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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谢旃一处处检查着。

    这种事刘止比他熟练得多,假如刘止都没有发现线索,那么他也不大可能发现什么,可心里总隐隐有种感觉,是桓宣来了吧。

    他能够屡次刺探桓宣的动向,桓宣必定也能刺探他的,是知道她可能怀有身孕的事了吧。就算他瞒下了没说,桓宣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

    “昨夜从头到尾并没看到人,”刘止跟在后面低声说着,“但我总觉得不对,追出来的时候看见娘子那边墙外树梢晃了几下,再后来几边都有动静,我只好挨个追过去查看,现在想来必是声东击西引开了我,只是到处找不到痕迹。”

    谢旃走到围墙外看着“查查这几天进城的人。”

    假如是桓宣,以他的手段,的确不可能留下什么痕迹。

    自从他檀香帅的身份暴露后,桓宣身边清查过几次,已经彻底切断了他所有的眼线,眼下他只能从正常的消息渠道得知桓宣的动向,大部分是有关战局的,桓宣私底下的情况他也不清楚。

    但休战督促春耕的事他是知道的,算算时间,如果桓宣收到消息立刻赶过来,那么进城就是这几天。

    刘止答应着要走,谢旃想了想又道“让段祥过来一趟。”

    桓宣能够在刘止眼皮子底下来了一趟而不留下任何痕迹,那么去查也未必能查到,唯有段祥。贴身护卫那么多年,对他手下常用的人和习惯比其他人都更了解,也许还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四下查看一遍,依旧一无所获。走回傅云晚房门时,里面静悄悄的依旧没有动静,她还是没有起床吗谢旃觉得奇怪,站在廊下等着。

    卧房里,傅云晚听见了动静,依旧闭着眼睛躺着。他是散朝后赶过来看她的,可她这时候并不想见他。谁也不想见。只想独自一人,回忆着昨夜那似梦似真的片段。

    紧紧交握的手,恍惚如同真实发生过的拥抱,他身上马匹混合干草,如此熟悉,如此让人安心的气味。原来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如此贪恋。

    他在哪里他可有片刻时间会想起她不会的,她如此辜负他,他那样斩钉截铁的性子必定已经把她抛开了。可她现在,却如此想他。

    江边码头。

    桓宣牵着乌骓,跟在凌越身后走上客船。这船是他们单独包下的,人刚上齐,船家便起锚离岸,江上起了风,鼓着船帆飞也似地离开,桓宣终是忍不住,回头一望。

    远处绿树葱郁的建康城极慢的,一点点退开了。昨天进城时也曾想过可能是如此情形,可事到临头才发现,哪怕做好了无数预设,事实总比预设的更坏。

    她和谢旃,是准备成亲了吧。打着成亲的旗号搬出来住着,深夜里含情脉脉地对望,睡梦里惊到了,还要握着手说着别走。必定是要成亲吧,多么水到渠成,就连那个虚惊一场的孩子消失得都那么及时,就好像只是为了制造一个借口,让他们在一起似的。

    那么,他成全他们。

    “大将军,”凌越低声问道,“原路返回么”

    桓宣回过神来去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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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皇子的母族范氏贬在那里,这是元辂为大皇子留下的后路,既然已经走了这一趟,就把该办的事情全都办了。

    别业里。

    谢旃等了又等,房间里始终没有动静。心里的异样越来越强烈,她是真的没醒,还是不想见他假如是后者,难道是昨夜里她发现了什么,甚至,见过了桓宣

    心里一跳,想敲门,终是又缩回了手。万一真是睡着呢这些天她日夜忧心,极少有睡得安稳时,他又怎么能打扰她。更何况昨夜既已做出决断又向他挑明,想必是如释重负,所以能够安眠吧,也唯有他辗转反侧,整整一夜片刻也不曾合眼。

    “郎君,”刘止寻过来,“段祥来了。”

    谢旃又看一眼紧闭的门窗,转身离开。

    卧房里,傅云晚听着脚步越来越远,擦掉眼角残留的泪水。

    他必是已经忘掉了她,可她现在,再不可能想着任何人了。哪怕是谢旃。

    剡溪公已经答应明天给谢旃医治,但愿一切都好。就算不好,她也会搬去莫愁湖,她会在那边默写完南史,补上自己被烧毁的书稿,她会陪着谢旃一起治病,但她永远永远,再不会与谢旃有任何超越亲人的相处了。

    谢旃在书房里见到了段祥。

    他右臂被桓宣砍断受伤极重,将养了这么多天依旧虚弱,此时靠着软垫低低说道“若是大将军来了,多半会带着凌越。豹隐两名主帅里凌越擅长潜行哨探刺杀,正好都用得上。豹隐极少大股行动,一般都会分成数人一组的小队,有前哨有护卫有殿后,灵便机动,配合严密,不是熟悉的人很难发现线索,郎君若是想查,那么我跟刘止一道去城里看看,对于凌越的习惯我多少还知道一些,也许能用上。”

    “你的伤,”谢旃迟疑着,“能行吗”

    “能行。如果真是大将军来了,我也想见见他。”段祥抬眼,“郎君,我这就去吧。”

    他起身告退,谢旃目送着,心绪沉沉。

    段祥这条胳膊是为他断的。为着他,多少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段祥,刘止,还有她。她是为了他的病才跟桓宣分开,昨夜她拒绝了他,她已经想清楚了自己想要什么,他再不能自欺欺人,为着一己私心留下她。

    无论明天剡溪公诊治的结果是好是坏,她所得知的,都只会是好。如此,她就能放心离开了吧。

    彻夜无眠后的疲惫,夹杂着剜心般的痛楚,谢旃靠着门扉半闭着眼睛,侍卫匆匆地走来“郎君,陛下的病情大为好转,方才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庾太傅请郎君尽快入宫议事。”

    谢天谢地。谢旃睁开眼“备车。”

    出得门时,张抗刚赶到门前“檀那,陛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保住太子。”

    谢旃顿了顿,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无奈和忧虑。

    傅云晚在谢旃走后起了床,屏退侍婢,独自将

    东西整理了一遍。

    要带走的放在一边,谢家的东西放在另一边。柳条箱里装着陶夫人昨天送来的玩器,内里有一只小小的拨浪鼓,陶夫人并不知道她可能不曾有孕的消息,这拨浪鼓,是为孩子准备的。

    心里软着,拿着那只拨浪鼓久久不曾放下。刚刚得知可能有孕到时候只觉得千难万难,再后面顾休之逼迫落胎,虽然拿定了主意不肯,心里也不是不惶恐害怕,所以谢旃肯为她筹划,肯接她离开顾家,她也情愿,感激。

    可如今她已经明了自己的心意,也就再不会用成亲的名义寻求谢旃的庇护。即便不曾误诊,腹中依旧还有孩子,她还是会搬去莫愁湖,这孩子她自己生,自己养。

    当初千难万难,母亲尚且生养了她,她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她会好好养大这孩子,假如孩子长大后想要寻找父亲,那么她会送他去见桓宣。

    一想到那个名字,哀伤立刻席卷。昨夜那似梦似真的握手,拥抱,梦寐之中依旧苦苦寻找的人,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如此贪恋着他。假如当初能够像现在这样明了自己的心意,也许一切,都会不同吧

    傍晚时分,桓宣取道涂阳,赶往洛阳。

    前些日子传来消息,元辂伤势大为好转,元戎和贺兰祖乙都不敢轻举妄动,眼下代国权柄三分,维持着暂时的平衡。但傅娇紧跟着送来密报,元辂并非伤势好转,而是偷偷服食丹药,透支精元,维持表面的强壮。

    元辂应当活不了几天了,他这么做,是想为大皇子争取立足的时间。大皇子已经立为太子,谁掌握了他,谁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大将军,”凌越赶上来,“邺京密报。”

    桓宣在马背上匆匆看过“改道邺京”

    三更时分,剡溪公安排完景元和第二天的用药后返回住处,门前等着谢旃,迎着他躬身一礼“老先生,是晚辈。”

    剡溪公以为他是为了明天诊脉的事,便道“说了明天过去给你看,必要这么心急,今晚便来了”

    “并非心急,晚辈是有一事相求。”谢旃撩袍跪下,“明日无论诊治的结果如何,都请老先生说,能治。”

    是知道他脾气古怪不好说话,所以才行此大礼吧剡溪公轻嗤一声“是想让我这么对绥绥说”

    迈步进屋“你进来,我先听听你的脉息。”

    谢旃跟在他身后走进屋里,剡溪公拿过脉枕给他垫着,闭目细听。

    四下安静得很,唯有远处打更的声音不急不缓传入耳中,谢旃垂着眼皮,推想着国事。

    这两天剡溪公以针灸为主,辅以药物熏蒸泡浴,景元和的病情已大为好转,虽然还不能下床,但已能够含糊着说出几句话,只是他反反复复一直说的是,保住太子。

    上次他刺杀景嘉的行动被刘敦阻拦后,刘敦虽然不曾声张,却一直暗中防备再没给他下手的机会。他原想着支开刘敦再次下手,但如今有了景元和的话,今后恐怕更难了。

    可多少人的心血性命才换得如今的局面,他绝不能任由景嘉毁掉。景元和舍不下景嘉,一方面是因为父子亲情,另一方面,恐怕是因为当初病重时景嘉不曾对他下手,是以他如今也不会对景嘉下手。可有了此番教训,如果再给景嘉找到机会,他还会像上次那样留着景元和的性命吗

    忽地听见剡溪公问道你最开始吃的诈死药还有吗后来又吃了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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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旃回过神来,连忙从袖中取出一个匣子递过去“所有的都在里面。”

    剡溪公接过来打开,一样样标着名目,药方药渣对应放好,那诈死药就在第一个。拿起来看看闻闻,忍不住摇头“你也真是拿性命不当回事,这般虎狼药你也敢吃”

    谢旃垂目“情势所迫,不得不尔。”

    便是再来一回,他依旧会这么选。只是再来一回,他会放手,成全他们。不,他会从一开始就带她一起走,他会想出更周全的法子,绝不与她分开。

    剡溪公一样样看过,换了另一只手继续诊脉,这一次听得极久,直到三更三点的鼓声响时,才开了口“他们说你还能再活十年”

    谢旃抬眼,他眼中含着哀悯“你这些时日呕心沥血精元虚耗,眼下这身体,能活八九年都是高估。”

    谢旃顿了顿,固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时也不免伤感,点头道“晚辈知道了。”

    “眼下有两条路。”剡溪公道,“第一条,跟我入山修道,从此不问世事,多的不敢说,再活个十四五年总不成问题,到时候你将近四十,也不算夭寿。”

    心里有一刹那贪恋,随即起身拜谢“承老先生美意,只是晚辈俗事缠身,无法入道。”

    国事如此,他又怎么可能抛下一切不管,入山修道即便只能再活八九年,到那时候大皇孙也已长成,国运总还可期。

    “我就知道你不行。”剡溪公轻嗤一声,“第二条,我尽力给你诊治,你从此药不离身,极力维持之下,也许还能指望十年。”

    “晚辈可以。”谢旃再拜答谢,“只求老先生明天见到绥绥时,跟她说我能治。”

    许久,看他点了点头“痴人。”

    翌日一早,车马从宫中接来剡溪公为谢旃诊脉,傅云晚紧张地等着,许久,剡溪公松开手“能治。”

    压了多时的重担终于消失,傅云晚深吸一口气,对上谢旃含笑的眼,他道“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放心了。心里酸胀着,离别沉甸甸地压着,心底深处慢慢泛起一缕轻快。他会好起来的,那么她,也可以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