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杨柳泛青,湖中春水荡漾,画舫之上,陆少淮寸步不离地陪着褚瑶,安静地看惠仁他们凭栏垂钓。
于褚瑶来说,在这风景如画的地方,她不仅没有得到半点放松,反而因为一直被陆少淮半是胁迫地拥在怀中,而引起了她身体上的极大不适感。
连惠仁都看了出来,调侃道“太子哥哥,你未免也太紧张褚姐姐了,自上船到现在,你对褚姐姐简直寸步不离”
“她如今月份大了,我自是多紧张一些。”他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褚瑶,见她脸色有些发白,便关心道,“怎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晕船”
褚瑶别过脸去,不想看他“我没事。”
旁人不知内情,只觉得她与太子之间似乎怪怪的,明明太子对她关怀有加,却不见她脸上有半分笑意。
连惠仁都瞧了出来,不由问道“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是啊,”陆少淮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前些日子我做了件让阿瑶不开心的事情,她至今还在生我的气呢。”
“哦”惠仁好奇道,“太子哥哥你做了什么,能让褚姐姐这般好脾气的人生这么久的气”
“嗯,这不是正在哄么。”他含糊着,并不回答惠仁的问题。
惠仁公主不知情,甚至好心地拉着其他人去画舫另一侧垂钓,留她和“太子”独处,让他好好哄褚瑶。
褚瑶心中郁结得厉害,自上船到现在,他步步紧跟,她一直找不到机会和惠仁亦或是江清辞单独说话的机会,她恨不能当着大家的面拆穿他伪善的脸,可是她要顾及着鸣哥儿,只能强忍着。
“很难受吧”湖水潋滟着泛着波光,折到他的脸上,明明晃晃,在他温和的笑意中添了几分诡谲,“你想告诉他们,却找不到机会,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褚瑶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不说话。
“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呢”他问她,“就算置我于死地,他也不会回来了。”
褚瑶在想这湖水有多深,多凉
他握住她扶在栏杆上的手,不容拒绝的与她十指交缠“你也不想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爹爹,对吗”
她终于有所动容,转过头来看他。
“我孩子的爹爹,早就没有了。”她举起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手,眸中已是一片决然,“陆少淮,我们一起死吧”
趁他不妨,她用力地推向他。
他错愕地仰面摔下,那只手紧紧地握着她,拽着她一起摔进了湖水中。
平静的湖面被砸出一个巨大而漂亮的水花,冰凉的湖水霎时将他们湮没,求生的本能让陆少淮拼命往上划去,可褚瑶却死死地抱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他,抱得这样紧
湖水呛入他的口鼻,窒息的感觉撕裂着他的胸腔,他们还在往下坠。
她安静地抱着他,不肯松手。
他忽然就放弃了挣扎。
这段时间,他何尝不是过得很煎熬。
被他喜欢的人厌恶,被他厌恶的人利用,违背了良心,抛弃了家人,失去了自由,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很累,很煎熬,却无从与人言说。
向上求生的双手缓缓落下,他拥住了怀中的女人那就一起死吧,阿瑶。
画舫另一侧的惠仁公主他们在听到水声的那一刻,便立即赶了过来。
“太子哥哥和褚姐姐落水了”惠仁公主吓得跌倒在甲板上,岸边的侍卫已经接连跳下水,往这边游来,江清辞毫不犹豫地也跳了下去。
他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两人救到岸上,两人俱是已经昏迷,尤其是褚瑶腹中还怀着孩子,他们不敢耽搁,立即往就近的医馆赶去。
医馆的郎中将两人分开救治,惠仁公主与陆明芙和四皇子守在太子身边,江清辞则去了褚瑶那边。
在郎中的急救下,褚瑶吐了许多的水,终于醒了过来。
她挣扎着要起来,江清辞立即上前扶起她,万分庆幸“阿瑶,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江清辞,”被混着泥沙的湖水呛过的喉咙,犹如刀割般的疼痛,褚瑶此时却顾不得疼,她抓住江清辞的衣服,将他的身子拉低,靠近他的耳边,哑着嗓子与他说,“你听我说,他不是太子,是陆少淮,陆少淮他假扮太子”
江清辞当即愣住“你说什么”
“去告诉陛下,三月初九那日,太子在梧州遭遇刺杀,抬回来的根本不是太子,是陆少淮”
闻听隔壁房间传来惠仁公主喜极而泣的声音“太子哥哥,你终于醒了”
褚瑶身子一震,最后交代江清辞一句“秘奏陛下,不要打草惊蛇,鸣哥儿还在他的手里”
她说完这句话,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身子滑落下去,她伏在床上剧烈的喘息。
“太子哥哥,你去哪里”
随着惠仁公主的惊叫,下一刻,浑身湿透的陆少淮便冲了进来。
“阿瑶,你还好吗”他的嗓子同样哑得厉害,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褚瑶为了不让他注意到江清辞,便抓着他的手,着急道“我肚子疼,孩子”
他们几个人全都挤了进来,反倒将救人的郎中挤到了一旁,郎中听到她说肚子疼,便赶紧上前查看。
她落水之后又闭气过去,致使胎象不稳,有小产的征兆。
郎中给她施针保胎,而后开了保胎的方子,要她回去卧床静养。
“太子哥哥,要不要带褚姐姐回宫让太医再瞧瞧”惠仁公主不放心道。
“宫中离这里甚远,阿瑶她现在受不了太多的颠簸,”陆少淮自然不可能让褚瑶进宫,“我带阿瑶先回别院,你回宫之后,安排太医来别院”
“也是,那我这便回宫。”
惠仁公主他们离开后,陆少淮借口去马车上拿干净的衣服,吩咐随行的护卫盯着江
清辞。
方才他冲进褚瑶的房间时,里面除了一位郎中,还有江清辞。
褚瑶醒得比他早一点,他不确定褚瑶会不会对他说了什么。
他将宫中出入的令牌给了那护卫,同他说若是江清辞随惠仁公主一起进宫,便立即去找二皇子,让二皇子想办法拦下江清辞。
后来护卫传回消息,说江清辞并未进宫,入城之后便与惠仁公主他们分开,回自己的住宅了。
陆少淮也不敢松懈,叫他继续盯着。
绥州。
幸而柳华在宫中带了些珍贵的药材前来,在他的医治下,裴湛终于醒来。
得知自己竟昏迷了近两个月,他为自己当初的自负而感到后悔。
那时褚瑶分明劝他,让他不要去以身犯险,他却以为自己既然已提前得知,多带些人总能应对,却没想到那个杀手组织比自己想象得还要阴险厉害许多。
更没想到在这里刺杀之中,还藏着另一个阴谋。
陆少淮竟然还活着,并且不晓得用了什么方法去掉了脸上的伤疤,更使样貌与愈发他相似,骗过众人,代替他做了太子。
洪杉说,如今陆少淮以静养为由,带着褚瑶与鸣哥儿搬去了皇家别院居住。
柳华在宫中也听闻,陆少淮打算与安康郡主退婚,并让出储君之位,要去禹州之地做一个闲散的藩王,陛下已经同意了。
裴湛问“阿瑶可有发现他是假的”
洪杉答道“是,我们便是从褚娘子的口中才确认那位竟然是陆少淮”
裴湛气恨陆少淮之余,更担心褚瑶“她定然吓坏了”
幸而褚彦将他带来绥州,先前他在绥州潜伏三年,暗中打通人脉的同时,也培植了不少势力,如今洪杉和程鸢也在此地,可以帮他去联络那些旧部,护送他进京。
“殿下这就要进京”柳华担心他的身体,“殿下将将醒来,最好多休养些时日”
“已经耽误很长时间了”
陆少淮应该是早就与裴瑞勾结在一起了,如今陆少淮占着他的身份,将所有事情搅得一团乱,褚瑶在他身边必定也日夜担惊受怕,他哪里还能安心休养。
三日之后,洪杉与程鸢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他们立即动身进京。
裴湛写下书信,将事情缘由全部解释清楚,让柳华借身份之便,进宫之后交给陛下。
裴湛之所以没有选择自己直接进宫面见父皇,是因为褚瑶和鸣哥儿现在都在陆少淮的手中,若是他冒然露面,陆少淮那边察觉之后,定会对她们母子不利。
柳华带着他的亲笔信回宫之后,为避免被二皇子在宫中所设的耳目所察觉,生生忍着至次日为陛下请平安脉之时,才恳请陛下屏退左右,将信递了上去。
原以为免不了要多解释一番,却没想到陛下在看过信之后,神情阴郁,与他道“昨日朕去翰林院时,新任编修江清辞也向朕秘奏此事,说是褚瑶以身赴死才得以将消息递出来,朕原本还不相信,正打算彻查,却不曾想竟是真的”
随即龙颜大怒“朕自诩英明,没想到竟被几个孩子诓骗了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