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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喜梳
    秋澈本想让李青梧声音再大一些的。

    就这样叫一声,外面的人怎么可能会信听都不一定听得见。

    可刚要开口,却见李青梧正好微微转过头看她,羞得捂着脸的手指指节都泛着粉。

    她声音细微地抖着,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却还在强忍着,小声道

    “可,可以了吗”

    秋澈看着她白玉般细长的手指,莫名吞咽了一下口水。

    然后迅速回神,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有点奇怪。

    但她已经被麻痹大半的大脑迟钝地没有多想,只是慢吞吞道“也行。”

    她将手撑起来,倾身支在李青梧身上,扎成长马尾的头发顺势散落下来,发尾微微拂过李青梧的脸。

    对方轻轻颤了下眼睫,抿唇,用气音问“你这是”

    秋澈也用气音回她“假装圆房。”

    然后一掌拍在了床榻的支柱上。

    床榻就在她用手时不时拍上一掌的动作里,卖力地“吱呀吱呀”叫了起来。

    李青梧不敢看支在自己身上的人,垂着眼,浑身僵硬,拘谨道“一定要这样吗”

    “哪样”

    李青梧不说话了。

    虽然她们实际上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两具看似紧贴的身体还隔着很远的距离。

    但这个姿势

    难道秋澈不觉得很奇怪吗

    秋澈“啊”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

    她看了眼两人的距离,又慢半拍地翻了回去,坐在里侧,道“抱歉。”

    李青梧“无碍。”

    秋澈没摇几下床,就察觉到窗外的气息很快离开了。

    大概也是不想一直听人洞房的声音,毕竟蹲墙角也怪尴尬的。

    于是停了手。

    李青梧见她起身去拨床帘,也坐起身来,小声问“人走了吗”

    秋澈点了下头。

    李青梧紧张道“不会突然回来吧”

    秋澈又摇了摇头“玉砚他们回来了,那人若是再蹲下去,也会被发现。”

    只要不傻,都不会再跑回来。

    李青梧松了口气,听秋澈道“凤冠不沉吗”

    李青梧犹疑,不太明白她突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可以脱下来的是要现在就寝吗”

    李式私下对她如何是一回事,面上宠她又是一回事,她的陪嫁不说十里红妆,也是足够惹人眼红。

    换洗的衣服肯定是有的。

    但这大半夜,专程去拿嫁妆里的衣服,未免惹人怀疑。

    秋澈想了想,道“你等等。”

    这句话似曾相识。

    李青梧还没想起是在哪里听过,就见秋澈已经转身下了床,翻开了一只角落里的木箱。

    怜珠阁因为要布置婚房,院子上下都重新修葺过一遍,她这只压箱

    底箱子也清理过,里面堆着秋澈从秋哲那里搜刮来的没穿过的新衣服。

    最底下本来应该是她曾经放在这里,压箱底的玉佩。

    秋澈将自己的一件干净的单衣翻出来,递过去,又问“要洗漱吗”

    李青梧想了想“好,我洗个脸就行。”

    秋澈便默不作声地走到窗前,敲了敲窗台。

    玉明应声出现在窗后“主子。”

    “打盆水来。”

    “是。”玉明一言难尽地瞅了眼她身后,眼神怪怪的。

    像是在说怎么有人圆房能这么快

    秋澈假装没看见。

    她垂眼,盯着自己腰间的玉佩发呆。

    李青梧简单洗过脸,卸完妆容坐在梳妆台前,摘下了自己头顶的凤冠。

    头发梳的发型很复杂,很难解。

    李青梧养尊处优了十几年,一朝不再受人监视,却开始不适应自己动手的感觉了。

    解了半天,反而打起了结。

    鬓边几捋碎发落下来,更让她多了几分狼狈,显得手足无措。

    秋澈靠在床榻边看了半天,垂眸轻声道“我来吧。”

    “你,可以吗”

    秋澈不由笑了下“应该,比你可以。”

    李青梧顿时羞愧起来“抱歉。”

    “没必要道歉。”

    秋澈道“你是公主,不会解头发很正常。”

    她说罢,低头细致地去解李青梧缠在一起的头发。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手格外好看修长些,三两下便捋顺了,接着又拿起桌上的木梳,缓缓顺着对方黑长的青丝梳了起来。

    修长白玉般的直接穿过黑色的长发,有种莫名糜烂又矜贵的美。

    李青梧看着镜子里身后的人微微愣神,不知在想什么。

    秋澈却越梳,越觉得手里的梳子眼熟。

    许久,她惊得浑身一颤。

    她想起来了。

    大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成亲之日,新人的新房里,梳妆台上都要放一把喜梳。

    秋府没钱,就只有翻箱倒柜,用一把檀木的半新梳子凑合着用。

    而上一世,也是这样匆匆的成亲,也是在这样一个新婚之夜。

    也是她让李青梧换衣服,也是她拿着这把梳子,替李青梧梳头。

    只是那时有所不同的是,她没有戴玉佩,没有替李青梧拿衣服,连替对方梳发时,也是略显急躁的。

    那段时日,她整个人都无比阴郁低沉。

    为自己的中计而懊恼,为自己将无辜之人拖下水而痛苦。

    又喝了几杯酒,更显得气势吓人。

    李青梧大概是不知道她为何这样,说话动作都小心翼翼的,自己默默翻了件简单的衣服出来穿。

    因为氛围太安静,李青梧没话找话般,主动打破了沉默“这玉佩,秋公子不戴着吗”

    秋澈想

    睡的厉害,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她拿出来的那枚玉佩,目光在触及玉佩上的莲花雕饰时微微一顿,又恹恹地垂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买来玩儿的吧,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什。”

    dquo”

    李青梧默了默,没说话,只是紧了下捏着玉佩的手指,又将其无声地放了回去。

    李青梧笑笑“故人之物,不可赠人。”

    秋澈清醒了几分,皱眉“故人”

    “公子这玉佩,应当有十几年的年头了,”李青梧顿了顿,垂眼,视线落在那块已经生了灰的玉佩上,轻声道,“或许只是你不记得了而不是,只是买来玩玩的。”

    秋澈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可不知为何,对方黯然失落的神情,总是在秋澈心中挥之不去。

    不多久,她便重新翻出了这块玉佩,洗洗干净戴上了。

    或许,真的有这样一个故人呢

    虽然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秋澈也曾想过,这玉佩是不是和李青梧有什么渊源

    可那时她见李青梧确确实实和自己一样,对彼此并不熟悉。

    若玉佩是李青梧的,又怎会无缘无故落到秋澈手里

    于是很快就否决了自己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李青梧梳发打结的时候,也是犹豫了半天,才轻声羞赧地问她“能帮我一下吗”

    秋澈默了默,没说话,起身接过了她手里的梳子。

    因为心情郁燥,她屡屡出神,加上没替别人做过这种事,动作也并不算温和缓慢,下手没个轻重。

    李青梧几次被她揪疼了头发,也没吭声。

    等她放下梳子,说,好了。

    李青梧就伸手顺顺长发,垂眼看着木梳上那几捋乱糟糟的头发,抿唇笑。

    秋澈被她笑得心虚,声音也低了下去“这是我第一次替人梳头,抱歉。”

    李青梧摇摇头,却又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听闻新婚之夜,丈夫替妻子梳发,是能白头偕老的象征。”

    她握着那把梳子,没有回头,声音很轻。

    “秋澈。”

    “我们能吗”

    秋澈大脑刹那间空白。

    她想,李青梧疯了吧

    两个女人,怎么可能白头偕老呢

    那一瞬间,秋澈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说,那混乱一场,李青梧也记得不清楚了,所以仍然把她当做了男子

    她只能找到这个解释了。

    秋澈没说话,思绪一片混乱,往回坐到了床榻上。

    李青梧也像是读懂了她的答案。

    她没再追问,仍然带着唇边那么一点清浅的笑意,默默将那把梳子用帕子擦拭干净,收了起来。

    那一夜两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没再聊下去。

    这场谈话就这样无疾而终。

    只是经年以后,就在秋澈已经忘掉了这把梳子的存在时,李青梧却又带着这块破旧不堪、不知为何残缺了半块的梳子,在她坟前自刎了。

    是的,秋澈那时觉得眼熟的那块梳子,正是她们新婚之夜用来梳发的这一只。

    一块平平无奇的木梳,是什么理由,才能让李青梧悄无声息、贴身藏了十年

    连死都要带在身上。

    现在想来,那一晚皇帝没有亲临婚礼,她们也没有假装圆房。

    若是要解开头发,茯苓就在外面,随时可以进来。

    为什么李青梧只单单向秋澈求助了

    为什么她要说那句话

    为什么要自刎

    为什么自刎时,还要带着那块梳子呢

    思绪到这,秋澈猛然回过神。

    她又想起,那日求旨赐婚之后,也是殿前宦官总管福子送她离开的。

    对方脸上挂着恭敬的笑意,却没能遮掩过眸底深处的那一丝惊诧。

    秋澈问起时,福子便笑眯眯地说“大人怕是不知道吧,前段日子,殿下为了能嫁给您,还顶撞过陛下,跪在这殿前不肯下去,足足三个时辰呢。陛下爱女心切,又恐她一时糊涂,一气之下,将她罚到宫外思过。”

    “那地方叫什么来着”

    福子想了想,恍然道,“对了,甘雨寺大人前些日子去的,是否也是此处来着”

    见秋澈默然不语,福子也没再问下去,只是意味深长道“如此看来,如今陛下为大人和长公主赐婚,也算是段有始有终的良缘了。”

    其实按照李青梧给秋澈的答案来说,她急切需要一个自己看的顺眼的人嫁出去,摆脱李式的监视,会找到秋澈很正常。

    可如今秋澈记起上辈子的某些细枝末节,忽然又不确定了起来。

    李青梧怎么就能肯定,嫁给秋澈这个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不会有更糟糕的结果呢

    见李青梧在看着自己出神,秋澈顿了下,微微向前倾身,盯着镜子里李青梧白皙泛粉的面颊,忽然道“殿下。”

    李青梧眼睫一颤,慢半拍地回神。

    “嗯”

    她长得极美,是浓惓艳丽的样貌,眼尾那颗泪痣又为她平添魅惑。

    一打眼看去,温婉与清冷感在她身上交织缠绵,有种令人想要深究的神秘感。

    秋澈启唇,与铜镜中的她对视。

    轻声道“甘雨寺里的那位岳姑娘。是你吧”

    气氛骤然凝固。

    李青梧浑身一僵,迅速从恍神中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秋澈抬手,用指尖蜻蜓点水一样,点了点镜面中李青梧的脖颈。

    又往上,落在她的鼻尖位置。

    李青梧却仿佛真的被她触碰到了一般,身体惊惶地轻轻一抖。

    “这里,还有这里,”秋澈缓缓收回手,淡淡道,“一模一样。”

    “从宫中出来的,被严加看守的岳姑娘乐和公主,”秋澈说,“若是我已经了解到你并不受宠,还猜不出岳姑娘是谁,岂不是太蠢了些。”

    李青梧下意识咬了下唇。

    实在是没想到秋澈这么快就能猜出来。

    她想起当初仗着对方不知道自己是谁都干了些什么,就觉得自己那些举动实在是有些难登大雅之堂。

    有失身份。

    李青梧避开秋澈的视线,半晌,才低声道“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秋澈气定神闲地应道。

    反正她早就知道了。

    李青梧刚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就又听秋澈缓缓道

    “殿下。”

    李青梧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莫名就下不去了。

    她眼皮一跳,说“什么”

    “我们从前,见过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