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谢谢。”我莫名地提着手里的袋子,说是不太好意思也不对劲,主要是一种对他如此自然态度的奇怪。
我看了他一眼,目光停在袋子上的文雅店名,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啊、居然是这家,你跑了那么远”
友人耸肩“不算远。”
把袋子放在沙发前的矮茶几上,看着满桌的菜,我抚着额头,微微叹息。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样子欸,”微笑着从后方搭上友妻的肩膀,修颀的身姿微微俯下身来,凑在耳侧,望向桌上稍凉的菜式,“不是做了很多好吃的吗没有人陪你吃所以觉得失落”
我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抬眸讪笑,讷讷地,“没什么,只是菜有些凉了味道可能不太好,你稍等一下我重新温一温吧我花了不少的功夫做,如果冷的话就不好吃了。”
嗯
虽然尽量地摆出了轻松不在乎的日常表情。
但是
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明明是一起出去,为什么回来的只有友人呢
按理来说,外出的二人组就算只回来一个人的话,也应该是丈夫吧
总觉得、这么想听起来有点残酷。
对悟君他也很不公平。
从早上到现在帮了我很多的忙,如果没有他的话,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和那样的丈夫相处,陌生而冷漠的杰、仅仅是轻轻一瞥就能够感受到荒诞杀意的他
虽然没有提前说一声。
但
转过身去,拿起厨具柜里的玻璃杯给他倒水呈冰,看着制冰机的出冰口,我微微出神地握着微冰的杯壁。
总好过一个人吧
明明我很是认真地做了希望能够缓释关系的菜。只有我一个人吃的话,会不会太可惜了呢。
我对厨艺实际上没有什么天赋,丈夫的手艺比我更好。交往期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他负责家事和做饭料理,我一直想学点什么大概是关联两个人之间纽带的事情吧就经常在他做饭的时候尝试着帮忙。
有时候周六周日,我会学着做新的菜式。
料理实际上是非常令人上瘾的事物,只要想到自己认真做出来的食物会得到肯定与觉得美味的赞许表情,心里的某个地方就会暖暖的
我是被需要着的这样的想法会让内心的某个部分更加地充实起来,只要看到丈夫温暖的笑容,就会由衷地觉得料理是件美好的事。
而且漂亮的菜品和美味的味道会让心情愉悦,个中的道理我不太明白但是专注的去做能够立刻得到反馈的事情,我觉得这是人类生活之所以幸福的意义。
丈夫很少跟我聊他工作的事情。我觉得他一直在期待我去问,但我却总是觉得,这样的工作还是需要一点距离感的。
无论是他鲜少谈起的工作内容、还是他学校的封闭式机密管理、不对外开放的性质,如果擅自告诉别人的话会给他添麻烦的吧
虽然持着这个态度,他仍旧大概描述了一下,是帮客户驱魔之类的宗教性质行为,听起来距离我很遥远,而且我和他同届的同学关系其实都还不错,如果深入探寻总觉得是自找没趣。
自找没趣
只是夫妻相处的细节,现在想到,看着在微波炉里旋转的糖醋排骨,我突然觉得这像是我的行为写照。
只不过如果是温给他人、最终会得到好好品尝的话,或许算是一种苍白的补救,我也就不用看起来那么可怜了
是啊。
怎么样都好,转变思想的话,和友人一起吃温馨的晚饭也不错吧
这样想着,看着电视,小口地喝着果汁,我缓慢地转移目光、看着专注地品尝着菜式的友人,露出了一个浅淡但开心的笑。
“会不会咸”我打破安静,问出声。
“不会,很好吃。新学的菜”
“嗯,学做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头。成功地做出来后,生出了啊、太好了的兴奋想法,我总是不知道该怎么控制炒糖的火候我一直想学那道菜的”
“啊呀那道菜我知道的,应该这样这样再这样”友人悠然地念出了菜谱,甚至加上了注意事项。
“欸好厉害,完全和我印象中的一样。悟君,背下菜谱了吗”
“嗯,我记忆力还不错嘛。”
“说起来,学生时代的时候,你就”
“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啦。”
“嗳呀,因为很有趣嘛,我还记得悟的厨艺也很不错,你好像什么都很擅长”
三
“所以为什么开门的是你呢”
早上在垃圾桶旁边宿醉睁开眼的夏油杰头疼地回到家中,看到开门的不是睡眼朦胧的妻子,而是自己的好友时,虽然唇边含着笑,面色阴沉得仿佛蒙上了一层深刻的阴翳。
术师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因为昨晚上像幽魂一样在不知道哪里的后山游荡,半扎的结绳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去。
墨发没有了收拢,倾数散下,几络几络地搭在鬓侧,像锦簇的花团,冷淡的长眸让他有种更松弛与侵略性的美感。
“”友人看了他一会儿,开口,“搞成这个样子你昨晚出去卖了”
“你真是的、我不想在家门口杀人,”压着怒意,夏油杰低着头半笑不笑地抵住要关的门,“你怎么在这里”
墨黑的鸦青色垂缀,碎发贴在脸颊旁,罕见地显得整个人有些缭乱与颓废,他甚至头疼得一直在低低蹙眉,愠怒着笑起来时,半垂的眉眼颓然而衰美,看上去没少被折腾。
友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鼻梁上戴着的妻子喜欢的小浣熊眼罩让他显得格外居家、惹得挚友的眼角不动声色地抽了一下。
少顷,银发的友人无奈地翻眼叹气,似乎很不耐烦。
“喂喂喂,你叹什么气啊。”
薄唇紧合,他忍着怒,气得压着唇呡出一个质问的笑。
他声音沙哑,语调平静,却藏着深不见底的阴翳,“我早上醒来在盘星教的废址荒墟的角落里躺着,手机就剩一格电,钱包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你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吗我可是骑着那个掉链子的废弃自行车怀揣着对爱妻的思念回来的啊。”
“不是、没搞错吧这也要来找我不是杰你自己说要出去走走吗”
友人还带着小浣熊图案的蒸汽眼罩,整个人透着倦怠与被吵醒的衰颓,活像少睡八百年。
回答时,讲话的音调都像丧尸,他困顿得打了个哈欠,“现在回来也太早了,杰,饶了我吧我以为你要到点在律所见,你们夫妻的事情应该早点商量哦。”
夏油杰“律所”
慵懒而有气无力的,友人疲于解释,他看起来像随时可以倒头就睡,“大清早的,一定要这样吗真是的这个点律所根本还没上班啊,你不会没失忆搞着玩的吧不像你的风格啊是已经做好找死的觉悟了吗”
“玩什么”夏油杰皮笑肉不笑。
友人淡淡地回答“去找律师那边办协议离婚相关的事。”
“喂,”丈夫面色微冷,“你说的什么鬼话”
我一觉起来,看到的就是他们像两只猫在门口互相抓脸的样子。
昨天晚上友人缠着我熬夜玩了五款电子游戏,四点多才睡,我困得感觉头都不属于我了,看到冷笑着出拳的丈夫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我生出了什么幻觉。
“”
好幼稚。
怎么都这个年纪了还像学生时代一样
可是总觉得看到这个场景,反而心里好受了一点。
不合时宜地想起这个想法。
微微叹气。穿着单薄睡衣的我抵着额角,像是掩盖站在门口的不自在,我低下头,转过身去给自己接了一杯水。
“梦光。”丈夫出声,半疑惑地喊我的名字。
我低着头,垂眼道,“嗯,既然杰来了的话,我们把东西收拾一下,大概十点的样子,再去律所做咨询吧关于离婚的事情。”
“欸为什么”
他的神情已经不止是震撼,甚至于茫然与无措,抓着友人领口的动作都僵在了原地,脸色很差。
为什么
竟然在问我为什么
明明提出的人根本就不是我,为什么要摆出这样受伤与不解的神情来
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想说出什么残酷的反问,但看到他熟悉的眉眼我又很挫败地说不出什么。
好矛盾
为什么对现在的他,说不出来尖锐的话语呢
好荒诞的感觉。
今天的他,明明和昨天的他一样都是没有变的。
我缓慢地低眼,声音低落“因为,这种事情杰也不想再忍受了吧既然这样的话,还是提早做完比较好。”
丈夫蹙眉,缓缓松开友人的领口。
被放开的友人软泥一般耸了耸肩,进屋继续倒在沙发上睡起了回笼觉,像死掉了一样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看起来困得格外吓人。
真是的既然知道会这么困为什么还一定要玩呀。我不合时宜地想。
收敛了常含的笑,丈夫深刻的面庞轮廓有着化不开的浓郁疑惑,“离婚梦光,你在开玩笑吗”
开玩笑
我沉默着。
“梦光”
不明白。
你想要我什么反应
这个时候为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不回来吃饭,也完全不回我的信息。按照说的那样再次见面就是协议离婚的时候吧,真的再次见面了,又要摆出茫然不理解的样子。
我真的完全、完全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感觉我们相隔的距离好远
明明发问的应该是我吧
不知道说什么好。
丈夫伸手过来想要触碰我,冰凉的指尖却停在半瞬。
为什么停下了呢
矛盾的人,矛盾的话,矛盾的一切。
如果要拥抱我的话就随性地去做,这样才符合他的性格吧。
停在半路又算是什
他怔然的眼神中,修长的身体径直地前倾,像坠落的秋叶一般,不受控制地、仿佛有人从后推了一把般的愕然,在我极慢的眨眼间,便半跪向前跌倒在地。
“欸”
沉郁的思绪中猛地挣脱。
下意识地把水杯匆忙地放在桌子上,慌乱与惊愕难以掩饰,低下身伸手去扶他,大脑一片空白。
“杰杰”我抵着他的肩膀,声音惊惶而颤抖,无措地低下头,想看他有没有事。
一双冰凉的手缓慢地顺着我的手腕搭上我的虎口。
丈夫慢慢地抬头,修指半抵着眉心,露出那双狭长的、狐狸一般的双眼,微垂
的眼闪烁过细碎的画面。
慢条斯理地望来。眉头侧目,斜睨一眼时,有着冰冷的禁忌感,仅仅被看着,就觉得血液都要凝固了一样。
怎么
是这幅表情
又是
那个样子了。
伸出手的动作僵硬地停在半空。
“好险呐又见面了,梦光。”
与想象中这样的他会冰冷地挣开我的手说出令人心酸的话语的样子不同。
他抬起脸,完全露出的目光陡然寂灭了冷感,缓慢地看过来时,变成另一种的难以探寻的温度。
意味不明地念名字时,让我有一种被生吞的感官,像是施下诅咒目标时才会在唇间辗转的话语,十分耐人寻味。
陌生又熟悉的丈夫俯下身来,翻掌顺势握紧了我的手,缓慢地指抵着指,十指相扣,我看到他把合握的手举起在眼前,含笑着左右晃了晃。
这是
我们高中时期、刚刚相处的时候喜欢做的动作。
“我好像记起来了一些东西。”他凑得好近,几乎与我的鼻尖相贴。
难以形容的、
完全陌生的状态
“一些本来不应该存在的记忆。”丈夫低着气音,轻盈而含着笑,“虽然只有一点,体验起来意外地很有趣。”
“先不离婚吧”
他收拢了掌心,随性地捏了捏妻子的拇指,弯下身来弯起眼眸,有令人晃神的熟悉感。看着这样的丈夫,我有一瞬间仅仅是一瞬,仿佛回到了我们刚交往的时候。
可是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是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