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网络上《多收了三五斗》之大学生就业版相映成趣的,是《南方周末》记者张立的那篇《大学生“赶集”》,文章所折射出来的,是又一幅“旧毡帽朋友”的形象——
2002年12月22日清晨。广东工业大学工商管理专业311宿舍。
6时40分,唐志辉轻手轻脚起床。洗漱之后,他把桌子和4张板凳环形摆好,开始整理求职材料——他要赶制10份材料,带着前往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参加当天的招聘会。
7时40分,唐志辉悄悄带上门出去时,宿舍其他人也都醒了。
梁剑明翻身坐起来:“起来吧,唐志辉都走了。”
“现在去是不是太早了?”陈柱梓约好和梁剑明一起走,他嘟哝着开始穿衣服。
8时整,用红色塑料袋装好5份简历后,两人眯着眼下了楼。陈柱梓买了豆浆和蛋糕:“吃不吃?”梁剑明摇头:“没胃口。”
223路公共汽车有点挤。一路上都站着的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眼望窗外。
8时40分,车到广外。陈柱梓接到同班女同学阿缪的电话:“等等我们啊,20分钟后就到了。”
从校门到教一楼招聘会现场,路边三五人一丛,已经来了几百位学生,拎着包或者把简历抱在胸前。路边有人在兜售招聘单位的资料,2元钱一份,一页纸,正反面都印着招聘单位的信息。
入场券要10元一张,但广工的学生能买到已属不易。因为每年的各类大学生招聘会多开在中山大学、华南理工大学等“重点高校”,极少在像广外这样的“普通大学”里举办。这类大学的毕业生往往不能及时获得招聘会的有关信息。“有几次,招聘会已经结束了,我们才知道。”陈柱梓说。
不过这次陈柱梓他们得到消息比较早,提前几天就买好了票。
在招聘会门口等了一会儿,阿缪她们还没到,陈柱梓和梁剑明就决定先进场“提前去排队”。
阿缪一行3人9时03分到达。在入口处,她碰到了往外走的陈柱梓和梁剑明。“怎么就出来了?”
“没戏,90%以上的单位都要英语6级。你还可以试一试吧。”陈柱梓垂头丧气。他和梁剑明连4级都没过,逛了一圈,觉得“很受打击”,“lO块钱白花了,一份简历都没投”。
阿缪是他们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大二英语就过了6级。她今天是有备而来:上着蓝色长袖衬衣,下着深绿色的灯芯绒长裤,黑色高跟鞋,这是她为自己配备的“应聘服”。“一点不花哨,要突出庄重。”她说。
阿缪没有化妆,但进场的时候,却发现其他女孩都是盛装而来,黛眉红唇。“这会不会影响我们的面试?”她和同来的几位女生都开始担心起来。
9时20分,阿缪排了5分钟队就开始后悔:教一楼316室像个沙丁鱼罐头,20多平方米的房间,挤了五六十人,如果算上门外走廊上的长队,将近百人。阿缪中意的“广州中远物流公司”等几个单位,看来是今天的热门。
又过了5分钟,队伍一动没动,阿缪决定放弃:“还是先找人少一点的地方排队吧。”
这次的运气好一点,一家物资供应公司招营销人员,阿缪的前面只有12个人。半小时后,她坐到了面试席上。
“身高多少?”
“1米62。”考官盯了她一眼,把简历递回她手里:“很抱歉,我们要求女生l米65以上。”
阿缪脸一下子红了,正准备开口,考官已经扬起下巴:“下一位。”
阿缪本来对自己的体态颇有信心。半年之前,她和同宿舍的几个女孩子已经开始训练:每天要靠着墙,踮脚站立半小时,然后再穿上高跟鞋,在宿舍走上几圈。现在看来,这番功夫无法弥补身高的不足。
10时15分,阿缪找到了第二个目标——广东新的科技集团,这次排队只花了10分钟时间。
“哪里人啊?想干哪方面工作?”面试的考官翻阅着阿缪的材料,和颜悦色。
对答了几分钟后,考官收下了阿缪的材料,并且在封面上打了个勾。
根据同学间交流的经验,被打勾意味着获得“入围资格”。但阿缪问了对方一个问题:“请问公司是在广州吗?”
“不是,在顺德。”阿缪显然对此很失望——她想留在广州,第二选择是回家乡中山。在她的同学中,这是普遍的想法。但看来留在广州的竞争也分外激烈,广州单位的摊位前都是一条长龙。
l0时35分,在摩肩接踵的招聘现场侧着身子挤来挤去的阿缪,又在广州某公司的牌子前停住了脚步。
阿缪开始排队。前面有10个人,“还不算多。”阿缪有点庆幸。这家广州企业的招聘启事上写着:月薪2000元以上。
月薪2000元是阿缪的一个心理门槛。她算了一笔账:住房600元、伙食300元、交通通信200元、家用开支200元、零用购物300元……“最少2000元才能在广州生存下来”。
排了10多分钟队伍没动静。“面试一个要谈这么久啊!”阿缪发现了这里没排长队的原因。她犹豫一阵后,决定坚持下去。
25分钟后,队伍往前挪了两步。
ll时30分,再挪两步。阿缪开始后悔:“今天不该穿高跟鞋。”
12时整,队伍再挪一步,有两个人放弃了排队。同宿舍的朱晓珍找到了阿缪:“算了吧,我们吃饭去。”阿缪不答应。
12时40分,终于轮到阿缪。“对不起,我要吃饭了。”考官说。“可我已经等了2小时……”考官顿了一下,伸手接过了阿缪的简历。
面试只持续了5分钟,草草几句问答。
梁月霞觉得自己被戏弄了,白白排了20多分钟的队。
梁月霞是阿缪的同学,2002年12月21日的中山大学综合类招聘会,她盯上了摊位标号A060的一家信用社,应聘条件上大大的字:“1.非本市生源本科以上,本市生源大专以上。2.非本市生源需通过英语4级。3.学生干部及有社会实践经验者优先。”
“为什么不是广州户口,就加这么多条件?”梁月霞是广东清远人,爸爸和姐姐都在银行工作。但打抱不平是一回事,梁月霞还是因自己“符合所有条件”而高兴一她的“第一梦想”就是进银行。
但考官只扫了一眼她的简历:“对不起,我们只要中大的学生。”
梁月霞当时气坏了:“那你早说嘛,免得我排队。”
另一件让梁月霞不理解的事是,标号为A068的一家单位,写着招聘100多人,但注明女生可以应聘的仅6个职位,其他的均是“只招男生”。
争辩是毫无意义的。她后来在日记中写道:“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顿觉其实有老爸帮我找工作很幸福,既不用推又不用抢……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尽快找到一份较稳定的工作了……我算是被形势和环境改变了吗?”
希望靠老爸找工作的,可能为数不少,不过真正能高枕无忧的,只怕寥寥无几。但莞仔(化名)肯定是“寥寥无几”之一。根据同学的“举报”找到莞仔的宿舍时,他正在电脑上玩“石器时代”,同时还开着QQ,灵巧的手指在键盘上轻盈飞舞。
莞仔现在每天上网、玩游戏,生活过得很潇洒,“连简历都没做”。但他不承认父亲给他铺好了路,“我准备进政府机关,明年5月考试,问题不大吧。”
从招聘会陆续回到学校时,已是下午3时10分。3ll宿舍的“战友”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梁剑明蒙头睡了一觉;陈柱梓早上从广外回来后,直接又奔到了华南理工大学的招聘会,带回的信息是“华工那边也没什么职位”。他说,他的一个同乡是机械系的,“专业不好,愁死了。我们专业还算不错的”。
惟一有些收获的是徐小春。他手里拿着一张佛山市日丰公司的面试通知单;刚到宿舍,东莞青旅的面试电话也打过来了。这令大家好生羡慕。
徐小春拥有好运,显得“没什么道理”:在班上,他的成绩实在不算好,“大多数刚及格。”室友还“揭发”:“他一个星期只有两三天待在学校,经常半夜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