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 76 章 离京
    第二日,李青梧就撑着伞去了刑部,如秋澈所说接手了那两桩案子。

    她以公主之名摄政,自然多的是人对此不满。

    不过有秋澈这个女驸马至今没有和公主和离、看样子也不打算和离的例子在前,流言蜚语还落不到她身上。

    李青梧旁的什么都不管,只专心查她的案子。

    袁符的案子毫无线索她们此前猜测是皇帝在幕后设计了这一出戏,其实还有些疑点。

    假如皇帝是为了敲打秋澈,那当初袁符上刑场时,秋澈分明还未崭露什么头角,对皇帝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斩首的命令是皇帝亲自下的,如果他又亲自救下对方,袁符不可能一口一个“恩人”。

    这只能说明,皇帝或许也不是最终的幕后黑手。

    他或许只是恰好觉得秋澈和李青梧越来越不服管教,或许只是恰好发现袁符没死或许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可有他参与其中,她们想顺着线索查出幕后之人,难如登天。

    因为李式不会让她们查下去,以免被握住自己的把柄,所以一定会千方百计干扰他们的判断。

    李青梧说这些时,和秋澈对视了一眼。

    秋澈扯了扯嘴角“我甚至怀疑,他连这一步都猜到了。”

    而秋家的案子那名女子已经入了红袖招,成了一名舞姬,可她只是一昧地摇头,说是自己看错了人,并不承认是有人在后面指使。

    秋澈只觉得她悲哀。

    她这里查不到什么,李青梧便将这两件事都搁置下来,转而拿起秋家童女案。

    秋初冬虽然已经在民众暴怒之下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却始终不肯交代秋家后院那些女童尸骨去了哪里。

    他都判了死刑了,仍然如此嘴硬,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童女尸骨被转移,绝对有外人参与,且那人眼看秋初冬保不住,便再次威逼利诱,以某种条件和他达成了共识。

    而秋哲却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哭诉自己冤枉,嚷嚷着要太子殿下来救他,要给他们好看。

    殊不知因为最近风波频起,太子已经在他的太子府里很久没出过门了。

    更别提来救他。

    秋澈一直觉得他在憋什么大招,毕竟这种沉默不语的方式不像是太子一贯以来直白又愚蠢的作风。

    但眼下她也无暇顾及了。

    在秋初冬父子这里得不到答案,李青梧便和秋澈一拍即合,转而将目光放到了柳夫人身上。

    秋初冬是不肯说,秋哲是不知道,那柳夫人呢

    对这位正室大夫人,秋澈的感官一直是相当复杂的。

    她既恨不起来对方,也不能说对她有什么好感。

    因为和秋家父子在牢里待得久了,她面黄肌瘦,几乎不成人形,看着比秋哲父子俩还要憔悴。

    一打眼看见上首秋澈和李青梧并排坐着,她微微一愣,眼中闪过

    一抹复杂的光。

    “民妇见过长公主殿下。”

    “柳夫人,”李青梧颔首,示意她请起,温和道,“明人不说暗话,此次请你前来,实则是为了秋家童女一案。不知你是否知情”

    柳夫人微微一顿。

    “民妇知情。”

    看得出来双方都为彼此的直白稍微愣了一下,李青梧很快回神,语气更加温和起来“那你可知那些童女的尸骨究竟被藏到了哪里是谁藏起来了”

    见柳夫人沉默,李青梧想了想,看了秋澈一眼。

    秋澈笑了笑,回视

    你做主就好,不需要问我的意见。

    李青梧看懂了。

    她定了定神,回头时,眼神坚定下来,“若你肯说出来,便是大功一件,本宫会向陛下秉明,请求免去你的流放之苦,并脱离秋家祖籍。”

    “今后何去何从,都凭你心意如何”

    秋澈如今就是脱离了祖籍,所以虽然还姓秋,却和秋家人毫无关系。

    平心而论,柳夫人并没有做过对不起她们母子的事,甚至在这个压抑的朝代里,她也是这种男尊女卑制度下的受害者之一。

    秋澈知道李青梧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柳夫人默然许久后,又重新跪了下去“民妇若是说了,殿下能放过我儿秋哲吗”

    李青梧的眼神冷了下来。

    秋澈也笑了一声,转过了头。

    柳夫人很久没听见回答,像是也明白过来,并没有什么不甘心或者是愤怒的神色,苦笑了一下“那还是不必了。”

    “不必什么”

    “不必劳烦公主殿下为民妇求情了,”柳夫人叩首道,“该说的,民妇都会说的,但不必为我说情。”

    “若是我儿没了,我还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柳夫人喃喃道,“和离的女人,没了丈夫,没了儿子,也就什么都没了。”

    她闭了闭眼,轻飘飘道“不如请殿下,让我同我儿秋哲,一道去了吧。”

    秋澈看得出来,她没再嘲讽,也不是开玩笑。

    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柳夫人年纪已经大了,一无所有地从牢里出来,什么都干不了,也活不下去。

    对一直接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她来说,确实不如死了痛快。

    李青梧看了她片刻,道“只要你不后悔,那就可以。”

    柳夫人露出一个疲惫的,释然的笑,又朝她磕了个头。

    随即看了眼旁边的秋澈“秋大人入狱前,民妇曾看到过,有人悄悄来找过我家老爷,从后门进的。”

    “什么人”

    “侍卫打扮,但不是我府中人。”

    “长什么样子”

    “戴着斗笠,身量高大,其他的,都不记得了。”柳夫人道,“当晚民妇起夜,看见他带着几个人,在挖后院里的土。”

    “你没

    觉得奇怪”

    自然是有的,▆▆”柳夫人慢慢道,“翌日我告诉我家老爷,问他那人是来做什么的,他突然发怒,骂我不该起夜最后又让我别管,说不是我该知道的事。”

    “然后呢”

    “我觉得奇怪,但没有多想什么,后来听说了童女案才明白过来,当晚他们到底在挖什么。”

    秋澈若有所思。

    看来确实如她所想,这个时间线回忆起来,就是在秋初冬被她赶出公主府大门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筹谋起了这场大戏。

    但秋初冬是想让秋澈吃个大亏,明白自己的手段不是她能抵抗的。

    而幕后之人的目的不为人知。

    但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都没想到,秋澈会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直接自爆,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最后一个问题,”这次是秋澈开的口,“为什么要说出来”

    柳夫人攥紧了自己破布一样的衣摆。

    从锦衣玉食的柳夫人,到人人喊打的阶下囚,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

    她如何能如此快速地认了命,就这样和盘托出了秋初冬的秘密呢

    就在秋澈以为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两个衙役上前,将她从地上抓起来,带走了。

    风里飘来她很轻的声音“我也曾有个女儿的。”

    她一直以为那个女儿是出生就成了死胎,为此还伤心了很久。

    直到入狱后,才从闲谈的衙役那里,知道了这起耸人听闻的童女案。

    她真情实感地服侍了杀女仇人十几年,甚至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和其他女人争风吃醋,变得越来越尖酸刻薄。

    到头来,原来输得一败涂地的人,成为最大的笑话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秋澈临行前一天,杨裘在玲珑阁设宴,为他们送行。

    反正秋澈做什么决定他都已经习惯了,倒也没有对秋澈突然领兵北上之事有什么异议。

    也大概是瑶台的离开给他带来的冲击还没有缓过来。

    一顿饭吃得两厢沉默,一边在想已经去世的瑶台和动荡的朝堂,一边秋澈在想将要和李青梧面临的分别,以及将远行北征的漫漫长路。

    只有吴易起无忧无虑,大快朵颐,吃得珠圆玉润。

    走出玲珑阁时,杨裘忽然顿住步子,说“今日玲珑阁又有新书讲了,不如听过一场再走。”

    秋澈默了默“不了。”

    “你没看过话本子吗人要去做某件危险的事的时候,绝对不能把所有的心愿都完成,这样就绝对回不来了。”

    杨裘一时间表情奇怪,似乎是哭笑不得。

    “等我凯旋,有的是时间来听戏。”

    秋澈倒是很想拖一拖,等到瑶台的葬礼过去再说,可惜边疆的战士们等不得。

    要打仗的消息一传出去,征兵又成了不可避免的事,这几天的京城也是愁云惨淡,风声鹤唳。

    秋澈于是主动上告,请求放宽征兵条件,改成适龄女子也可参军。

    这奏折一出,即便明知秋澈嘴皮子战斗力爆表,朝臣们忍不住了,纷纷反对,怒斥她简直胡闹。

    秋澈一人有武艺傍身,不代表其他女子也有她这样的功夫。

    让女人上战场,不是在胡闹吗

    这次秋澈任他们嘲讽,一句反驳都没有,却始终坚定自己的建议。

    李式被吵得头疼,怕她又因为这事闹起来,最后还是同意了。

    但就连杨裘都觉得她这个决定实在有些冲动

    女子毕竟体力跟不上,长途跋涉北上,真的不一定能行。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征兵的消息传出去后两天,陆续来报名的,除去老弱病残,竟然也有两三百人之余。

    她们有的是从小习武,对这方面很感兴趣的,有的是对秋澈仰慕已久,有的是想为家国效力

    秋澈迅速在这两三百女子之中,淘汰了一些体力确实不行的,随即组成了一支初现雏形的娘子军。

    李青梧特意熬夜写了结案的卷宗,就是为了在她走之前,看到秋家人也被押上刑场。

    她走的那天,天刚亮,李青梧和王氏都在公主府门口送她。

    王氏哭的喘不过气,絮絮叨叨的,让她要照顾好自己,要顾好自己的安危。

    秋澈都是点头。

    她和所有人一一道别,最后到李青梧面前,对方亲手给她系上了一件保暖的披风,还递了个装满干粮的包袱。

    两相对视片刻,秋澈轻声道“我要走了,没什么想说的吗”

    李青梧动了动唇,最后却只吐出一句“保重。”

    秋澈愣了下,很久,笑了笑。

    “青梧。”

    “嗯”

    “要不然,跟我一起跑吧。”

    李青梧的心跳重重漏了一拍。

    但不等她回神,就看秋澈也反应过来,笑道“罢了,是我失言。”

    “替我守好京城,”她抱住李青梧,在她耳垂上落下一个无人看见的吻,说话时,从口中呵出一阵白气,“等我回家。”

    李青梧“嗯。”

    吴易起已经等了很久,和她一起领着那支娘子军,从京城大道上骑着马走过去。

    押送囚犯的车队和军队擦肩而过。

    囚车里的秋哲父子,目光复杂地看着马背上一身劲装的秋澈。

    对方却一个眼神也没递给他们。

    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走向了各自截然不同的未来。

    这一刻,前世种种,彻底烟消云散。

    一切都是因果。

    街头巷尾的百姓听闻消息,都来夹道相送,有的眼含热泪,有的对她女子身份目露怀疑,还有的在喊

    “秋大人一定要凯旋啊”

    秋澈一一微笑回视。

    人群的私语声里,有个小女孩扎着朝天辫,牵着娘亲的手,看着马上英姿飒爽的身影,奶声奶气地问

    “娘,那个长得好好看的姐姐是谁啊”

    “那是咱们的大将军,要保家卫国去的。”

    “女孩子也可以是大将军吗”

    她娘亲也愣了一下,随即看向那些沉默但眼神坚毅的娘子军,微笑着,落下泪来

    “当然。”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夜已尽,天将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