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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到处都是浓得化不开的迷雾,茫茫一片辨不清方向,傅云晚努力奔跑着。

    看不见方向,找不到出口,唯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她要找的,是桓宣。她无数次在迷雾中穿行奔走,要找的,一直都是桓宣。

    奔跑,追寻,湿冷的雾气无孔不入地裹着,眼前再次出现那条山涧,宽阔难以逾越,涧下波浪奔腾,一个失足就是万劫不复。在迷梦与清醒的交界处,眼前的山涧与兖州城外的山涧重叠交融,最终化成那日黄昏的最后一幕,她骑着马,身后是无穷无尽的追兵,身前是波涛汹涌的江流,迷雾逐渐消散,苍茫暮色中一道高大的身影飞快地向她奔来。

    他来了。她终于找到他了。

    明知道是梦,这欢喜却如此真实清晰,傅云晚狂奔着,哪怕眼前是万丈深渊,依然奋不顾身,纵马跃过

    身体一刹那轻飘,一刹那沉重,在无尽空虚的下坠中,一双大手突然拉住了她。

    是桓宣,他来了。傅云晚紧紧回握,一刹那浓雾散尽,看见她日夜思念的,桓宣的脸“宣郎”

    一切都消失了,迷雾,山涧,疲惫与惶恐,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她和他,拥抱着偎依着,他灼热的大手紧紧握着她,长着茧子,那样粗糙,那样让人安心的一双手。是梦,是真傅云晚分不清楚,在无尽的爱恋中牢牢将眼前人抱紧“宣郎。”

    耳边似有灼热的呼吸,吹得皮肤发热,鬓发散乱,他的手抚着她的脸颊,一下又一下,如此真实,如此温暖,傅云晚猛地睁开了眼睛。

    微茫夜色中看见高大的身影,闻到熟悉的男人气味,听见耳边沉重急促的呼吸。是真的吗,他回来了怔忡着不敢相信,直到那双健实的臂膀搂住了她,直到嘴唇贴上来,胡茬扎到了下巴。傅云晚眼睛一下子湿了,不是梦,他回来了,来接她了。

    扑进他怀里,紧紧拥抱住“宣郎。”

    他回来了,这么快,他就回来接她了。

    轻轻两个字,落进耳朵里,却让人一刹那失去了所有理智。桓宣一把抱起了她。思念汹涌着,让人呼吸发乱头脑发昏,紧紧抱着,吻着,揉了又揉,恨不能揉进身体里,从此时时刻刻带着,永远不再分离。

    手指摸到她湿湿的眼角,她哭了。是欢喜的,还是梦里受了委屈桓宣一点点吻干,舌尖上沾了淡淡的咸味“怎么哭了,做噩梦了”

    是噩梦吗曾经是的,但从今往后,应该再不会做这个梦了。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她都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人,她再不会彷徨无助了。傅云晚紧紧抱着,在他怀里点头“做噩梦了,做过很多次。”

    声音打着颤带着哭音,让人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桓宣在床边坐下,抱她在膝上,让她的头靠着他的胸膛,一下一下抚摸她顺滑的长发“乖,不怕了。都是什么噩梦说出来就好了。”

    什么噩梦迷雾,山涧,永远触不到的人。傅云晚紧紧依偎着抱着他,那样贪恋,就好像稍稍放松,他就又要

    消失似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带着梦后的余悸“我梦见到处都是雾,我在跑,在找你,到处找不到,还有山涧,很深的水。”

    迷雾,山涧,水。在梦里她一定很害怕,很冷吧。桓宣觉得心疼,大手拍抚着她的背心,让掌心的热意透过去,努力暖着她“不怕了,以后我们不做这个梦了。”

    “嗯。”傅云晚重重点头,不做这个梦了,她找到了他,她以后再也不会做这个梦了。伸手抱着他的脖子,脸贴上去,“宣郎,生辰那夜你是不是到过我房里”

    久远的记忆突然被勾起,桓宣低头,看着她雾蒙蒙的眼睛。那夜的情形一点点划过眼前,不安挣扎的她,梦中紧锁的眉头,在嫉妒和猜疑中苦苦挣扎的自己。“是。”

    果然。那夜似梦似真的一切,如此深刻,至今仍历历在目的惆怅和哀伤,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哽咽着,紧紧抱着他“那夜我也做了这个梦,一直跑,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要找谁。我跑了很久很久,终于发现要找的是你,但我过不去,后来我跳下山涧,你拉住了我。”

    声音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唇上一热,桓宣吻了下来。

    那样温柔缠绵的吻,抹去心上所有的哀伤,让整个人沉浸在安稳喜悦里。再不会做这个噩梦了,她已经找到他了,在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在找着他,非他不可了。

    桓宣紧紧吻着。想起那夜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想起她含着泪叫他别走,那时候他以为她叫的是谢旃,直到这时候才能确定,她要的人,是他。

    简直让他生出感激来,吻着抱着,在喘息的间隙里一声声唤她“绥绥。”

    “宣郎。”身体软得坐不住,只能攀援着他,凭着他的胸膛支持自己,“我要找的一直是你。”

    他知道的,他终于是知道了。千回百转,最终是他和她,也只能是他和她。在无尽的爱恋中桓宣紧紧拥抱着,亲吻着“乖绥绥。”

    这吻长得让人忘了时间,忘了一切,不同于从前亲吻时的情热,此时只让人觉得内心一片平静安稳。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住,傅云晚喘息着,瘫软得厉害,却还是恋恋地望他,抚摸他的脸颊,怎么都看不够,摸不够,自己也惊讶竟然能有如此的热情。说出的话也是痴,呓语一般“宣郎,你有没有梦见过我”

    桓宣又吻了吻她,点头。梦见过的,很多次。哪怕最不想梦见她的时候,依旧还是挡不住她入梦。慢慢抚她的头发,温柔着声音“梦见过的。”

    “真的”傅云晚几分惊讶,几分欢喜。像他这样刚硬的汉子也会做梦,也会梦见她吗那么在他梦里,她是什么模样“你梦见我什么了”

    桓宣低着眼,看她扬起靠近的脸庞。那样光洁细滑,月光都沾不住,披散着落下。他的那些梦,那些狂乱靡艳,唯有梦里才可能发生,清醒时决计难以启齿的欢愉,又如何能告诉她。眼中带了笑,捧着她的脸颊亲了又亲,只是不说话。

    傅云晚不满意这回答,好奇越来越浓,固执着贴

    近,又来追问“宣郎,你都梦见我什么了”

    梦见她什么了梦见她全没有了平日的羞涩拘束,梦见他们无所不为,无所不至。呼吸越来越沉,桓宣猛地抱紧,“梦见我们这样。”

    头顶上是他低垂的脸,颈子里凉凉的,感觉到夜里湿冷的空气,随即一热,是他的唇。傅云晚低呼一声,他吻着咬着,声音含糊“还有这样。”

    脸一下子热透了,不行,至少现在,不行。傅云晚死死咬着唇“宣郎,不行,现在不行。”

    桓宣充耳不闻。有什么不行的,这么多天,她肯定己经好了。伸手一摸,呼吸一下子浑浊起来,她果然是好了。箍紧了握住,她受了惊吓,光洁的皮肤惊起一个个细细的粒子,让人突地一下,浑身都发起痒来。

    大手一捞翻她过来“还梦见这样。”攥紧了对折,她左躲右闪总是无处可逃,这模样与那些梦中的情形重合,让人浑身的血液立刻沸腾起来“我们还没试过这样。”

    傅云晚挣扎着,又挣扎不动,后悔到了极点,这姿势让每个挣扎都像是在迎合,他的呼吸越来越沉,简直是砸在她后颈里了,激得人声音都抖起来“不行,宣郎,你听我说”

    窗外突然几声鸟叫,细听是三长两短,身后的人突然停住了。

    腰间的桎梏突然放松,傅云晚挣扎着逃开,逃去了床角裹着被子,许久才敢出声“怎么了”

    “我得走了。”桓宣的声音里带着未散的欲念,他吐一口气,在黑暗中摸到她手,用力拖过来,“绥绥。”

    傅云晚跌跌撞撞,落进他怀里。他揉着吻着,无尽的留恋“待在客栈里不要出去,凌越会安排好周围的守卫。”

    傅云晚忘了方才的怕,紧紧抓着他“你要去哪里”

    “打河间。”桓宣笑了一下,黑暗里感觉到她发了抖,是为他担心吧,让人一下子心软了,轻轻吻她安抚,“别怕,都安排好了,里应外合,很快就会结束。到时候我来接你。”

    不用怕,傅云晚如是跟自己说。他既然如此笃定,必是有万全的把握,她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可还是止不住的担心,紧紧抱着,抬头吻他“你小心些。”

    “我知道。”桓宣回吻,“等着我,等我回来,咱们再说。”

    他突然笑了一声,那样暧昧,手伸进衣襟轻轻一拈。傅云晚低呼一声,软倒下来,他握住了放好,盖上被子“我走了。”

    笑声还在耳边,清醒过来时,人已经不见了,他走了。

    空落落的,又有无限欢喜,无限期待。等他回来,他一定会拿下河间郡。等他回来

    桓宣掠出客栈围墙,夜色中有部属悄无声息跟上“人马在城外十里,两刻钟后能到。”

    桓宣点点头“准备。”

    早有随从递过衣服,是河间兵的盔甲,桓宣穿上,戴好头盔。

    天下人都知道他在打中山,无人知道他的目标从来都是河间。佯装攻打中山,将杜超的兵力吸引到那边,暗

    中调兵遣将,攻取河间。河间乃冀州重镇,地势紧要,南接冀州,东临渤海,只要拿下河间,可以施展的范围就又大几分,更何况她在河间。

    心尖突然一软。拿下河间,迎接她,回家。

    握紧腰间刀“走。”

    一行人穿过夜色,向着河间城门走去。

    城门上,值夜的士兵正昏沉着打盹,突地听见城门外嘈杂的马蹄声和叫喊声,堞楼上所有人顿时都惊醒起来,凑近了来看,夜色中一彪人马飞快地来到近前“开门,快开门中山破了,我们周将军过来求援的”

    火把照得城下一片光明,数千士兵满脸血污,丢盔弃甲,看服色的确是中山的守军,又有一人越众而出,手持银枪,高声嚷道“我是周群,快开门,桓宣的人还在后面追着”

    守城的将官方德知道周群,中山的郡守,正要开门时谋士连忙拉住“将军谨慎,深更半夜难以分辨真假,不如等天亮中山那边有了消息再说,况且若真是桓宣就在后面,将军何苦引火上身”

    一句话说的方德犹豫起来,沉吟着“也好。”

    话音未落,突然听见身后几声闷响,急急回头,垛口处点着的火把突然熄了,扑通扑通,身边的人倒了一地,方德来不及反应,脖子上一凉,冰冷的刀刃压在颈间“开城门。”

    冷淡的月光照出他高大的身躯,冷峻的面容,虽然从不曾见过,方德却在一刹那猜到了来人的身份“桓宣,是你”

    余光瞥见堞楼上横七竖八躺倒的尸体,还有十数个河间兵打扮的人跟在桓宣身后,原来如此,城门外是桓宣的人,城里头,在重重重兵把守之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桓宣竟亲自来了,果然是他。方德长叹一声“开城门”

    吱呀吱呀,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外面的人一拥而入,最前面的“周群”一马当先,笑得畅快“幸亏大将军先行入城,不然还不知要耽误多久。”

    却是顾冉。桓宣看了眼方德“带上你的人,跟我走一趟吧。”

    方德怔了下“去哪里”

    “博陵。”桓宣道。

    距此百里,天亮时就可赶到,押着方德佯装兵败叫开城门,又一城唾手可得。

    方德欲待不肯,又毫无还手之力,耳边马蹄声响,早有几个河间兵打扮的人拍马冲出城外,向博陵方向奔去。是去报信的吧方德猛然反应过来,方才他因为没收到战报所以不敢开城门,眼下桓宣先让人去博陵送战报,抑或是求援,总之先把河间受困的消息带到,等他再“兵败”现身,一切就顺理成章。这般粗豪的汉子,行起诡计也不含糊只得点起几个心腹,垂头丧气跟在桓宣身后出城。

    桓宣走出城门,回头,顾冉正在清点河间降兵人数,接手防务等事。若是顺利,黄昏前就能拿下博陵,回来接她。

    快点,再快点。她还在等着他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