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五节 代表革命党人,主持南北议和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一声枪响,各地闻风而起,纷纷宣布“光复”,腐朽的清王朝土崩瓦解。1911年11月3日,上海革命党人以伍廷芳“伟才硕望,中外咸钦”,故托人劝他出任沪军都督府外交总长。伍一开始以年老体弱相辞,后来勉强接受。到11月4日上海光复,6日都督府宣告成立,伍廷芳就走马上任了。前后相差,不过几日而已。以他的能力与声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投身到一个充满艰辛与风险的全新事业——肇建民国当中去,其决心和影响可想而知。时局的波谲云诡,总是出人意表。虽然武昌起义之后,各省纷纷宣布独立,清廷分崩离析之势不可阻挡;但另一方面,清廷毕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尤其是随着袁世凯复出,他挟北洋六镇之势力,耀武扬威,一时倒也令革命党人无可奈何。此时,南北双方谁要吞掉谁,都有千难万难;而军事上占据优势的袁世凯,又在背后大玩养敌自重的伎俩,所以,最终双方有意无意地维持住了一种均势。此时,独立的各省固然愿意早日和谈,以定大局;袁为着政治野心,想早点坐上袁氏江山的宝座,也唱起议和高调,他还抢先南方一步,选派唐绍仪为北方议和总代表,南下湖北,争得谈判主动权。

    唐绍仪,字少川,广东香山唐家湾(今属珠海)人,早年留学美国,后任职朝鲜16年。回国后,他仍然长期且专门从事维护中国主权、增进中国利益的外交活动。其中,尤以赴印与英国谈判,解决西藏问题,及在收回利权运动中处理煤矿与铁路事务的政绩,使他享有盛名,号称为“清廷显官,政学前辈”。由他出任北方总代表,一方面固然是袁世凯的主意,另一方面却也是众望所归。反过来看南方,在能力、资历和声望上能与唐绍仪并肩抗衡的,除伍廷芳等寥寥几人外,找不出更多。

    出任南方议和总代表,伍廷芳当然是最佳人选。所以,尽管上海的陈其美与湖北的黎元洪为争夺革命领导权斗得不亦乐乎,但前者一提议伍廷芳,后者则除了把工夫放在争得谈判地点设在武汉外,对于人选问题只得同意。12月5日,代理中央政务的黎元洪正式任命伍廷芳为民军总代表,代表南方主持和谈,以“不辜负十一省推举之望”。

    伍廷芳却并不想买陈其美的账。对于出任总代表一职,他先是表现冷淡,继之以推却。陈其美急于求伍廷芳出马,以盖过黎元洪,据说竟至于在伍面前长跪不起,苦求不已。他的诚心总算是把伍廷芳感动了。但北方的唐代表还未到,南方又为议和地点争得不可开交起来。黎元洪力主在汉口谈判,伍廷芳则以事务繁多、各国公意等理由主张将议和地点定在上海。双方电报来来去去,等到唐绍仪已经到了武昌,还没争出个定论。后来南京光复,清廷又夺去汉口,武昌处于大军压境之下,才不得已定为上海。

    12月18日下午,海内外万众瞩目的“南北和谈”拉开序幕。伍廷芳、唐绍仪各率领其参赞(南方有汪精卫、王宠惠、王正廷等,北方有杨士琦、章宗祥、严复等),在上海公共租界市政厅展开争论。双方唇枪舌剑,一直谈判到31日,留下会议记录5次,才达成了不少共识。

    伍廷芳的卓越才识,在这次和谈中得到了最充分的展现和挥洒。他认为当务之急在于南北停战,“须实行停战,方可议和”,因此,每次会议开始,第一个议题就是落实此事。他提议搁置谁先开战的争论,即行罢战,并归还各自在停战期间违约进占的土地。对这个紧急问题,他的对策始终是避免无谓纠纷,灵活而求实效,予以彻底解决。这与他在商量根本问题——今后政体到底应是共和还是君主立宪时的坚持原则、寸土不让,恰成鲜明对照。他力陈今日中国皇帝已经不能再要,君主立宪是行不通的,只能实行共和立宪。他不但坚持这个原则,甚至还想方设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对对手大搞策反。

    同为“海归派”的唐绍仪,对这番道理当然是衷心赞同的。况且,他自认为他来南方的主要使命,并非是为了拯救已经半死不活的清朝,而是运用妥协的手段,务使南方确认袁世凯的地位。所以,皇帝要也罢,不要也罢。他告诉伍廷芳:“共和立宪,我等由北京来者无反对之意”,“且我共和思想尚早于君,我在美国留学,素受共和思想故也”。他还表态说今天所议,并非为反对共和宗旨,“但求和平达到之办法而已”。伍廷芳答:“承认共和,则一切办法皆可商量”,今日“我等最注意者,宜使中国完全无缺,不为外人瓜分”,至于其他的如皇室待遇、旗人的安置、五族问题,都“自有善法”。唐答应电告袁世凯,“欲和平解决,非共和政体不可”。

    这时要袁世凯答应赞同共和,当然还为时过早。表面上支持君主立宪的袁世凯,在内心中却认为君主立宪也好、共和也好,都是表面文章,真正的问题,在于谁的手里握有大权,名至实归。所以他对唐绍仪的回复中,既不说要这个,也不说要那个,而是推说得召集国民会议,再行决定君主或民主问题。

    于是南北双方又围绕召开国民会议的开会办法、代表组成,尤其是地点问题,进行了激烈的争论。同时商讨的,还包括日后政治转型之后的各种善后问题,如优待皇室及五族共和、停战期间借洋款及其分成等等。双方虽时有较大的分歧,但对于和谈来说,并不形成关键的障碍,所以也就常常易于达成共识了。即使其中偶有风波,也并不算大。伍廷芳的谈判风格,又回到了在不丧失原则的前提下,以灵活务实和可操作性为准。

    1912年1月1日是一个转折点。这一天,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孙中山出任临时大总统,中华民族掀开了历史新纪元。这个消息对于觊觎元首之位已久的袁世凯来说,不啻一记耳光。这时,清廷也在不断对他施加压力。名义上还是清朝臣子,而且不得不倚重这一身份的袁世凯,当然不便于完全不顾朝廷的面子。所以,正当上海滩的伍、唐两人达成诸多共识,并留下一系列白纸黑字的文件时,1月2日,恼羞成怒的袁世凯以这些约定未与他商明为由,全部判为违规。唐的议和代表职务亦同时被他免去。接下来的谈判,袁要求转为由他和伍廷芳两人“直接往返电商”。

    消息传来,伍廷芳不禁为袁世凯的背信弃义感到愤怒。次日,他在复袁世凯电中一开头就说自己对此“深为诧异”。接下来,他在多封电报中强调,唐绍仪既然携有全权代表文凭,“本代表即认唐使有全权会议”,在其辞职之前,所订之约,一经签字,即有效力,应当遵守,“若以签字定议之条约可任便作为无效,将视同儿戏,代表全权之信用扫地,何以与列国友邦并立于世界?”至于袁要和他电报谈判,伍则始则以兹事体大、电谈不便推脱,继则以既然是袁中间生事,则袁应亲临南方谈判要挟。电报中犀利而又句句在理的文辞,把袁世凯说得哑口无言。针对袁世凯“何以未开国民会议决定政体,南方先组临时政府,又选举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的责问,伍廷芳回电说:“民军已光复十余省,不能无统一之机关,且于国民会议未议决前成立临时政府,并选举临时大总统,只是民国内部事务,这也是政治通例。”他反诘道:“请还问清政府,国民会议未议决以前,何以不即行消灭,何以尚派委大小官员。”而对袁世凯大玩软硬兼施的两面把戏,一边谈判一边纵容部下南犯,伍廷芳则一面在电文中以事实加以斥责;一面又致电各国领事,以求国际舆论支持。他还致电提醒孙中山,让他对此要严阵以待。伍廷芳甚至还利用北洋军阀的内部矛盾,力图从中分化……

    逞一时口舌之快可不是伍廷芳的作风,讥刺袁世凯,是为了在道义上抢得上风。一旦到双方商及实务,伍廷芳的作风就很务实了。他在与袁世凯过招时,总要占据有理、有节的气势,以做到对共和事业和国家前途最为有利。这一轮的谈判一直持续到1912年2月12日,双方达成了如下协议:清帝逊位,而孙中山将大总统一职让与袁世凯。协议既成,2月16日,伍廷芳以“全国统一,和谈告竣”,提出辞呈。17日,孙中山即复电同意。南北和谈和它前后所有的文戏、武戏,也就由此缓缓闭幕了。

    尽管总的形势最后不可避免地倒向了袁世凯,但伍廷芳代表南方谈判所取得的成就仍然不可磨灭。孙中山在17日电文中对他带领的和谈团体给予了极高评价:“公等为民国议和事,鞠躬尽瘁,不避嫌怨,卒能于樽俎之间,使清帝退位,南北统一,不流血而贯彻共和之目的,厥功甚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