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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比起在场的诸位大人,率先发出惊讶地低呼的人是我。
很快,我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我们就顺利地举行了婚礼。
在仪式现场,很多大人都露出了祝福的神色,按照家主的话来说“或许这样、成为丈夫会变得更加稳重也说不定”,让很多人都抱着半怀疑半释怀的状态,觉得总比没有制约与顾及地继续胡闹下去比较好。
毕竟会为了“爱情”力排众议、毫不改变想法的继承人,还是听起来更有亲和力,倒也省心一点。
而对于那位死去的禅院暮和大人,有了家主的表态,大家也都不太相信柔弱的侍女能够真的做出些什么在无咒力、无凶器的前提下杀掉术师的传闻。
倒不如说相信了反而会打击自信心吧感觉有点荒诞。
在这个封建的家族里,也有不少反对的声音。
大部分人认为妻妾不过是诞下术师与优良子嗣的工具而已,具体是谁都无所谓,但也有很多人认为,禅院家的嫡子的姻亲还是从另外两家选择比较好,譬如与那位素来不对付的五条家联姻,就能够解决很多纠葛的渊源与麻烦。
况且侍女这样卑微的身份,真的有必要以正妻的身份相待吗
丈夫则并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
从小到大他听闻的声音有很多,那样颐气恣睢的性格却从来不放在心上,甚至听到时能够很宽宥地轻笑一声,纯粹觉得被愉悦到了后偏头骂一句“蠢货”。
他倒是会闲来问我,我的回答通常是不介意啦毕竟没有人会特地针对我、也没有人会阿谀奉承我,其实很多时候都无所谓。
而且在这个规矩森严的枯燥宅邸里,我接触的人也不多,除了真希真依两位姐妹会陪我玩,我一般都是和丈夫在一起。
第一次见到丈夫,他是个很早熟恶劣的孩子,能够冷冷地看着不相关的人死去,而生不出悲悯的心思来。
跟家族里的兄弟姐妹相处,也是抱着居高临下的索然态度,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是独来独往的孤独的人。
我的性格也很不好只是很少在外人面前表达出来,被领着来到他的面前,旁边的女抵着我的背,用娴静的声音介绍“大人,这是宫野尾梦光,从今天开始,就是直哉大人您的玩伴和仆人了”。
我乖乖地朝他鞠躬,他看了我一会儿,轻蔑地道了一句“瘦小的弱猫”,就纤雅又不留任何痕迹地拢袖踏步离开了。
我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傻子。我知道他觉得我太瘦了、不太符合他的审美,所以他说这样的话来嘲讽我
不过小孩子有什么审美我很轻易地就原谅了这么说的他。在我来的地方,有更多顽劣而不知礼节、喜欢拿石头砸人的小孩子,他们欺负完人会成群结队地跑开,下次再咋咋呼呼地来,至少这个小少爷说完话就走了。
不在乎我也不错。
但意外地,我们相处得很开心。
没有人的时候,我们小声地交头接耳说话,他神色自若,偶尔很没品地在奇怪的点笑出声,而后会悄悄地拉住我的手,示意有人来了。
我们就像青梅竹马一样地长大,吃穿住行都在一起,这个宅邸里四季绽放的鲜花和铺满雪的屋檐都像回忆的见证,我的脾气差一点,丈夫也很包容,我有时候觉得,他只是很缺乏被需要的感觉,这里的人都很冷漠,令他逐渐也觉得自己是不需要他人的爱。
小时候的丈夫很喜欢去剑道场找他的兄弟姐妹切磋,我就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偶尔低头吃真希掰给我的橘子。
她们跟我玩得很好,丈夫则对我们的友谊嗤之以鼻。因为咒力的缘故,她们总是在任何性质的比试中输掉,他则认为这样孱弱的子嗣却怀着不自量力的心,很是轻蔑地说自己不会跟弱者交朋友。
我则很委屈,我也什么都不会。
当我说我觉得没有人聊天会很孤独时,他难得地露出了说错话后赧然压唇的表情。不再反对我去找她们玩,而剥削掉陪他的时间了。
我觉得他也应该考虑在乎的人的心情,但这样的话,说出口反而会很失礼吧
有一天,他忽然心血来潮,将竹剑递给我,让我和一位旁系的子嗣比斗,那个人适才拿我瘦弱的身材取笑过。
我为难苦恼地摆手拒绝,脸上是惶恐的色彩,他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我,我只好接过竹剑,很快就被对面轻易地踢倒在地,厚重的冬日和服和铺满浅草的场地接住我的身子,呛了我一嗓子的灰。
晚上,他很冷淡地让我不许再跟他睡一间房间,我不太情愿的毕竟少主的居室什么都是最好的。
丈夫只好让我说出为什么不认真对待白天的比试的理由,我沉吟,只能够为难赧然地说出“真的做了会受处罚的,而且我不太会的呀”之类的话,他没再问了,因为我也怎么都不会说了。
我不想回答的问题,如果硬要被追问,反而会掉眼泪和愤怒委屈。
虽然说是生气,但生气的方式倒也没有很任性大概是无缘无故的冷暴力吧毕竟丈夫是少主呀,我怎么能够违抗这样地位的大人呢
于是在矛盾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只能够沉默着恭谨地对待他,只要他找我说话,我就会恭敬地伏地,顺承地称“直哉大人”;他如果要我去做什么,我也不会违逆命令,温顺地就去实行了,像家族里大部分如钝石般的女使般,对他也没什么不一样。如果他要触碰我,我就会惶恐地掉眼泪,以蒲柳一样的姿态蜷缩行礼。
通常,丈夫不会息怒,反而会气笑了一样说着“好呀、很好呀”之类的话,头疼地甩袖离开,晚上的时候又会很无奈地把甜食塞到我伏低的袖角里。
后来面对丈夫“如果你悄然凄惨地死在某个角落里怎么办”的询问,我的回答则是“如果直哉未来会成为家主的话,在禅院家我怎么样弱都无所谓,那一天不会到来吧”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的缘故,当他知道禅院暮和的事,思虑到可能我就会轻巧地寂灭在这个家族的某个角落里,才会对兄弟的死露出那样轻浮冷淡的态度。
我甚至感受到他一瞬间冰冷的恐惧,在视线切到我身上时转瞬而逝。
婚礼的时候,他也在袖子里偷偷地藏了糖,挑着眉放在我的手里。我小声地说“怎么这么没有礼节”,心底却很开心。他说“无所谓,反正我是少主”,露出了一个旖旎凌厉的微笑。
婚礼的宾客有各咒术世家派来参礼的人员,我们在众人的见证下完成了婚礼的相关仪式。
我甚至觉得有些轻描淡写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忽然要以夫妻相称什么的,我们还很年轻吧如果按照世俗的规律来看,我是才该进入大学的年纪呢。
五条家没有派什么身份贵重的人来,他们的家主选择进入东京校学习,今天应该是才毕业的年纪。我只听闻那位也是一位被惯坏了的少爷。不过我不太在意,从这个名字听,可能只是另一个家族中千呼万唤的继承人。
婚后的生活和婚前没有什么变化,这里女人都过着枯燥无味的日子,到这里应该就是故事的结局了吧
相夫教子的生活,虽然活动范围狭窄却仍旧被纵容着过完下半生什么的一眼望得到头,大抵是我这个进入禅院家成为侍女最好的结局。
事情的转折,很快随着我从阁楼上意外跌落,走向另一个道路。
我很难再走路了。大部分时间都需要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移动,家族的医生也告诉家主,我无法再孕育子嗣。侍女们在转角处窃窃私语,传闻我很快就会被抛弃掉。
在这里生活了近十年的我感知到传闻很快就会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