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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九个木雕
    原本颇有兴致的出巡,最后不欢而散。

    正是因为道路旁,忽然蹦出这么个告御状的妇人,哭哭啼啼将所有事和皇帝说了一遍,听得人心情都沉重起来。

    原来这妇人要告的御状,竟然与曾经的大将军熊清原有关。

    熊清原上任之后,便主张与胡人议和。

    在休战期间,他贪墨了许多士兵军饷,北军的吃穿用度十分紧张,哪怕是下着大雪的冬日,许多士兵还穿着破旧发霉的棉袄。

    后来胡人与北军发生了冲突。

    北军之所以大败,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那时在北境,已经是大雪纷飞,气候寒冷,士兵们吃不饱,也穿不暖,三万大军在胡人面前,不堪一击。

    而这妇人的公公、丈夫和两个儿子,都在这场战役中丧生。

    如今她家中已经没有男丁,也没有剩余的银钱,只有和新妇靠着搬砖勉强度日。

    长公主皱眉,心中已起怜悯之心,急忙让人施舍几块银子给这妇人。

    皇帝脸色阴沉,当即下令定要严查此事。

    高耽在旁边听着,暗暗的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太子很快安慰自己,虽然熊清原是他提拔上去的人,但只要熊清原贪墨军饷的事,与他无关就行。

    妇人还没说完,太子便抢先一步,在皇帝的面前跪下来“父皇,儿臣只看熊清原擅长带兵,却实在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但这不过是妇人一面之词,不如父皇让北镇抚司调查熊清原。若真有此事,罪无可恕。”

    太子还未说完,萧徇便道“不必再麻烦北镇抚司。”

    他话音未落,周围便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萧徇回头,深深看向皇帝“奴几日前,曾收到过长留知县陈冲的本子弹劾熊清原,是我将这份手本发往宫中,皇上龙体抱恙,想必还没来得及看。”

    皇帝心烦意乱,不由得怒道“朕的身体虽然抱恙,但也没有到无法关心朝政的地步。高耽。”

    皇帝阴沉的嗓音一出,高耽吓得一个激灵,刹那间冷汗淋漓,在皇帝面前跪下来“奴才在。”

    皇帝沉着脸“萧卿既已将弹劾本转给我,你为何隐瞒不报是否欺朕有病”

    高耽在外面再如何权势熏天,在皇帝面前,仍然是奴才,听到皇帝如此问,又是委屈,又是害怕,急忙道“奴才恐万岁爷,病中忧虑,伤了龙体。”

    萧徇“陛下,熊清原贪墨军饷,搜刮民财,这在北境长留城早已不是秘密,高公公久居深宫,不知此事,难道就连太子也不知晓”

    萧徇此言一出,愈发显得刚才太子的那番说辞,像个笑话。

    皇帝平日里虽然昏聩,但也知道太子的那点心思。

    皇帝转头,问身边的大臣“你也知道这事”

    大臣吓得低下头去“臣臣”

    皇帝“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朕”

    大臣的额头上冒起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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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消息近日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他自然是知道。

    但这件事和太子密切相关,他也不敢说呀。

    皇帝又问左侧的大臣“你也知道”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萧徇“若是不严惩此人,恐无法平息民怨。”

    随行的满朝文武,听到萧徇如此说,纷纷讷讷不敢言。

    熊清原本来就以贪闻名,所有人都知道他克扣军饷的事。

    皇帝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他忽然感到了一种被所有人蒙在鼓中的愤慨。

    大长公主秦栀冷着脸,默默地听着。

    她从小在宫中长大,自然知道这朝廷的弯弯绕绕。

    她不喜太子,也不喜萧氏。

    但她向来与世无争,不想参与,便沉默不言。

    太子推荐上来的熊清原因为贪污军饷,害得整个楚军大败,皇帝对这些武将,是越看越不顺眼。

    在北境打战的将军只要稍微不如意,就立马被皇帝撤换掉。

    林琛雪常年待在萧徇身边,早就养成了一种敏锐的直觉。

    皇帝如今对太子,已经是极度的不信任,因为那日街头百姓告御状,皇帝连带着对高耽,也开始猜疑起来。

    边境的情况是越来越不好,林琛雪心中焦急。

    如今军心已经不稳,边将再这样换下去,胡人攻破关口,闯入中原,只在旦夕之间。

    这不是林琛雪想要的结果。

    但是萧徇已经在博弈之间胜了好几回,却依然没有要帮阿爷的意思。

    这日天气晴朗,林琛雪来到萧徇的书房。

    萧徇只穿一件居家半旧的梅花纹纱袍,墨黑的长发用一根白玉簪挽起,垂着眸,正在奏折上写着什么。

    林琛雪知道萧徇最近都没怎么休息,整夜整夜的看奏折。

    她的皮肤本来就白,显得眼底的那抹黑愈发明显。

    萧徇半眯着眼,显然也是没怎么睡醒的模样。

    林琛雪安静的立在萧徇身边,慢慢帮她研墨。

    萧徇所用之墨极香,味道清雅,沁人心脾,和女人身上的淡淡药香一样,让人闻着便觉安心。

    林琛雪忍不住问道“五娘姐姐用的是何墨,怎地如此好闻。”

    萧徇支着下巴,沙哑着嗓音回答“这是苏合墨,相传是宋时徽宗所创,墨写于纸上,苏合香味经久不歇。”

    林琛雪盯着萧徇看,忍不住道“五娘姐姐。”

    萧徇百忙之中,从文书里抬起眼睛,看着林琛雪“嗯”

    林琛雪“那日你让我等待时机,我等了,如今楚军在北境连连战败,皇帝对太子愈发不信任,我不懂,这都不算是最好的时机么”

    林琛雪知道,萧徇所做的一切,都有她的理由。

    但她心中隐

    隐有种不安。

    那日她在澈辰殿,听萧徇与皇后聊天,话语中有站在阿爷这边的意思。

    但后来她几番试探,萧徇都将救阿爷的事轻易避开。

    萧徇到底,想不想救阿爷

    林琛雪心中忐忑着,只听萧徇缓缓道“我知道七郎是忠善之人,一心想为林将军平反。”

    林琛雪愣了愣,刹那间头顶仿佛有惊雷炸过,随后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萧徇抬眼,静静看她“但七郎是否想过,若是我真说动皇上,让林将军出征,若是林将军败了,便是让林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是为林将军好。”萧徇顿了顿,温柔的说道“若是保持现状,日后尚可以找机会让林将军出来。林将军的通敌叛国案,证据不足,一直在我处压着,若是拖个三年五载,未必没有让他出来的机会。但若是在此时兵行险招,就没有回头路了。”

    漫长的沉默降临。

    林琛雪心烦意乱,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间,不安分的乱撞,眼角因为煎熬而微微泛红。

    萧徇低头看着奏折,却在竭力压着唇角的弧度。

    她有意逗逗嘉乾,想看她被拒绝之后的反应。

    顺便考量一下,小面首最近,有无进步,是否还和以前一样,稍有不如意的事,便怒火中烧。

    忽然,一声清脆的响声,从面前响起。

    萧徇抬眸,微微一怔。

    林琛雪眉头紧锁,缓缓从袖中拿出九个木雕,木雕依次排开。

    弥勒、小老虎、小兔儿、小马

    紫檀木雕刻而成的木雕,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林琛雪咬着牙,冒着身份被揭穿的风险,诚恳道“娘子,我集齐九个木雕了,我想让你帮帮林将军。”

    “我想让林将军出征,不止是因为、因为想为他平反,而是认为在这种时候,只有林将军能救大楚。”林琛雪说“娘子一片赤诚之心,为国为民,不会不明白此刻的危急。”

    萧徇看向林琛雪“你就如此确定”

    林琛雪不由得心虚,别开目光说道“是。”

    女人重新低下头,慢慢的写起奏折。

    萧徇“再议罢。”

    每次萧徇说再议,便是不愿意了。

    林琛雪心里更着急,同时又有些愤慨,但她又无法责怪萧徇。

    萧徇买通金鳞卫,减轻父亲的牢狱之苦,林琛雪对她好生感激,又岂能强人所难,再让萧徇复起父亲

    萧徇不愿意帮她,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但萧徇说过,只要她收集九个木雕,就能答应她任何要求的。

    林琛雪保持理智的同时,又觉得委屈,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林琛雪出门后,萧徇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立春。”

    立春看到薛七红着眼睛从书房出来时,还很是吃了一惊。

    在她的印象里,娘子和七郎,似乎很

    久没有闹过矛盾了。

    立春从门外进来“娘子有何吩咐”

    萧徇淡淡道“更衣,我要进宫。”

    皇帝自从上次,得知高耽按着萧徇的奏折不报之后,每日必要亲自过问边境的战况。

    他虽然荒唐,但也十分清楚,君王被身旁太监蒙蔽了双眼,会是什么下场。

    皇帝心里未必不知道,高耽和太子之间的特殊关系。

    高耽感受到皇帝的猜疑,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每日兢兢业业伺候着皇帝,事事询问皇帝意见,再也不敢打小算盘。

    今日萧徇忽然进宫,皇帝大为高兴,只穿一件金龙亵衣,便从御榻下来“萧卿,你来宫中,是有何事”

    萧徇对着皇帝行了大礼“边境战况,屡屡不利,奴夙夜忧惧,今日特地进宫,来和皇上讨论战局。”

    皇帝叹气道“如今战事,你也知道,太子推荐了那么多人给朕,却没有一个担得起大任,边境战事,屡屡失利,这些人竟全是窝囊废,这当如何是好”

    皇帝说着,忽然想起什么,看向萧徇道“萧卿,你有无合适的人选,给朕推荐”

    其实皇帝给了萧徇许多权力,并不打算让她掌握北军。

    所以在推荐将领这件事上,并没有问过她的意见。

    如今是真的被这件事给逼急了,不然他也不会问萧徇。

    萧徇面露为难“奴要推荐的人,只怕皇上听了,会不喜。”

    皇帝最近饱受恐惧的摧残,只恨不得有人能来给自己排忧解难。

    他思来想去,朝中大臣,他都不太了解。

    太子,他又不信任,只有萧徇对他来说很是亲切。

    最近他身体日渐虚弱,难免又想起萧氏的好来。

    毕竟当年,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窝囊宋王,还是萧氏将他扶上了皇位。

    皇帝急忙道“萧卿心中,有何人选你说出来,朕不治你的罪便是。”

    萧徇“奴以为,若是林氏仍在,北境战况,不止于此也。”

    她的话音落下,龙啸宫陷入一阵短暂的安静。

    高耽在旁听着,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就要喝大胆,但这句话刚到嘴边,就急忙收住。

    太监再位高权重,没有了皇帝的宠幸,就什么都不是。

    高耽才不会做这种没头脑的事。

    他阴测测的目光,落到皇帝身上。

    林慎行功高盖主。

    皇帝对他,向来十分忌惮。

    萧徇如今,是踩到了皇帝心中的雷区。

    皇帝嘴唇翕动半晌,才缓缓道“若是林将军在,确实不至于此。

    但你也知道,他之前带兵在北境所为,实在是通敌叛国之举。”

    这后续发生的一切,都是从林慎行被抓入狱中开始。

    皇帝虽然不承认,却隐隐明白过来。

    这件事,兴许是他错怪了林慎行。

    毕竟林家自大楚开国以来,便世代辅佐,从未有过异心。

    而林慎行又是那样胸无城府的人。

    萧徇微微一笑“林慎行再蠢,也不会让自己要谋反的言论甚嚣尘上,皇上可曾想过,之前林慎行在军中的所作所为,只是用兵之计”

    皇帝挑眉。

    萧徇跪下,沉静道“奴这些日来,已将林慎行谋反案的经过调查清楚。胡人的铁骑在草原上所向无敌,若大楚军队要与他们硬打,极难取胜。

    但若是利用胡人内部的弱点,则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萧徇知道皇帝的心思已经动摇,便耐心的与他讲解一番。

    皇帝恍然大悟,忍不住怒道“倒是朕冤枉了林慎行。”

    他随后又有些迟疑“虽然这样,是朕亲自将林慎行收入狱中,他必然对朕有怨言,

    若是再将兵权给他,他是否会趁火打劫,也未可知。”

    而且他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萧徇早就料到皇帝会如此说,当即一笑“皇上是误解了奴的意思。”

    皇帝微微一怔。

    萧徇“奴以为,皇上可让林氏大娘,带兵出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