠落,随之坠落的,还有一清早的欣喜和期待。
原以为今天一天,他都可以和岑助理在一起的
失魂落魄地返回正厅,贺明烈随手拿起一杯香槟,正要闷闷饮下,听到身后传来交谈的声音。
“是公司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怎么贺总走得这么匆忙”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除了公司的事情,能有什么事可以让贺总这么上心,连老爷子的生日宴都不顾,还带走了岑助理。”
“每一次看到我都想说,岑助理真漂亮啊,眼睛没办法从他身上移开,怎么会有男人长得这么好看。”
“那我劝你还是把眼睛挪开点,别动歪念头,他不是你能肖想的人。”
“真像传言说的和贺总是那种关系”
“应该不假,你记得方科那个孙总吗,听说就是胆肥去打岑助理的主意,被教训了。不然你以为方科为什么现在这么惨,明明前不久势头还足得很。”
“看不出来,贺总原来好这一口,我还以为他在这方面真的无欲无求,是无性恋。”
“有这样的美人在身边,能坐怀不乱的恐怕只有圣人。”
一声声,一句句传入耳际。
像针刺穿透耳膜。
贺明烈顿住手,脸色愈沉,握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觉收拢,力道加深,以至于手中的玻璃杯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捏碎。
宽阔的大道上,车轮掠过飘落在地面上的枯叶,发出枝叶断裂的脆响。
贺崇凛踩着油门,尽量加快速度,把车开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家私人医院。
原以为岑助理是像上次那样过敏了,可看到他浮动在面色上不自然的潮红和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以及落在耳畔那一道道像猫爪子挠在心坎上细微难耐的短促嗓音。
不久前才经历过一次的贺崇凛立刻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只是岑助理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今日来赴宴的人极多,贺远森喜欢热闹,为了那点自尊和排面,什么人都往家里邀请,不免有什么不入流的混了进来。
要是被他查出来是什么人
贺崇凛眉峰紧拧,向来古井无波的深邃眼底覆上一层狠戾。
“贺、贺总,能麻烦你把车窗再开大一点吗还是好热。”
岑霁目光涣散,目之所及的一切已经开始叠上重影,浑身像是被火烤着,烧烫得厉害,却依旧强撑着自己去维持摇摇欲坠的理智。
贺崇凛看到身侧的人越来越难耐,呼吸短促,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心里心疼万分。
他自己经历过,知道其实忍耐下去并没有那么容易,过程非常痛苦,需要极强的意志力和耐力。
把自己这一侧的车窗再往下降了几公分,贺崇凛不敢开岑助理那边的车窗,怕他忍不住把手伸出去。
这样高速的马路上,路上车来车往,穿梭如织,太危险了。
可当自己这边的车窗降下,冰冷的风迅猛灌入,身旁的人立刻拱过来身子。
贺崇凛一直都知道,岑助理身上有一股清新好闻的味道,像闷热的夏日不小心掉落在冰水里的柑橘。
清甜的香气撞击冰块,发出泠泠清脆的响声,继而激荡起清透的水花。
思绪一下子回到第一眼见到他时那个闷热的夏日,他就是这样不小心撞到了自己身上。
清爽的柑橘气息扑鼻而来。
整个燥闷的世界像是吹进来一股清甜凉爽的风。
贺崇凛后来留宿岑助理家的那个夜晚才知道这种淡淡好闻香气的来源是岑助理家柑橘味道的沐浴露和洗发水。
很普通的气息,平时闻到没什么感觉,他那晚在岑助理家时也不觉得有什么特殊,可是到了岑助理身上怎么就那么好闻。
丝丝缕缕地钻入鼻尖。
又仿佛过渡到了胸腔,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还夹杂着一缕叫不出名字的花香。
他刚才就闻到了,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这时岑助理往自己这边凑过来,像渴水的鱼儿一样汲取着车窗外新鲜的空气。
灼热呼吸喷洒在肩侧偏厚的西装面料上,柔软的发丝有意无意擦过下颌。
那股夹杂在清甜柑橘气息里的花香就更加浓郁,格格不入地侵扰自己的神经。
并非错觉。
贺崇凛忽然也觉得车内有些热,像那个闷热的夏日。
明明车窗大开,在车辆快速行驶的过程中冷风不断往里灌,这股热意却像怎么都吹不散似的,还逐渐游蹿进了身体中。
“岑助理,你再坚持一下,我送你去医院。”
贺崇凛强忍着体内的燥意专注前方的路况,克制住视线往蹭过来的这张沾满红晕的漂亮脸颊上瞥的冲动,同时安抚岑助理,试图在心理上给他一点支撑。
可下一秒,他的忍耐力就有崩塌的趋势。
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溢出一道绵软细碎的声音,像在撒娇,又像在低泣“不行,等不到了,我好难受。”
怎么会这么难受。
仿佛有一千只一万只蚂蚁在体内啃噬,让理智已经接近溃散的岑霁产生了一种可怕的错觉,要不了多久,他的五脏六腑就会被啃噬殆尽。
可他依稀记得,贺总那天就不像自己这么难捱。
还能撑到他们从祁总的酒庄到南湖别墅。
是因为贺总没喝多少酒,而自己在花香浓郁门窗紧闭的木屋里待了太久吗
“贺总,你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吧。”
岑霁的声音被风吹得破碎,理智也仅剩一缕,不知道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他现在就希望自己被立刻扔进冰凉的水里,最好周围都是冰块,或是一秒钟能穿越回飘着大雪的那个夜晚,他要把自己裹进雪地里,让大雪覆盖住他满身。
事实上,只要能帮他把这种被火炙烤的感觉解除掉,怎么样都可以。
贺崇凛想继续劝他再坚持一会儿,然而视线瞥过去,看到他往日清润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层雾蒙蒙的水汽,眼角泛起了难捱的泪花,像是在哭。
连在剑术馆生出禽兽心思那次都舍不得下重力道的唇瓣被咬破了皮,往外渗着血。
贺崇凛眸底心疼交融着晦暗,在短暂地分神造成险些擦到旁边的车辆,他把车开往前方不远处的一家五星级酒店,正好也在他们贺氏集团的经营范畴。
他怕继续这样下去,还没赶到医院,他和身边的人不知道谁先崩弦。
贺崇凛不想因此发生交通事故。
把车在酒店指定的距离正门最近的停车位停下,贺崇凛打开车门,帮岑助理解开安全带。
几乎一脱离安全带的束缚,这具熬了一路的身体就绵软地滑倒在了自己身上。
本想问他能不能自己坚持着走过去,看到这种情况,贺崇凛轻叹一口气,把他从车上抱下。
岑霁这时候神智已经完全溃散,看到的东西全是雾蒙蒙的叠影。
也分不清自己现在处在什么状况,就觉得前一秒还在火上炙烤,短暂地被捞起舒缓了片刻,又跌进另一个炽热的漩涡。
但总归抓到了什么。
让他像是在炎炎烈日下的沙漠中寻觅已久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般,抓住一线希望就怎么都不愿意松手。
他这样紧紧攀搂着脖颈,身体贴过来,让贺崇凛被撩拨得越发无法忍耐的同时,眼底心疼的情绪更深。
居然能把端方韫敛的岑助理逼到这种程度。
前台的工作人员远远就看到大门外走进来一个高大峻拔的人影,怀中抱着一个人,身上搭着黑色的长款大衣,脑袋依偎在怀里,看不清面容。
但从露出的鞋尖辨别出,应该是个男人。
在酒店工作会遇见各种各样的人,同性情侣早就见怪不怪,像这种白天就来酒店开房的也不在少数。
可如此气质矜贵,面容英俊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见。
他抱着怀中的人,像是抱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就是看起来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询问基本的预约和入住信息并让对方出示身份证件。
贺崇凛这才想起他并没有随身携带这些东西。
搂着自己脖子的力道更紧,胸口被隔着衣服面料不断蹭来蹭去。
贺崇凛眸色沉了沉,直接说出自己的名字,让先帮忙开一间房,之后会有人处理。
得知这位气质非凡的男人竟是贺
氏集团的总裁,而他们就职的这家酒店就隶属于贺氏集团旗下,也就是说,眼前这位是他们最大的领导。
两名工作人员在向经理确认无误后不敢怠慢,立刻给贺总开了一间他们酒店最好的情侣套房,由经理亲自带过去。
注视着没入电梯的身影,两人对视一眼。
劲爆消息贺氏集团那位不染任何世俗尘欲,听说是无性恋的总裁竟然带人开房了
就是不知道被他抱在怀里像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呵护的是什么人。
送贺总到套房门口,帮忙打开房门和里面的所有设施,酒店经理很有眼力地赶紧退场,心里忐忑又激动万分。
而等房门关上,贺崇凛把岑助理抱到床上,动作很小心地把他放下。
随后准备过去把窗帘关上。
现在还是炽朗的白天,日光明亮。
贺崇凛怕岑助理清醒过来后会感到羞敛尴尬,就想用昏暗遮住这层暧昧。
只是刚直起身,眼前的躯体便又贴过来,胳膊依旧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愿意放开。
没办法,贺崇凛只能先放弃这个想法,帮岑助理把鞋和袜子脱掉,白皙漂亮的一双脚立时暴露在自己眼前。
在潜水馆的时候,贺崇凛就知道岑助理的脚长得很漂亮。
骨肉亭匀,细滑白嫩。
踩在自己膝背上时,像是绵软的轻羽在心上轻柔点过。
此刻,它们暴露在自己眼前,在从酒店套房巨大的玻璃窗穿透进来的阳光照射下,像在上面覆了一层细细的白雪。
贺崇凛喉咙不由得一阵干涩。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克制住心底的躁动,问道“你自己可以吗”
没注意到他的嗓音已经低沉涩哑得厉害。
屋内的暖气呼呼吹动着。
刺目的阳光安静地洒落在每一个阴影无法覆盖的地方,屋子里的一切无所遁形。
岑霁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在沙漠中行走已走的旅人,头顶上烈日灼烧。
又像掉落在炽热的岩浆里一样。
当他觉得自己快被炙烤融化,就要这样干渴脱水而死掉时。
沙漠里忽逢绿洲。
那些炽热的岩浆也从他周身聚拢到了另一个地方,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变成了沉浮在海上的一叶小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