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泽书住进了盛缙安排的疗养院。
那里设施齐备、风景秀丽,何泽书住在单人病房。不得不承认,钱尤其是足够多的钱确实能创造情绪价值,何泽书不自主地放松下来,将他折磨得形销骨立的孕反都消停了不少。
但一些“负面作用”也在过于优渥的生活中浮现出来,比如孕妇常常出现的敏感多思。
何泽书拒绝用求助等柔软的方式面对自己的脆弱,他只是日复一日安静地坐在那里,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偶尔有护士进入他的房间的时候,会发现那张清丽的脸上挂着极不明显的泪痕。
于是,当盛缙再次来到疗养院的时候,医生简单跟他交代了一下何泽书的身体状态,然后小心翼翼地切入更为关键的问题“盛总,您最近很忙吗”
盛缙看向他“请您有话直说。”
医生咳咳了两声“是这样,何先生处于孕期,孕妇在怀孕期间情绪波动往往会比较剧烈,算是一个比较脆弱的人生阶段,再加上他年纪小”
盛缙微微皱起眉“能不能直接告诉我您的结论。”
“何先生需要更多的陪伴。”医生说出来。
“需要陪伴”对常人而言或许不难办,但这对神通广大的盛总而言,却是个棘手的问题,盛缙眉心皱得很深“他没什么亲人,如果说在学校的朋友,我想,他大概率不想要自己这个状态被朋友看到。”
医生小心翼翼地建议“或许,还有您。”
盛缙有些诧异地挑起眉,又迅速恢复了平静,他喃喃道“我以为他并不想见到我。”
医生小小地松了口气“您怎么会这么想”
盛缙“”
“怪不得您之前两次来院里,也没有探视,只是问过情况就走了。”医生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您讨厌这孩子。”
盛缙揉了揉太阳穴“您误会了。”
“那孩子很温柔,非常的聪慧懂事,似乎很害怕给人添麻烦,所以全部的心事都往肚子里藏,”医生声音都情不自禁地柔软下来,“他生得又好看,来往的医护没人不喜欢他。”
“就是太单薄又太孤单了。”
盛缙走进何泽书病房的时候,耳畔还回响着医生刚刚的这句话。恰巧,窗外一片枯黄的秋叶飘落,盛缙看着何泽书纤瘦的背影,脑子里突然弹出来一个念头他怎么跟窗外那片叶子那么像。
何泽书回头,看到门口站着的人那一瞬间,眼睛突然睁大。
他迅速低头,把所有的情绪掩盖在自己扇子一样修长的眼睫之下,但紧紧攥住被单的手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盛先生,”何泽书小声说,“您来了”
盛缙走进屋,脱下自己的外套,挂在旁边的衣架上。他刚结束一个会议,还穿着修身的正装,脱下板板正正的西服,里面的白衬衫贴着他锻炼有素但并不夸张的肌肉线条,显出一种禁欲的美。
何泽书似乎并不适应这么近的社交距离,从盛缙的角度能看到他微红的耳根,左手还紧紧攥着被单,完全没有要松开的迹象。
盛缙在何泽书床边的小沙发坐下“抱歉,现在才来。”
何泽书摇摇头没有。”
正如医生所说,这个漂亮的青年乖巧安静,盛缙又不是擅长聊天的人,两人凑在一起,沉默是意料之内的事。
盛缙忍不住怀疑专业人士的判断这种陪伴真的有用吗
两人距离很近,盛缙目光扫过何泽书的小腹,平平坦坦,很难相信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和房间里一人血脉相连的孩子。
“在这儿住着怎么样”
“挺好的。”
“孕反已经缓和很多了”
“嗯,”何泽书停顿了一下,像是担心自己的态度看起来太敷衍,又迅速补充,“缓和很多了。”
盛缙很明白为什么医生说这儿所有的医护都喜欢他,这个年轻人小心翼翼又完美,让人忍不住心疼。
“医生说你的身体状况可以出院了,当然,继续留在这儿调养也很好,只是有件事我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他看着何泽书,“你愿不愿意去我家住。”
何泽书抬起头,眼睛慢慢瞪大。
盛缙“我家没什么人,我不太喜欢家里有其他人常住,没有请什么人帮着打理院子,只有个小时工每周来三次,收拾一下别墅的卫生。”
他看着何泽书的眼睛“我平时在家的时间不长,家里可能待着有些枯燥,甚至比这里更无趣一些。”
盛缙的语气一直很平和,他只是拿着两个选项,摆到何泽书面前。
何泽书眼睛里露出茫然“我”
“不急,”盛缙不想让他有“被迫做选择”的压力感,“你慢慢想,如果不想在这儿住了,随时可以在微信上告诉我。”
何泽书没有回答,他的茫然是真的。
他曾经给自己设计好的,那条既定的路,如今已经看不见了,自己似乎误入了什么看不见尽头的岔路,前方雾霭蒙蒙,何泽书看着这不知终点的前路,只觉得不安。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轻轻牵住了盛缙的衣摆,用非常轻、且沙哑的声音开口“先生,您带我走吧。”
盛缙反握住牵住自己衣角的那只手很冰凉,在微微地抖。
他纤瘦的身体像一片小小的浮萍,在无名的水域中游荡,一浪又一浪的起伏让他心慌,于是他惶恐着伸出手,拉住了唯一的一块能让自己心安的浮木。
盛缙的心脏像被人用钩子狠狠挠了一把,剧烈地抖了抖,然后从四肢百骸生出一种仿佛共感一般细密的痛。
“好。”盛缙伸手,轻轻将何泽书圈进怀里,安抚着拍打他的背,试图让这株小浮萍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我带你走。”
两个人开始了不宣之于口的同居生活。
盛总会“暂时”在工作之余回
到这栋别墅,何泽书也会“暂时”在这栋别墅修养,两个“过客”因为名为“暂时”的缘分相聚在这里,源于某些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不去谈这个“暂时”何时结束,只日复一日将眼前的日子维系下去。
大四,如果拒绝了保研,又放弃考研,那并没什么需要去在意的课程,无外乎搪塞几个作业,再交一个不走心的毕设开题报告跟炼狱一样的前三年完全不同的学习强度。
但也得益于大四骤降的学习强度,何泽书有了避世的时间,可以待在这安静的“世外桃源”,想想以前从未想过的事。
正如盛缙之前说明的那样,这栋巨大的别墅,常驻人口真的只有盛总一人。两人一起动手,给何泽书又“开辟”出一间卧房。
其实,说得更准确一点,介于何泽书现在是金贵的孕妇,不能吃灰、不能疲劳,更不能过度用力,体力工作基本由盛总一人承包何泽书负责在一旁监工。
盛缙沉浸式擦完窗户,一回头,正对上何泽书带着笑意的眼睛。
这是何泽书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不掺杂质的笑意,盛缙知道他那双眼睛生得好看,但也不知道笑起来的时候竟然会好看成这样,就像、像盛开的桃花。
盛缙看着他,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了一点“怎么”
何泽书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脸上飞速腾起两朵好看的红霞,他“噌”一下站起来,麻利地给盛缙倒了一杯茶,很狗腿地端过来“看您辛苦,快请用茶。”
盛缙把杯子接过来,水温正好。
他一个恍惚,突然觉得,似乎日子就该这样过,不只是水温正好,而是当何泽书站在这里,一切都正正好。
盛缙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压下了全部的心理活动。
何泽书并没有留意到盛总细腻复杂的内心,他纤白的手指交叠在一起,似乎有点纠结,但还是眨眨眼,老实交代了全部的心理活动“我原来觉得您跟在天上挂着一样,高高在上,身不沾尘。”
盛缙笑出了声“哪有那么夸张。”
“有的”何泽书居然较起了真,“也就刚刚,我才感觉,哦,原来您真的在我身边,手一伸就能碰到那种。”
盛缙笑着看他,没再反驳,而是吐出一个音节“你。”
何泽书“”
“既然我是站在你身边,能摸得着的凡人,”盛缙慢慢说,“那以后就别喊您了,喊你。”
何泽书眼睛微微上扬,似乎在脑子里迅速设想了一遍跟盛缙用“你”对话的状态,面部肌肉出现了肉眼可以捕捉到的紧绷他已经开始紧张了
“我我我、我尽量”何泽书大声说,“我先去给茶壶添点水”
盛缙静静看着何泽书下楼的背影,医生的建议果然英明,似乎从疗养院搬出来之后,何泽书的状态也明显变好。
他确实不喜欢家里有其他人常住,但何泽书住进来,盛总觉得自己并不排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