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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0 章
    柔软的轮廓一闪而逝,是润白无害的颜色,却让人瞳孔骤然紧缩。桓宣一个箭步奔到近前。

    听见心跳砰砰的响声,头脑开始发热发胀,那简陋的帷幕只是一块从房梁垂下来的布,挡住了,又什么都没挡住,透过边缘看见微微颤抖的裙角,眼前依旧残留着方才的所见,柔软的曲线,润泽的肌肤,从前他并不是没有窥见过边际,但都不及此时的冲击。

    让人呼吸快到极点,头皮发着胀,让人明知道她怕,听见了她的阻拦依旧不管不顾地冲进去,一只脚踏进帷幕,她惊叫着缩成一团在角落,衣衫凌乱着遮住春光,喉咙一下子干涩到了极点,渴,要水,很多水。

    喉结动了动,桓宣开口“绥绥”

    声音喑哑到了极点,自己也觉得不对,连忙停住。

    傅云晚抱着胳膊缩在角落,只是间废弃已久的陋室,遮不住外面的风,也遮不住他灼热的目光,他铁塔似的矗立在身前,带来的阴影劈头盖脸压下来,让人呼吸都不能,嘶哑着喉咙语无伦次“出去,你出去呀”

    桓宣猛地转回头。要调动最大的意志才能控制住自己没有再转回来“别怕。”

    傅云晚鼻尖一酸。他跟她说什么别怕她眼下最怕的就是他。“你出去,出去”

    桓宣深吸一口气,转身。

    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迈出一步站在帷幕外,极力压住沸腾的欲念“你别怕,我不进去。”

    里面窸窸窣窣,她没有回应,只忙着穿衣。角落里点着一支短烛,于是她的影子便拖过来映在那块简陋的帷幕上,一举一动都成剪影,桓宣目不转睛看着,到此时才突然想起自己的来意,连忙将怀里的药膏掏出来“给你。”

    扬手掷进帷幕,啪一声落在裙子上,惊得傅云晚一个哆嗦,刚要系住的裙腰又散开,慌张着去抓。那小小的药盒沿着裙摆滑落,盒盖摔开了,露出里面淡黄色的药膏,突然便明白是给她涂伤用的,原来他不是无缘无故闯进来,是猜到她腿上可能有伤,给她送药来的。

    傅云晚抖着手捡起来,想涂又不敢涂,他还在外面,高大的身影拖在地上露着半边,让人不由自主地恐惧。鼓足勇气叫他“你,你先出去。”

    “我给你守门。”桓宣盯着帷幕上的影子,她捡起盒子了,接下来是该涂药了吧血一下子又热起来,她自己涂不方便吧,要不要帮她一把

    傅云晚顿住了,恐惧下去了些,此时委屈更多。要他守什么门除了他,还有谁会闯进来。带着点气恼应了一句“谁要你守你出去。”

    谁要你守门,谁要你二话不说把人带到这地方来,不许回去,不许见谢旃,假如是谢旃陪着她这一路,必定不会这么待她。

    桓宣满心的热切都被这硬邦邦的一句堵回去,有点着恼,两腿只是站在原地不舍得走。隔着帷幕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就连方才也不曾看见什么,她谨慎得很,听见动静时就已经掩住了。但就是不舍得走,盯

    着帷幕上的影子看了又看,她现在是不是开始涂了刚开始骑马的多半会磨到大腿内侧,那里

    头脑有些发飘,蓦地想起前几天握着她给她暖脚,那举动可比现在亲密多了,可她并不曾反对,也不曾对他生气。为什么现在就不行呢思绪混乱着,看见帷幕上的影子弯了腰坐下,现在是小小一团了,背对着看不见,她在解衣了吧,开始涂了吗手指摸上去是什么感觉一定很软吧。

    傅云晚没敢再解衣,手指挑起一点药膏子摸进去胡乱涂着,清清凉凉,那股子火辣辣的疼意压下去了不少,余光瞥见高大的身影还拖在地上没动,桓宣并没有如何,更没有窥探,仿佛真的是为她守门,让她于恼怒委屈中,突然生出忐忑。

    他是来给她送药的,并不是有意闯进来,刚才是不是对他太凶了些他脾气刚硬,从来都没人敢跟跟他甩脸子,方才被她那样顶撞,必定窝着火吧心里越发惶恐起来,想要安慰几句,又不知该如何安慰,犹豫之时突然听见帷幕外怪异的声响,仔细分辨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是他的呼吸声,又粗又沉,一声接着一声,让人一下子发起急来,脱口斥道“你出去,出去呀”

    桓宣怔了下,不懂她好好的为什么又发作,帷幕上的影子发着抖,肩膀颤颤的仿佛极是气恼,一时让他也气闹起来,拧了眉转身走开,手拽开门,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她生气着恼,是因为她现在,不再把他当成兄长了。

    在今天之前,更亲密的举动也不是没有,他那天晚上就曾抱着她的赤脚给她取暖,那时候她丝毫不曾避讳,偎依在他怀里还跟他说话,她那时候是拿他当兄长,当亲人,亲人之间是不需要避忌的,那么她现在的紧张恼怒,就是因为她不再当他是兄长了,他在她眼中,变成了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一个有可能成为她夫婿的男人,这样的相处就太过亲密了。她紧张恼怒甚至呵斥他,都因为她承认了这一点。

    咔。门在身后关住,桓宣猛地转身,立刻就要推开,又在最后一刻停住。耐心点,再耐心点,现在还不行。她今天又累又生气,腿上还有伤,他再闯进去她是真的要恼了,他嘴笨得很,只怕哄不好她。耐心点,再耐心点,人都带出来了,跑不了了。路上还有几天,到了六镇更有数不尽的机会,跑不了,早晚都是他的。

    笑意无声无息,从眼中蔓延到唇边,桓宣慢慢地向庭中走去。

    帷幕后,傅云晚深吸一口气,眼角发着红,松开环抱着自己的双臂。惶恐无助,从不像此时这么想念谢旃。若是谢旃,绝不会这么对她。二兄永远都是温和耐心的,不会像大兄这么不讲道理,霸道得很。

    可是现在,怕是也不能再叫他大兄了。谁家兄长会这样待妹妹。鼻尖也开始发酸,傅云晚小心翼翼卷起一点裤腿,飞快地涂着药膏。浑身都紧绷着,留神着外面的动静,静悄悄的,就连先前侍卫们走动的动静也没有了,多半是桓宣只开了他们,也许他现在在庭中守着吧,免得再有人闯进来吓到她。

    最后一处

    也涂好了,要等着药膏吸收,可又不敢等,急得拿手扇着,盼着早点干了。扇动之时凉飕飕的感觉,心里也发着凉,从今往后再不可能当他是兄长了,可以后该怎么办她一点儿也不想改变,可他已经变了。

    “好了吗”门敲响了,桓宣在外面问。

    傅云晚急急掩住“没有。”

    不想见他,至少现在不想。飞快地穿好整理好,门又敲响了“饭得了,我给你送进来吧。”

    不容她拒绝,桓宣推开了门。屋里的一切跟方才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她的影子依旧缩成小小一团映在帷幕上,让人觉得可怜,又觉得她这样固执地躲着有点可气。

    桓宣端着饭食走到近前,呼一下拉开。

    傅云晚差点又要惊叫,判断着没有什么又在最后忍住,他递过来碗筷“吃吧。”

    肉脯胡饼,还有一碗野菜汤,他盘膝在她旁边坐下,掰开饼在汤里蘸了蘸,一口下去就是大半个。傅云晚蓦地想起他曾说过军中一切都要快,吃饭都得两二口完事,因为军情千变万化,没工夫等人慢慢吃完,心突然有点软“你慢些,别噎着。”

    嘴里的饼顿住了没咽下去,桓宣抬眼看她。她眼皮红红的仿佛是哭过,方才还跟他生气呢,现在又关切他,是不是好了心里欢喜起来,果然多嚼了几下“好,我听你的。”

    平平常常一句话,却让人突然觉得面红耳热,傅云晚急急转过脸。手里突然被塞进来一块胡饼,桓宣低着声“你也吃呀,上千里路,不吃好可不成。”

    那饼干得很,一时有些咽不下去,傅云晚努力嚼了几口,听见桓宣嗤一声笑了,端了碗送在她嘴边“喝吧。”

    他身体向她倾过来,几乎要碰到时才肯停住,但还是近的很,傅云晚心慌意乱,胡乱喝了一口“不喝了。”

    那块饼还没咽下去呢,她是娇得很,嘴巴那样小,这样粗糙的食物着实有点为难她了。桓宣凑近了又端起来“再喝点,听话。”

    傅云晚又闻到那股子热烘烘的男人气味,让人耳朵上一下子发起烫来,不想喝,但他坚持着,于是不得不喝,究竟什么滋味也没尝出来,但那块胡饼终于咽下去了。

    桓宣放下碗,恋恋不舍向后退了些,又掰了一块饼递过去“再吃点。”

    “不吃了,”傅云晚说什么也不肯再吃了,夹了一块肉脯,“我吃这个就行。”

    肉脯是从京中带出来的,软硬合适,绝不需要他再来喂她喝汤。

    看见他伸手拿起那碗汤对着碗沿看了看,忽地就着她方才喝的地方,一仰头喝了下去。

    心里突地一跳,傅云晚涨红着脸“大兄”

    “嗯”桓宣抬眉,泰然自若的神色。

    傅云晚脸上红透了,明知道他的用意,然而他如此平静,她便也不能说什么,又羞又臊,简直是坐立不安。

    桓宣笑了下,一口一口,慢慢将那碗汤喝完。绝对是没错了,她现在没再当他是兄长,当他是男人了。有可能成为她夫婿的男人。

    就算谢旃现在赶来,也没用了。她在谢旃面前可不曾这样,她并没有把谢旃当成男人。

    这顿饭长得简直看不到头,傅云晚味同嚼蜡,全不知道吃了些什么,连头也不敢抬,然而终于是吃完了。桓宣伸手拿过空碗“你歇歇,一会儿我给你送水洗漱。”

    他起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周遭突然安静下来,方才那样紧张惶恐,此时他走了,按理说该轻松些,却突然觉得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傅云晚怔怔坐着,想起刚出邺京时跟他一道骑马,一道看景,那时候她似懂非懂,总还有许多欢喜,可现在,是无论如何都欢喜不起来了。

    夜深时诸事收拾停当,桓宣在外面安排值夜不曾进来,傅云晚趁机找了块木头顶住门,刚刚把地铺收拾好,门敲响了,桓宣在外面叫“开门。”

    “我睡了,”傅云晚呼一声吹了蜡烛,“你走吧。”

    咔,顶门的木头被撞开了,傅云晚惊得一个哆嗦,夜风夹着熟悉的脚步声一齐闯进来,跟着是桓宣的声音“路上不安全,今晚我给你守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