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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那是她第一次叫别人尊称。

    而师姐只丢下一句“好好修炼吧”,就离开了演武场。

    没有嘲讽,没有得意,没有居高临下,对方并没有把她的挑衅放在心上,只觉得是同门师姐妹的一次切磋。

    这种完全没有被放在眼里的感觉让萧饮兴奋得浑身发抖,她从未感受过这种快感,身体上的痛楚与被轻视的屈辱交织在一处,好痛,好痛,可是,太爽了。

    她太喜欢被当作蝼蚁的感觉了。

    人总是会迷恋上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她活了二十几年,所有人都对她卑躬屈膝,她坐在王座上,放眼望去全是伏拜的人头。

    她倦了。

    她第一次遇上这么强大的人,也是第一次遇上对她这么冷淡的人,即使是天元宗当时的宗主,也对她客客气气,但师姐没有,她专注于修炼,就连别人在拿两人做比较这件事,她都一无所知。

    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不管是出于对师姐的崇拜,还是出于对师姐的好奇,又或者对那种被压制的迷恋,总之,师姐带给她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

    新鲜到她愿意用尽办法,来接近对方。

    从此她便制造各种偶遇,与师姐撞上。

    这对她来说很简单,从小到大,只要是她想做的事,自有无数人来帮她铺路,后来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对师姐的心思当然,修仙界强者为尊,这并不稀奇,就算没有这件事,也有无数人为师姐折腰,只不过以师姐这样强大而美丽的姿态,无人敢于轻易攀折罢了。

    就算是追求者,她也要做那个最出挑的。

    有专门的情感大师为她支招,有无数的同门帮她收集信息,她自己又长得明艳动人,满身贵气,这样的组合不管放在谁身上,都是一个威力十足的杀手锏。

    可师姐不为所动。

    倒也不是不为所动,在局外人眼中,师姐只是勤于修炼,目空无物罢了,但在萧饮看来,对方就是在无视她。

    这令她更加兴奋。

    在她的预料里,师姐就应该对她这样,如果哪天师姐真的对她殷勤起来,那她反而会信仰崩塌。

    她就是享受这种得不到的感觉。

    这么日积月累下去,师姐总算认识她了。

    知道了她是谁,什么身份,也会称她一声“师妹”。

    如她所料的,她的公主身份并没有让对方对她的态度有任何改观,这也符合她的预期,愈发恭敬,也愈发周到。

    情感大师告诉她,要想得到师姐的关注,她必须提升自己的实力,像师姐这种人,不会因为家世背景,容貌气度而对什么人青眼有加,能够打动对方的,一定是实力。

    曲高和寡,知音难遇。

    她只有站得足够高,才能被对方看到。

    对萧饮来说,这不是难事。

    她的资质万里挑一,不仅是单灵根,还是公认最强的火灵根,火灵

    根的特质是净化,本是偏辅助的,但攻击力也不弱,不管是做主攻击的剑修,还是做主辅助的丹修,都是绝佳的体质。

    师姐已经修剑了,于是她改做丹修。

    就是这么迅速,这么武断地决定了,人在确认自己喜欢上谁之后,好像做所有的事时都在奋不顾身,所有的未来都会把那个人考虑在内,这是一种本能,一种渴望,不需要对方要求,她会自动变成对方想要的模样。

    卑微吗

    不,她甘之如饴。

    因为所有的这些,师姐根本不知情。

    她也不会要求师姐为这些付出买单。

    她转做了丹修,果然天赋异禀,不过十几年,就站到了同龄人的顶端,这时,她已经彻底融入了修仙界,人人皆知她“妙丹手”萧饮的名号,无人再提她那个曾经的尊贵的凡人身份。

    而这么多年的修炼,也让她深刻意识到,凡人,就算做到了顶峰,在修士的眼中,也是有尽头的,也是可嗟叹的,甚至会看不起,有再大的权势又如何,还不是要死

    死了,你所努力的一切,全都断绝。

    君临天下又如何死了,一抔黄土。

    凡人的努力,争斗,拼命,在修仙者看来,可怜,可笑,不过是蝼蚁相争罢了,谁赢谁输没人在乎,反正都会结束,反正没有意义。

    而当年她初到天元宗时的兴师动众,也只有那些刚入门的小弟子会当回事罢了,真正道心稳固的修士,根本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她理解了师姐当初对她的态度,那并不是轻视,那只是跟她不熟,对陌生人的正常态度,大家都忙着修炼,谁会在乎她是谁,她怎么想

    但事到如今,对师姐的迷恋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她所有的人生轨迹都是围绕师姐展开,此时中断,未免可惜。

    人总是会为自己的鲁莽寻找借口,赋予意义。

    所幸,师姐也没有让她失望。

    师姐依旧强大而美丽,过去多年,对她的态度也没有任何改观,非要说的话,还是有一点变化的在她打招呼时会对她点头了,这并没有多令人振奋,但依旧让人觉得,前途可期。

    普通人追求一个人十几年,没有一点成效,也许会放弃,也许会质疑,也许会反思自己走错了路,更或许,根本就不会坚持这么多年。

    那是因为凡人的寿数有限,他们不会把自己的人生浪费在一个没有结果的事情上,就比如穷人买不起的布,就不买,吃不起的饭,就不吃,养不起的孩子,就送人,没有什么不能割舍,一切都能成为权衡之下的弃子。

    又何况,只是虚无的爱情呢

    可萧饮不同。

    她是个公主,从小就什么都不缺,只要她想,周围的人会把她想要的任何东西拱手送上,她的习惯是想要的全得到,不需要做权衡,不需要做舍弃,任何事都是想做就去做,不用瞻前顾后,考虑一件事的收益如何。

    她是彻底的富人思维。

    如同有无

    数财产一般,如今,她有了无尽的寿命,在这样的有恃无恐下,她不需要考虑爱师姐有什么后果,会不会浪费她的时间与寿命,反正她还可以活很多很多年,十几年对她来说不过弹指一瞬,别说十几年,就是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她也不会在乎。

    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你先出去吧。”师姐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萧饮的思绪。

    她回神,看到师姐正把那个黎思思轻轻地放在床上,虽然是在对她说话,但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对方的脸,神情焦急,眉头紧锁。

    她从未见过师姐这么失态的模样。

    师姐永远都很淡然,不会为任何人动容,莫说只是个弟子吓到了,就算是她自己受了重伤,也不会动一下眉。

    萧饮与她相处多年,非常了解她的个性,说是冷淡也好,说是无情也罢,总归这几百年间一直如此,从来没有出过例外。

    可是这个例外,今天出现了。

    这个黎思思,绝对不是她的弟子,至少,不止是她的弟子这么简单。

    如果她没见过光芒,那她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师姐永远都是那个孤高的高岭之花,萧饮就可以欺骗自己,师姐不是不喜欢她,是本性如此,可今天她知道了,师姐是可以满眼都是温柔的,师姐是可以为人牵肠挂肚的,只是那个人不是她罢了。

    只是师姐不喜欢她罢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门的,只知道自己的呼吸阻塞头脑空白,这么多年的信仰突然崩塌,她心底突然起了一个念头难道这么多年的经营就要付诸东流

    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她不敢细想,她不允许自己细想,她晃晃脑袋,跌跌撞撞回到寝房,门口的侍女上来扶她,被她一把推开,吼道“滚,别来烦我”

    那侍女讶异地退了几步,她从未见过师尊这么烦躁的模样。

    萧饮也的确没有这么失态过。

    她做了这么多年公主,从未真正喜欢过谁,从未真正在乎过谁,父母过世她掉几滴眼泪,心里却明白这是他们凡人的宿命,有什么好难过

    本以为这世界上没什么事能伤害到她,可伤她的那把刀来得那么猝不及防,锋利,闪烁,致命,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感觉到痛,只是反应过来的时候,心里最柔软的那部分已经被搅得稀巴烂。

    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妥协了那么多。

    难道就白白输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

    萧饮本以为自己是心甘情愿的,她从来没有期待过回报,但意识到自己真的什么都得不到的时候,她突然很难过。

    她必须要弄清楚,那个人与师姐的关系。

    另一边,江霜以灵线入了黎思思的识海,想要找出她晕过去的原因。

    她看到了对方晕过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就是那三尊诡异的神像。

    老实说,冲击力的确很大,特别是遮蔽掉了周围的其

    他东西,单独让它们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恐怖感直接上了一个档次,江霜不是不能理解这种画面的惊人,但晕过去这个反应,还是有点过激了。

    而且这种程度的冲击,人也不至于晕过去这么久。

    除非,还有其他的原因。

    江霜平心静气,深呼吸了几次,把灵台清理干净,又一次用灵线探了进去。

    这一次,她看到了黎思思现在的梦境。

    无数大大小小不断拉伸变形的神像,闪烁着或红或绿的刺眼的光,很多像是唱戏一样的诡异女声,呢喃着不知名的调子,这调子十分怪异,像是阴间来的。

    江霜被这混乱到极点的梦境吓了一跳。

    她迅速收回灵线,才勉强不被传染。

    这是污染。

    黎思思的精神受到了污染,而且这种污染十分邪异,绝不是普通的办法能够净化的,江霜有心帮她去除,却因自己是金灵根而望而却步,火克金,五行灵诀中她能发挥出的程度,只有火诀是最差的。

    可这件事迫在眉睫,若是不尽快解决,黎思思将永远陷在梦中。

    江霜略想了想,给萧饮去了传音。

    对方接得很慢,声音也有些低沉,问她什么事。

    江霜道“我记得你是火灵根对吗,黎思思中了污染,需要你帮忙净化。”

    那边的萧饮沉默一阵,道“我马上就到。”

    萧饮并不想去。

    她对黎思思有敌意,污染正合她意,对方就这么永远睡下去才好。

    可她到底也只能想想。

    她不情愿地起身,突然福至心灵这不就是查清楚黎思思来路的绝佳机会吗

    虽然师姐也在那里,但是她可以想个办法让其离开,给她和黎思思创造独处的机会。

    如果黎思思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弟子,那她就可以放心。

    如果不是,那她就必须做出决断。

    她招来侍女,说了几句话,侍女听罢点了点头,匆忙去了。

    萧饮赶到客房,就见师姐在门外等着,见她过来道“那些神像有问题,我刚才看了看,她的污染程度不低,拜托你了。”

    萧饮点点头,率先走进门里,略一试探,就发现这个黎思思是水灵根。

    这就难怪了,水灵根擅长感知,越是感知能力强的,就越是容易受到污染。

    还是个单系水灵根,这就意味着,受到的污染会放大数倍。

    这难道就是师姐收她做弟子的原因吗

    萧饮的手悬在黎思思的头顶,心中不由起了猜测。

    在她们年轻的时候,整个大陆灵气正值最盛期,修炼容易,人才辈出,单灵根比比皆是,但是随着灵气衰退,她们的下一代里,单灵根就没有那么多了,据她所知,师姐的徒弟里就没有一个单灵根的,因此,天元宗那一代的整体实力都降了一截,这些年,灵气又有所回升,所以又出现了一批单灵根潮。

    师姐这么

    关注她,是想培养她做继承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关切一些也是自然。

    萧饮不太确定,她心中很快地闪过了这些想法,然后,看着黎思思的目光柔和了一些如果对方真的是师姐的继承人,那她就必须把对方保护好。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焦急的呼救声“师尊,出事了,您快来看看啊”

    萧饮回“什么事直接说”

    “那个,那个后殿突然起火啦”

    萧饮一听,立刻想要起身,但她的手已经化出了灵线,并不适合在此处中断,便转向江霜,道“师姐,可否帮忙去看看我这边有些腾不开手。”

    江霜点头,开门去了。

    萧饮转回黎思思这边,掐出火诀,按入她的额头。

    这火焰与普通的火不同,并不灼热,跳动着柔和的光,进入黎思思的体内走了一圈,再出来时已经变成了黑烟。

    这是污染顺利除掉的表现。

    萧饮又掐了水诀,扑在黎思思的脸上。

    黎思思被呛了一下,猛咳着坐了起来。

    她咳了半天才掐着脖子停下来,看向面前的陈设,看起来,她是躺在一间客房的床上,记忆停在她被神像吓到的地方,后面的事已经全不记得了。

    是江霜把她扛回来的

    她又轻咳了两声,突然感觉房间里还有其他人,目光一看,发现是那个公主道姑。

    江霜呢

    黎思思有心问问,可这位公主的气势十分威严,压得她说不出话。

    她该说点什么好呢跟公主说话是不是得用特殊的敬语黎思思在心里翻了一遍宫斗剧的台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憋了半天,憋出句干巴巴的“您好,请问您有何贵干”

    虽然有点磕巴,但她已经尽力了。

    希望不会太过失礼,惹对方不高兴。

    毕竟她是江霜带来的,要是太不上台面,可是会给江霜抹黑的。

    萧饮并不答她的问题,只道“你是师姐的弟子吗”

    黎思思反应了一阵,才意识到她说的是江霜,忙道“不是不是,她只是随便教我几个法术防身,我们虽有师徒之实,但并不以师徒相称。”

    萧饮又道“那她教了你什么”

    黎思思想了想,把江霜教她的那些法术一一道来,这些天她一共学了二十九个法术,全都非常实用,她最喜欢的是净尘,用途最广还最简单,最讨厌的是御风,她灵力太少,学了也没啥大用,赶不了多少路不说,还贼冷。

    萧饮打断她的长篇大论,不耐道“谁问你这些了,剑术呢”

    师姐的主修是剑,若是有心培养这个人继承大业,必定会教对方剑法。

    黎思思“啊”了一声“她没教我剑啊,我没剑,四肢也不协调,学不了。”

    萧饮有些不明白了,如果师姐不教她剑,那教什么呢

    虽然真论起来,师

    姐在别的法门上也造诣不低,但剑修大多都有着特殊的,属于她们这个流派的自尊,收徒,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剑法流传下去,如若不然,她们根本没有收徒的必要。

    那为什么,因为喜欢她

    喜欢她什么呢

    萧饮凝目望去,这个黎思思头发乱炸,衣着零散,表情痴呆,用词乡土,至少就现在这个半睡半醒的蠢模样,她连注目的欲望都没有。

    虽说是个单灵根,却是最差的那类,五大灵根中,最强的是火,最弱的是水,所谓的感知能力,极容易受到外界影响,没有任何攻击性,也不了防守,大部分水灵根的修士,都是把感知能力提到极限,然后在危险中穿梭避战。

    说白了,水灵根也就逃跑专业。

    萧饮不想胡乱猜测,直接问道“师姐为什么带着你,你有什么优点吗”

    她问得恶意满满,黎思思一点不觉得冒犯,自豪道“我做饭好吃,还会唱歌。”

    这算什么优点

    说吃饭,师姐早已辟谷,说唱歌,师姐喜欢清静,这两个根本算不得优点,是巨大的缺点才对。

    肯定不是这个。

    “你再想想,师姐还夸过你什么”

    黎思思冥思苦想了一阵,说“也没别的了啊”

    江霜一共就夸过她三次,一次是说她衣服好看,一次是夸她天才单灵根,还有一次,是说她的曲子好听,说白了,这三样跟她本人也没关系,曲子是别人的,灵根是原主的,衣服更是无稽之谈,她都不太好意思归到是夸她这个范畴里。

    “可能,我吹笛子还挺有天赋”

    黎思思说得很没底气,她吹笛的水平也就那样,能勉强连成曲而已,她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真行,还是江霜温柔不愿意打击她,反正她四肢无力,法术苦手,符箓看不懂,药材记不住,干啥啥不行,铁废物一个,也就吹笛能坚持下来,偏科这么严重的孩子,有一个能及格,已经算老天爷眷顾了。

    那老师可不得努力夸夸嘛,万一孩子心态崩了辍学怎么办

    她挠挠头,道“也不好说,也许就是江”

    她的后半句还没说出口,就见萧饮的表情变得无比震惊,站起身厉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笛子,你刚才是不是说了笛子”

    黎思思被萧饮吓到了,本来她就是刚从昏迷中醒来,对方一这么大声嚷嚷,她的头立刻剧烈痛起来,但萧饮并不顾及她疼不疼,反倒冲上来抓住了她的肩膀,追问道“你快点回答我你刚才是不是说了笛子,师姐教你笛子了吗”

    黎思思不知她为什么对笛子这么敏感,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声音飘忽道“你先放开我啊,笛子怎么了,我是没办法才修乐的,我别的都试了,不行,才让她教我吹笛子的,这也不能怪我啊”

    萧饮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斩钉截铁道“这不可能”

    黎思思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抱怨道“可能不可能的,你别这么晃我啊,我脑子这会还迷糊着呢,要是给我晃死了,那我的冤魂还得留在你的道观里,多不合适”

    萧饮的脸色难看得要死,只不停重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像是着了魔。

    黎思思拽拽她的袖子,小声问“你说什么呢,你不会也中邪了吧”

    “师姐曾经发过誓,再也不在人前吹笛,你是什么身份,有资格让她教你”萧饮回过头,一字一顿吐字,仿佛有种不甘心到极点的压抑。

    “她到底与你是什么关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