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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这个集合了梦想与回忆的小屋,成了这寂寥深秋里温暖的慰藉。黎思思坐在壁炉前,呆愣愣地把泪擦了又擦,很奇怪,她明明是第一次进这里来,却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不想出去。

    但这到底是不可能的,她强撑着支起身,打算去把江霜叫进来。

    她出去的时候,江霜正盯着火堆发呆。

    见她出来,刚要说话,却见她还穿着旧衣,便道“你不是进去换衣服吗”

    “那个不重要了,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黎思思认真道。

    江霜从未见过她这么郑重,便点点头。

    黎思思带着她进了羽毛,刚一进去,江霜就被面前这幢奇怪的房子震惊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上次她们进来的时候还没有,突然平地拔起这么个东西,不由得要一怔。

    “这是”

    她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房子,屋顶居然是红色的,还是尖顶,有种说不出的梦幻可爱,不像是凡间的东西。

    “这就是我要让你看的东西。”黎思思侧着身推开门,把屋子的内景亮在她的面前。

    刺眼的光亮让江霜眼睛一痛。

    她遮了遮眼,慢慢适应了,才举步走了进去,里面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燃烧着木柴的方形炉子,光洁白皙的瓷砖地板,形状圆润却很窄的软塌,巨大华丽的透明吊灯,还有隐约的,香浓的馥郁香气。

    她没有闻过这个味道,忍不住轻轻嗅嗅。

    “你先坐,我去给你沏咖啡。”

    黎思思指了指那个奇怪的软塌,江霜走过去轻轻摸了摸,柔软,温暖,坐上去之后还会下陷,这感觉非常奇妙,她形容不出,但被包裹着身体的感觉,很有安全感。

    “这是沙发,这是咖啡。”黎思思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只精巧别致到极点的瓷白色杯子。

    这杯子没有盖碗,侧边有圆弧形的把手,杯面上浮着清晰但并不过分惹眼的碎花,杯座小巧,底碟轻薄,还有圆润的波浪边,整个杯子都透着玲珑的秀气。

    里面的液体是棕色的,正是她刚才闻到的那股味道。

    “咖啡”江霜看着黎思思帮她加了好几个方形的小白块,又问“那是什么”

    “这是方糖。”黎思思道“要加奶吗”

    江霜不懂,不知怎么答。

    “算了,我就按我的习惯给你加吧,我喝不了太苦的,就给你调甜点了。”

    不一会,调好的咖啡就送到了她面前。

    黎思思冲她笑“试试。”

    江霜端起杯子尝了一口,第一感觉是好苦,为什么要喝这么苦的东西

    黎思思看她的表情,就知她也是个吃不了苦的,于是又往她杯子里扔了两块糖,江霜又尝,这次倒是好点了,却还是不懂这个所谓的咖啡,有什么好喝。

    “哈哈,算了,喝不惯就别勉强了,下次还给你喝奶茶。”黎思思笑道。

    江霜放下杯子,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出现一幢房子”

    “如果我说,这是贺兰的法器,你信吗”黎思思不想撒谎,但她的确无法解释这个房子的来由,别人是看不到商城页面的,只能把锅推到贺兰的身上。

    江霜沉默一阵,道“嗯。”

    黎思思与她相处多日,岂能看不出她是没有相信的,这么大这么复杂的法器,别说以贺兰的身家负不负担得起,就算可以,自己怎么会对这里面东西的用法这么清楚呢

    这根本说不通。

    可江霜看出她不想说,选择了不追问。

    这是江霜的温柔之处,她并不会疯狂追问,也不会疑神疑鬼,她是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甚至有时候,黎思思觉得她过于平淡了,仿佛对一切都没有兴趣。

    也许在别人看来,她是个无趣的人,但对于黎思思来说,这样正好,她会轻松很多,不至于被压力逼迫。

    而吵闹的人,有她一个就够了。

    最担心的事得到了妥善解决,黎思思低落的心情也暂时回升,道“走呀,到处转转去,我还没看呢,咱们一起去。”

    江霜起身,跟了上去。

    这房子分为上下两层,一层的地板是明亮的白色瓷砖,进门左手边是一个带长虹玻璃双开门的实木壁橱,柜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茶杯,以白色为主调,大部分是碎花的图案,也有蓝色与粉色等其他颜色,零星地夹杂在其中。

    再往前,是一个小小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或薄或厚的典籍,颜色也尽不相同,错落有致,搭配用心。

    再往前,就是往二楼的楼梯了。

    右手边是扇长长的,圆拱形的窗,窗帘是奶白色,缀满繁复的花边。

    往里走是壁炉,壁炉往前是个小小的厨房,厨房在楼梯下面,看起来有点逼仄,像个可以藏人的小洞穴。

    沿着光滑厚实的实木台阶上了二楼,一上去,就是一面挂着装饰画的墙,沿着墙走过去,左手边是一扇小门,门里是干湿分离的厕所加浴室,有马桶和浴缸,右手边也是扇门,里面是卧室。

    卧室的背墙刷了漂亮的浅色底漆,中央摆了一张大床,床单的主色是奶白,枕头却是浅绿,被子的边缘也有浅绿的木耳边,看起来又柔软又舒服。

    黎思思按了按,还好,不是那种太软的。

    只是,这个屋子里竟然只有一张床。

    与客栈那仿佛不要钱的单间占地相比,这卧室的面积并不大,不知道是不是参照了现代复试小公寓的布局,床做的很大,周围的活动面积却很小。

    所以打地铺,是肯定不成了。

    黎思思暂时没去细想这件事,这小屋还有个阁楼,她攀着梯子爬上去,发现地方不大,有个台子,台子上有把手和操控杆,应该是这个载具的中控台。

    现在外面的天已经有些泛白,黎思思居高临下,居然能看到一些朝霞的光芒,于是道“时间紧迫,今晚怕是睡不成了

    。”

    江霜道“这是个载具”

    “对,好像是用灵石驱动的”黎思思蹲下身找了找,果然有个投灵石的入口,正闪着微弱的光。

    她本想投一个进去试试,突然想起自己的灵石已经全送给贺兰了,正犹豫要不要召出系统买点,突然见一只手越过她,投了几颗上品灵石进去。

    中控台随即亮了起来。

    黎思思道了声谢,起身看向台面。

    只有摇杆和把手,看起来很简单。

    她轻轻推动摇杆,房子便往前飞去,非常稳定,没有一丝摇晃,只能看到周围的景色在极速后退,她怕撞到什么东西,于是把把手推上去,房子慢慢升起,视野里只剩澄澈的蓝天。

    感觉,有点像驾驶飞机。

    黎思思有些不能确定,这么大的房子,飞在天空不会特别惹眼吗随即又想起房子在羽毛里,那么说,别人看到的就是一根羽毛在飞速前进

    想了想,还挺可爱。

    江霜给她指了方向,她们一路沿着最短的直线,朝着金鳞城疾驰而去,不出半日,天光大盛时,便到了城外。

    之所以敢取这么个名字,是因为金鳞城是人间的另一个陪都,十分繁华,跟王城比起来,甚至气候要更宜人,人口也更多些。

    她们找了个僻静处停了下来,走出羽毛。

    “那道观在哪”她问江霜。

    江霜道“城中。”

    “城中”黎思思心道乖乖,这是个富婆吧。

    金鳞是什么地方,那可是陪都,寸土寸金的地方,开在城外的道观不少,开在城里的那可是第一次见,好比在上海的中心商业区开了个高尔夫球场,不是不行,是太奢侈了。

    这种人,你很难说她是傻还是壕,总之,土豪的世界我们不懂。

    黎思思虽然有钱,却还没到那个境界,她骨子里就是穷人,穷人不是有钱了就能变富,她们就算有钱了,还是会用省钱的初衷去活,这是个思维模式的问题。

    两人结伴走入城中,发现城中到处都是人,叫卖与吆喝声不绝于耳,黎思思走马观花,也瞥见不少新奇的玩意,心道不愧是大都市,自己就跟那刚进城的土包子似的,看什么都稀奇。

    走了一段时间,才到了那座道观。

    这道观气派,光门面就占了半条街,虽然不是正街,却也在二三环以内了,光地皮就绝对是天价,更别说其他的装饰与门槛,特别是那块匾,一看就是上好的金丝楠木,还是整一块中最宽的那一块,额上题的是“对松观”,笔锋遒劲有力,隐隐看得出一股王霸之气,只是门前冷落,并没有什么人。

    黎思思刚想问是不是直接进去,就听一个明艳的声音响起“师姐”

    她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靛青色道袍的年轻女子从道观里奔了出来,她虽然衣着朴素,却难掩满身的贵气,虽然跑着,姿势仪态却丝毫不乱,看得出是经过多年的严格训练,那通身的气度,就绝非凡人能有。

    来到她们面前,她又亲热地叫了一声“师姐”,问江霜什么时候收到的信,这一路可有奔波劳累,观里已经略备酒菜,现下就能为她接风洗尘。

    总之,字字句句都充满关切。

    黎思思站在旁边,像个尴尬的错误。

    江霜并不与她寒暄,只道“你观中出了什么事”

    那道姑的脸僵了僵,无奈道“师姐,你怎么还是这么冷淡”

    江霜不置可否,她本就不是多话的人,这次来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为了叙旧。

    那道姑在她这得不到什么反馈,目光随即转到黎思思的脸上,随即表情变得高傲,像是刚发现她的存在似的。

    “她是谁”透着刻意的疏离。

    “她是黎思思。”江霜道,又转过头对黎思思介绍“她是我师妹,名叫萧饮。”

    “你徒弟”萧饮只对着江霜说话,好像根本不屑于和黎思思有任何交流。“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小的徒弟看起来也就十几岁。”

    江霜止住她“你到底是叫我来除祟,还是来聊闲话”

    萧饮才总算闭了口,道“你先进来吧,我跟你慢慢说。”

    说罢她袖子一摆,率先走去。

    黎思思全程没跟对方搭上话,不过她也无所谓,除了江霜,她并不在乎其他人。看不起就看不起呗,她正好乐得清净。

    她跟在江霜身后,像山汉进城一般看来看去,这道观里面也是十分排场,光主殿就修得堪比皇宫,殿前的汉白玉台阶又长又净,绝对是最好的材质。

    这萧饮到底什么来头

    黎思思藏不住话,便偷偷问江霜。

    江霜略一沉吟,道“她是人间皇帝的嫡女,长公主。”

    她说得轻巧,黎思思吓了一跳“啊这么尊贵的身份,居然来做道姑”

    江霜道“修道是个人的自由,并不分身份贵贱。”

    这话黎思思听过一次,上次听,是江霜劝勉她的,说她不必自卑,所有人都可以修道,黎思思本来以为,“不分高低贵贱”这句话里,不管用在哪里,最主要都是不嫌弃“低贱”,谁知对方真的一视同仁,“高贵”也不嫌弃。

    她突然有了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没想到在江霜面前,她也好,公主也好,身份都是一样的。

    四舍五入,岂不是她=公主

    黎思思刚才本来还有点隐秘的忿忿不平,觉得那萧饮看不起人,牛逼哄哄的,这会儿已经彻底平息了人家长公主是什么身份,不和她说话才是正常的,人家愿意在哪修道观就在哪修,她绝对没有半点异议。

    毕竟,谁不爱富婆呢

    不一会儿,她们就来到了正殿中。

    正殿的门紧闭着,萧饮一推门,灰尘扑面,几人同时往后退了一步,等灰尘散去,黎思思才发现,殿中供着几尊巨大的神像,看装束,应该是三清。

    黎思思有点巨大雕塑恐惧症,不敢多看,只把眼睛往地

    上瞅,地上扔着几个蒲团,也全都落满了灰,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进来过了。

    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奇怪。

    “有什么问题吗”江霜问。

    萧饮指向神像的上端“你仔细看。”

    这神像非常大,而且涂着金装,大殿的门楣低,光线只能照到神像一半的位置,胸前隐约能看得到,脖子以上却刚好被挡住,隐藏在屋檐的黑暗中。

    江霜后退了几步,总算看到了全貌。

    然后她的脸色立刻变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萧饮道“不知道,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一开始,只是失踪了几个信徒,后来道观里开始出现怪事,后来不知谁发现了这件事,传播开来,自此,就没人敢来了。”

    她们说得玄乎,黎思思却听不懂。

    她还是第一次见江霜的脸色这么差,莫不是出现了连她也解决不了的大事

    神像怎么了

    黎思思不敢看,可也不好问,于是用五指把脸蒙住,慢慢抬头,再打开指缝,偷眼看去。

    她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在她那狭窄的视野里,出现了三张妖异至极的脸,眼睛怒睁,嘴角笑裂,像是从重度精神患者脸上捉来了几个表情,随便拼凑在了一起,透着一股说不清的,不安与不详。

    这样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神像身上,更不该是三清像上,三清代表着道家的顶端,即使只是泥像,也对妖魔有着天然的威慑。

    三尊神像的体积本来就大,那几张脸一进入视野,简直像是突然俯下了身,凑在了她的脸上,对她诡异地笑。

    巨大,有时候是种降维打击。

    所有生物都会惧怕比自己体型大的生物,这是基因决定的,刻在每个人的骨髓里,并不是经过训练就有用,训练只是让你越来越习惯隐藏恐惧,而不是消除。

    黎思思本就有巨大恐惧症,这下被猛地吓一跳,脑子空白,防御机制启动,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江霜就在她旁边,立刻将她接了下来。

    “黎思思”江霜声音透着焦急。“你没事吧”

    黎思思已经听不到了,她陷入了梦境,梦里全都是巨大而诡异的神像,组成了密不透风的圆阵,而她就在中央,被它们玩弄,追赶,恐吓,她一次次吓晕过去,又一次次陷入更深的梦境。

    “吓晕了。”萧饮轻蔑道。“师姐,你什么时候愿意收这么弱的弟子了”

    江霜并不答她,只道“带我去一个安静的地方,我需要帮她检查身体。”

    萧饮不可置信“师姐”

    她印象里的师姐,别说是弟子晕倒,就算是弟子死了,她也会以正事为重,按她的话说,死人不能复生,但问题却还在眼前。

    “还不快点”江霜催道。

    萧饮不懂,她不懂师姐为什么变了,也不懂这个黎思思到底有什么特别,看起来,她除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美色,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她不敢怠慢,便引着江霜走出殿门,往侧院走去,一路上,她紧皱眉头,把与黎思思见面以来所有的细节全回忆了一遍。

    不错,对方只是个喜欢趋炎附势,没有半点眼界见识,而且不会说话做事,修为也几乎微不足道的小人,毫不夸张地说,就算从她身边随便拖出一个侍女来,都比这个黎思思上得了台面。

    她到底给师姐下了什么迷魂汤

    凭什么

    萧饮紧握着拳,思绪回到了几百年前。

    那时她还不过是个什么都好奇的小女孩,又有这么尊贵的身份,从小的玩物多得排队,什么都玩厌了,才盯上了修道,因为这点好奇,她上了天元宗。

    她是长公主,即便修道,也要挑最好的。

    那时,师姐就已是同辈中的翘楚。

    她刚去的时候,与师姐有些不对付。

    她们一个是尊贵的嫡长公主,一个是仙界的新起之秀,难免要被人拿出来比较,坦白说,萧饮的资质与其是不分上下的,但毕竟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很多人还是倾向与她们的大师姐。

    萧饮不服,与师姐约战。

    其实现在想来,她一个入门不久的新人,修为不过筑基,怎么可能比得过当时已是金丹修为的师姐呢,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非要证明自己比对方强不可。

    当然,她不是傻子,这么大的实力差距,要是完全没有准备,那不就等于是自取其辱吗

    她最不缺灵石,战前买了一大堆的法器符箓,还找了名师点拨,还提前调查了师姐的实力,当获知对方只有一把本命剑后,她笑了看来,胜负已定。

    她对此深信不疑。

    可是那一战,她败得极惨。

    并不是没有挥发出法器的作用,也不是对师姐的金灵根克制没起效,她准备的一切都派上了用场,甚至超常发挥,但是。

    但是。

    师姐只用了自己的实力。

    她绝望地看着自己的法器被一一打散,符箓被一一撕裂,她一次次拼力爬起,又一次次被轻松压下,那种被彻底支配的恐怖,让她意识到,就算自己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胜得过对方。

    这就是对方的实力。

    朴素,简单,直接,根本不需要任何花里胡哨的技巧,只是挥剑,然后胜出,乏善可陈,无聊至极。

    但她就是败给了这样的无聊。

    修道不过是她的心血来潮,但那一刻,她坚定了信心她要追随在这个人的身边,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法让她与之分开。

    父亲是人间的君王,自己是他唯一的嫡女,身份尊贵,权柄在握,但那又怎样呢,这么简单的,就被压制了。

    如果是平常人,一定会觉得屈辱。

    但她不觉得屈辱,反而被那道耀眼的光吸引,然后甘心臣服,从小到大,她从未服过任何人,可这一刻,她尝到了臣服的快感,太爽了,太爽了,她愿意被那把名叫狂歌的剑永远指着,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她颤巍巍地握住狂歌,手指被割破也浑然不知,所有人都看到,那个不可一世的公主露出个几近癫狂的笑,仰视着她们的大师姐。

    “师姐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