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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原来你爱我
    张笑影飞奔在这个时尚繁华、人潮涌动的城市街道。她特地跟公司请了一天的假期,她已经顾不得刚上班这么短的时间就请假会给她带来什么影响,她只知道自己若不去弄个明白她就坐立难安。激烈的奔跑让她气喘吁吁,她的头发在风中飘飞,她的眼睛开始晕眩,抬起头看到天空中的云朵以优美的姿势大片大片地蔓延过城市。

    接到她的电话,方夏并没有惊讶,她只淡淡的在电话中对她说:“我等你。”

    张笑影到的时候,方夏穿着一条黑色蕾丝边的裙子,V型领里酥胸若隐若现,高高盘起的发鬓插一个银色别针,增添了七分妩媚与高贵。看见她,方夏收起粉扑,手中的口红轻轻一划,白净的脸上便出现了一张娇艳欲滴的红唇。

    方夏回过头问她:“张笑影,你说,我好看吗?”

    “挺好的。”

    方夏微微一笑,从旁边桌子上的一包纸巾中抽出一张纸,把刚涂上的口红擦掉。

    “为什么?”张笑影问。

    方夏挑了挑眉:“是啊,刚擦上的口红就擦掉了,为什么呀?真可惜,兰蔻的口红呢!”

    “方夏,我不是来跟你讨论你的口红的,我对你是否漂亮也并不感兴趣。我就直接点吧,你为什么要跟纪深结婚?并且,他怎么会同意跟你结婚?”

    方夏眼睛一弯,笑眯眯的问:“张笑影,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非常的恨你?”

    张笑影一愣:“嗯?”

    “其实说起来,那个时候你经常接济我呢。你不穿的裤子,不喜欢的上衣,还有穿不上的裙子,不用的钢笔……你统统都会送给我。我应该感激你,你也觉得我应该感激你,对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讨厌你!甚至看到你那不男不女的样子就觉得恶心。可我依然默默的接受着你的好意。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未来的路无论怎么困难也一定要走下去,是坚强也好逞强也好,都要咬紧牙关要变得刀枪不入。只是,心里的荒草一直疯长。你不过是投了一个好胎,命比我好罢了。你什么都不如我,学习成绩,相貌,智力,你哪样能超过我?但你却可以有个快乐的童年,可以跟你的朋友伙伴们没心没肺的笑,快快乐乐的成长,你脸上的笑容让我呕吐。你的一帆风顺让我觉得太刺眼了,当然,高中毕业你没能考上大学的确让我出了口恶气!”

    张笑影只觉得一股寒冷的气流从脚底一直冲到头顶,那过于生猛强烈的气息让她一下子不能匀畅的呼吸。

    方夏笑眯眯的为她冲了杯咖啡,放到房间的玻璃圆桌上,冲她努努嘴儿:“过来坐,站着说话你要怪我没礼貌了。”

    望着她脸上绝美的笑,张笑影冷的浑身战栗,大脑嗡的一下,混沌的一片空白,双脚却不由自主的移了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方夏“咯咯”地笑了起来:“张笑影,你抖什么?穿着羽绒服的家伙,还怕冷吗?屋里还开了暖气呢!”

    “我……我……你……我真不知道你竟然这么讨厌我。”她结结巴巴的说,话一出口看见方夏脸上讥讽的笑才懊恼起来,她为啥要跟她讨论自己是否惹人讨厌的问题呀?

    方夏一字一句的更正:“不是讨厌你,是恨你!”

    张笑影深吸一口气:“好吧。是恨!那么,你是因为恨我想要对付我,所以才要跟纪深结婚?”

    方夏收起脸上的笑,正色的问:“笑话,为你,值得吗?而且,我外柔内阴,你这种外火内热的无厘头人物,我对付你不觉得实力太悬殊了吗?”

    张笑影一愣,磕磕巴巴的问:“那……那是为什么呀?”

    “不急吧?你赶时间么?”方夏眯起眼睛问。

    “哦不急,我请了一天的假。”

    “好吧,那你听我讲一个故事!”方夏抿了口咖啡。

    方夏花了一个钟头的时间对她述说她的初恋,她少女时期的爱情。她说的云淡风轻,不缓不急,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非常平常,非常微小的事情。她的脸上仍旧带着微笑,淡淡的,如轻烟飘渺不定,仿佛一阵风都可以把它吹散,那样的虚幻,带着梦的色彩。

    听完整个故事,张笑影目瞪口呆,一个激灵,刚刚含在口中的咖啡,一下子喷出来,吐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让她的脸通红。她知道,这并不完全是咳嗽的缘故。

    好不容易止住咳,她抬起通红的脸恍然大悟的说:“怪不得纪言的葬礼上你把儿子也带了去,怪不得你的儿子长得那么眼熟,总感觉似曾相识……”

    方夏抿嘴轻笑:“我儿子很帅是吧?像他的父亲。”

    “可是,方夏,你的整个故事中,并没有出现纪深啊。”张笑影不解地问。

    方夏移动身子靠着椅背,双手缓缓移至脑后,闲逸的姿态多了一丝玩味:“纪深有着和纪言一模一样的脸。这个理由,够么?”

    张笑影激动的站了起来:“没有道理。就算你愿意,纪深为什么会答应跟你结婚?”

    “我为他唯一的哥哥生了孩子,现在他哥哥死了,而且他眼睁睁的看见他死的。他照顾他哥哥的未亡人,这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张笑影怒目圆睁的瞪着他,眼睛里满是从心底里溢出来的愤恨:“纪深不可能为了这个而娶你,绝对不可能!你说吧,到底是因为什么他答应娶你?”

    方夏皱起眉头:“张笑影,你觉得我不够美么?”

    她一愣,继而点头:“你的确很美丽!”

    “那你觉得我不够魅力吗?”

    张笑影无法忍耐的叫了起来:“不要跟我扯远了,你我都清楚这些不是纪深答应跟你结婚的理由!”

    方夏轻笑一声,毫不在意的微笑,然后,轻而易举的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你说对了,这些的确不是理由!但,真正的理由,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看着她不解的目光,方夏凝视着她,眼里露出一丝怜悯:“你去问纪深吧。不过,他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我若是会问他,就不会站在这里了!方夏,你以为我有多喜欢你?告诉你,我一样的讨厌你!但我还是忍住对你的厌恶来找你来恳求你。所以,我请求你,告诉我,即使被判死刑,你也要告诉我原因啊,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张笑影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偏过脸去,倔强的盯着别处。她也想在方夏面前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镇定的对着她的冷嘲热讽,心如磐石般的坚硬无比,可是,她发现,她真的很无能。

    事实上,她的全身都在发抖,甚至连手指都在痉挛般的不停抽动。

    方夏看着发抖的她,叹了口气:“很抱歉张笑影,虽然我真的很想告诉你,但我不能。因为,告诉了你,我就不能和纪深结婚了。”

    张笑影脑海思绪纷飞,目光却茫然而空洞。她怔怔的看着方夏,然后努力的点头,控制住自己的泪水不要在方夏的面前流下来。她的眼圈更红了,看着她的样子,方夏叹了口气,说:“张笑影,你爱的人,是纪言,对么?”

    她怔了怔,接着点点头。

    方夏微笑,意味深长的说:“纪言死了,对吗?”

    张笑影喃喃的说:“是啊,纪言死了。纪深结婚,关我什么事?”

    “是的,他结婚不关你的事!”方夏重复。

    终于,张笑影什么话也没再说,黯然神伤的转身离开。

    方夏静静的站在窗前目送张笑影离开,脸上看不出表情。

    “妈妈,我困了。”5岁的儿子拉了拉她的衣角,有些胆怯地说。

    “嗯好,睡吧。”她蹲下身体抱起儿子,轻轻摇晃着。她知道儿子很怕她,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大声跟他说过一句重话,可是,儿子就是怕她,是那种很疏远的怕。她看着怀里沉睡的小男孩,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儿子应该在做一个很美的梦了吧,可是,他那干净的面庞却白得那样的凄凉。曾经,这个在她生命中突兀出现的孩子给她带来一场噩梦,为了这个孩子,她差点被父母逼死。她带着他离开那个家,就这样飘荡着,在那个看不见光和前方的日子里,坚强的活着。

    她低头吻了吻怀里的孩子:“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爸爸,一定!”

    还记得那天,听到纪言去世的消息,那天的雨粗暴的像个泄愤的抑郁症患者,心中的暴雨顷刻之间,无法收拾。她倚在墙上,举起手机对着自己的脸部拍照。天空依旧太亮,光线把屏幕的影像刺成一片亮白。调试了半天,终于放下了酸涩的手臂。手不经意的拂过脸庞,那里湿成一片。她对着镜子绝望的说“我想死”,表情甚是可爱。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泪为他流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的泪还可以为再他流多少次。第一次遇见他的那天,她忘了那天的天气,忘了周围的环境。当时,她只清晰地看到了他,他静静地站在二楼阳台,黑衣黑裤的少年。以致于她忘记了当时的一切,却独独记住他面无表情的脸。在他出现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独自孤独,可是看见他的时候,她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她在自己的世界里隔着黑暗注视着他。她爱上了他。一如爱上另一个自己。容易绝望的人却这么容易被绝望的事物所吸引,多年以后,在看到他的时刻,伤口会突然迸裂,鲜血淋漓,可她只能任鲜血不停地跌落,却束手无策。

    固执是一种病,她已经病入膏肓。

    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纪言淡漠的面孔在身后消失,如同清澈透明的雨水。

    还记得,

    他冷漠的对她说:“去找纪深吧。”

    他冷漠的对她说:“我从来不去那些场合。”

    他冷漠的对她说:“即使是空虚寂寞的时候,我也不会去。”

    他冷漠的对她说:“我更不会跟陌生女人有任何的纠缠。”

    他冷漠的对她说:“我,还有个孪生弟弟——纪深。”

    他冷漠的对她说:“孩子,你应该去问纪深。”

    …………

    原来,她在他的生命中,从来只是——陌生女人。

    幻觉太真实,渐渐演变成记忆,难辨真假。

    突然间明白,其实他从来只是她的幻觉。而现在,连这幻觉都要消失了吗?她静静地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眼角和眉梢,好看地细长漫延,空洞华丽,像烟火。虽然闪亮,却不轻易泄露内心情感。

    抬手擦拭自己的眼泪,打开窗户,窗台上的空花盆里发出铮铮的接雨声,那里面曾经栽种的绿色植物已经从顶端一直腐烂到根部,腐烂的无影无踪。一如她此刻的心,她终于不抱有任何希望。

    可以得到惊喜的人,非常幸运。幸福突兀而至,总给人一种受了奖赏的感觉。在纪言的葬礼上,她惊喜万分,脑子却困顿的停了下来,安静的可怕并且呼呼的钻着风。如果说,躺在水晶棺材里的是纪言,那么,跪在遗像前的一定就是纪深了。方夏冷冷的注视着他,他的双眉紧锁,面部表情好像印证着内心痛苦的挣扎。方夏牵着儿子的手,站在他的面前,突然笑了。她的心,陡然地一阵温暖。纪言已经变成一枚钉子,砸进她的心脏。因为太迅速,当时未曾觉察疼痛。后来疼痛才慢慢渗出来。却从未后悔。她怎么会认错砸进她心脏的这枚钉子了?她想,虽然她走不进他的世界,可她一直做着一个仰望的姿态,再也不会认错他。

    于是,悲伤淡了许多,几乎没有了悲伤。她默默地跪在地上焚烧着纸钱,命令儿子磕头。然后,默默地带着儿子走开。

    她不急,她已经等待了这么多年了,她会继续等待。等待他的心平静,等待着他,适应着现在的角色。

    冬日的早晨,她总是起得早早的,为儿子盖好被子后独立来到他居住的地方。他每天清晨,都会排着长长的队,为张笑影买回滚烫的烧饼。她远远的站着,仔细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几次遇见斧子,斧子似乎在晨练。后来她才知道斧子每天早晨都会绕到她住的地方,然后等待她出门。斧子在跟踪自己。方夏没有理会他,她继续做着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

    终于,在他排好队买到要买的东西时,她缓缓的跟在他的身后,走进那条青石巷。望着他的背影,蓦地,无端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初冬的早晨,潮湿的寒气雾似的蔓延开来。突然,他顿住脚步,回头,看见她,他的表情变得很警惕。方夏站在他面前,冲他很无辜的笑了笑。宛如秋水的眼波,白如冰雪的肌肤,柔软的黑发盘成松散的发髻,白色大衣衬得她像仙女一般不食人间烟火。对于她的美丽,他视而不见,他只是冰冷陌生的看着她,带着警惕,让她很无奈的叹了口气,眼神里的落寞清晰可见。

    “纪言,我不美么?”她一双流离的眸子温柔的看着他,仿佛泛起波纹的湖面,让人心动。

    他脸色大变,呆呆的望着她,嘴里喃喃的否认:“你胡叫什么……”

    方夏举起手轻轻的揉着他紧锁的眉头:“不要这样。为什么像看到鬼怪一样?所有的人都说我美,路人都为我回头。我的酒店生意那么好,全是因为他们想来看我这张脸。可是除了你,其他人说我美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拨开她的手,脸色硬硬的,眼神犀利:“我是纪言的孪生兄弟,你认错很正常。”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目光,他补充一句:“很多人都会把我们认错,包括父母。”

    “纪言,你可以骗过全世界的人,但你却骗不了我!”她的脸上依旧笑意盈盈,心中却装满了苦涩,她并不想逼他。

    他漆黑幽深的眸子中似乎迸发着无数滚烫的小火苗,一股不能名状的怨气从他的瞳孔中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你有什么证据?再说,我为什么要冒充纪深?”

    她轻笑一声:“我的孩子,是纪深的!”

    他一怔。

    “你是愿意当我孩子的父亲纪深,还是当回你的纪言?”她眯起眼睛笑得像只小猫。

    他怒目圆睁的瞪着她,眼睛里满是从心底里溢出来的愤恨。突然,他狠狠地把手中的烧饼往她面前一摔,捉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问:“方夏,你想要什么?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胳膊上的疼痛让她的脸微微发白,她侧着脸,始终倔强的不给他一个正面镜头:“纪言,能让你愤怒,我很高兴。我终于可以看到你另外一种表情了,你总是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对着我,我都快厌倦了。”她用力挣脱他的手,蹲下身体,不紧不慢的收拾着地上的烧饼,嘴角漾着笑意,那笑,看在他的眼里如此的触目惊心。

    她说:“纪言,为什么要成为另外一个人?做自己不好吗?就这么痛恨纪言?或者,你是为了什么?张笑影吗?她值得你放弃自己,一辈子成为别人的影子?”

    一阵没由来的疼痛在心里四散开来,仿佛要扯断自己的每一寸神经,纪言的泪水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成为别人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她爱的是纪言!是我太懦弱,我太害怕受伤,我……我从来就不敢接近她,也不敢让她走进我……”

    看着他哭得像个绝望的孩子,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不想说,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他,右手不自觉的抚上他的脸颊,如果能笑一次该多好呢?她静静的想,竟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纪言,如果你能为我笑一次多好啊。

    方夏冷冷的看着他,看着他的泪水,看着他的失魂。

    “我再也回不去了。我再也无法回去了。”

    “那就不要回去。以后,你跟我在一起。还有,我们的孩子。”方夏淡淡的说。

    他蹙起眉头:“孩子是纪深的。”

    她笑了:“你不是纪深又能是谁呢?”

    他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我们结婚吧!”她说,“跟我结婚,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你不希望全世界的人知道你害了纪深后又冒充他的身份的话。”

    他猛的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意想不到的不可思议,眸子闪烁:“纪深是出车祸死的,只是场意外,跟我并没有任何关系。”

    “是么?”她轻笑,“即使有关系,那又怎么样?我并不关心那个,我关心的是——纪言,你要跟我结婚。”

    她举了举手中的烧饼:“如果你不要,我就带走了。”

    他目光凌厉,犹如负伤的小兽。她踉跄离开,紧咬的嘴唇渗出血来,腥而涩。

    走的时候,她放慢了脚步,沿着石板路向前走去。那些石板早已被来往的居民踏出了凹痕。再往前是一段点缀着蓝白交织的原石地面,给这里的一切镀上了一层光鲜的色彩。再远处,一块绿色草坪呈现出清翠的光泽,草坪边缘的月桂树在冬日的朝阳下熠熠生辉。

    回过头,纪言蹲在那里好久,双手掩面,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肩膀不住的颤抖着。她淡淡的笑了。笑的绝望。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不想逼他的,她真的不想逼他。

    不远处的斧子,内心一片悄然。

    方夏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落地的玻璃,清脆、有力,溅开的碎片刺入斧子的皮肤。

    原来,死的人是纪言的弟弟纪深。

    原来,纪言还活着。

    原来,活着的纪深,是纪言。

    斧子感觉身体惶惶然失重了下坠,而后却被钉死在原地,他觉得,这个秘密,还有方夏的那些话,像是把他的心踩了几下再踢出去。他的拳头越拧越紧,关节随即越来越泛白,他倔强地站直身,他要怎么做?是否应该告诉笑影?

    纪言默默的坐在窗前,摊开双手,掌心的纹路流年般交错。那些纹路经过岁月的磨砺已是伤痕累累,却渴望能在时光的冉冉中破茧重重。空荡荡的手腕上,那串从小戴到大的佛珠已经随着纪深一起变成灰烬。有时候试着坚强也是一种极大的错误,因为弥补不了内心那份沉甸甸的伤痛。突然之间,他特别的恨母亲,也恨父亲。是他们把他变成这样。父母就是孩子的天,可是他和纪深的天除了给他们带来暴风雨让他们瑟瑟发抖外,没有给他们丝毫的庇护。纪深葬礼上,母亲撕打着他,冲他嘶喊“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是我最亲爱的儿子纪言”时,他刹那间了解了纪深。而这份了解,却建立在死亡的代价上。他原本一直无法理解纪深为什么会那么痛恨母亲,难道就是为了离婚时母亲选择的对象是自己而不是他吗?他固执的要求纪深回来继承母亲的事业,他以为纪深应该感激涕零。

    当初母亲选择了他,临走时,他看见纪深趴在窗户前静静的看着他们,眼里的锋芒刺人,竟让他生了畏惧不敢再去看纪深一眼。当时的自己,在庆幸母亲选择了自己的同时也在为纪深不平。

    在母亲身边的日子,他如履薄冰,看到母亲跟任何一个男人交往他立马变得紧张而敏感,他害怕母亲再婚以后不要他,或者是再给他生个弟弟妹妹,那么他就更没有地位了。那段日子里,他一面思念着纪深,可纪深的目光让他寒噤,纪深恨他。另一面,他在担忧母亲的再婚中沉沦,陷入了巨大的孤独和恐慌中。母亲和一个男人交往了一段时间后怀孕了,小小年纪的他听到母亲在电话中说出怀孕时,犹如晴天霹雳,他竖起耳朵偷听母亲和那个男人的电话,当他听到母亲说“我不要这个孩子”时,他如释重负。母亲流产后在家修养时由于手术没做干净引起了大出血,那次几乎要了母亲的命。纪言的心里从此更加认定:男女之间的事就是争吵撕打和鲜血!家庭是人生之海中的小船,孩子凭借着父母为自己遮风挡雨,劈波斩浪。而纪言觉得他和纪深所乘搭的这艘船却是一只毁灭之舟!无助和伤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他体内的一种惯性,永远存活伴随着他的一生,让他永远也快乐不起来。他得了抑郁症。他甚至不记得自己生病期间曾经有个叫方夏的女孩陪伴过他。在遇见张笑影之前,他内心那一小片的不毛之地,从没有任何人到过那里,潮湿的已有点发霉的痕迹,溃烂的伤口不需要任何人来抚慰。他常常想,自己跟纪深比,还是幸运的。至少母亲没有抛弃他。而纪深在几年之后遭受了人生中第二次致命的抛弃,他被父亲扔回母亲身边。当时,母亲眼里的鄙夷和愤怒未能让父亲稍做犹豫。父亲丢给母亲一部分钱,不带任何感情的说:“这钱是纪深到18岁前的抚养费。”

    “18岁后呢?如果他上了大学呢?”母亲质问。

    父亲撇嘴一笑:“我管不了那么多。18岁后,你若是不想收留他,就让他去自食其力得了。反正也成年了。”

    母亲声嘶力竭的喊道:“你指望我一个人帮你养大两个孩子?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你存心不让我好过!”

    父亲头也不回的离开,临走丢下一句冰冷的话:“早点儿找个人嫁了,多挑几个,别像我,糊里糊涂娶错了人。还生了两个崽!”

    母亲拖起纪深的手往外冲,用力之猛以至于纪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母亲只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开着车扬长而去。因愤怒而失控的母亲尖利的冲纪深叫了起来:“你是故意的对吧?你跟你那没良心的父亲商量好的?不是说好一人带一个吗?为什么把你扔给我?你是我一个人生的吗?你是我一个人生的吗?”

    母亲抄起旁边的一把扫帚,扫帚狂风暴雨般打在纪深的脸上。站在一旁的纪言瑟瑟发抖,疼痛难忍,无法呼吸。多年的委屈像洪水一样淹没了他的理智,他大嚷一声,在母亲的尖叫声中,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纪深浑身是伤坐在旁边的圆桌旁低头吃着面条。

    “疼吗?”他问纪深。

    纪深满脸是泪。

    “纪深?”他试探着叫他。

    纪深没有理他,他只是紧闭着眼,任泪水淌过,紧紧握着筷子,不住地颤抖。纪言没敢上前。纪言的脸煞白,头上是冷汗,眼前黑黑的,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但他努力的露出一个笑:“不管怎么样,终于可以留下来了,不是吗?太好了!”

    纪深闻言,缓缓的放下筷子,带着敌意的目光注视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全部去死!”

    纪言怔住了,这一刻,纪深眼中疯狂燃烧的仇恨深深地镌刻进了他的脑海,就像一块随身的座右铭,时时地给他以提醒,他欠纪深的。纪深有权恨他,他只有承受。

    纪深高中毕业后,在和母亲的一次争吵后不辞而别。他知道纪深吃了很多的苦,他做过酒吧服务生、调酒师、搬运工。纪深从小就对车有着狂热的喜爱,这种喜爱后来给他带来了财富,他成为赛车手,受过很多伤的同时也为他挣到不少钱。虽然他知道纪深并不屑于母亲的钱财,可他执意的想要给他,因为他欠纪深的。

    他不知道如何对待纪深,他不知道什么叫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对纪深到底是什么一种情感。于是,他忽然有了这样一个信念——只要把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跟纪深分享,自己和纪深都会快乐。只要他不欠纪深的,他就可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他可以跟纪深站在同一个高度去追求心爱的女孩。否则,他不敢,不敢去追求他的爱情,那也是纪深的爱情啊!然而,只要自己能做到不欠他的,他为什么不可以跟纪深光明正大的去争取爱情呢?这个信念暖酥了他的胃肠,暖透了他的心。这个信念让他觉得自己走了好远的路,终于看到了目的地,心中满是迷茫的快乐。

    傍晚,纪深骑着摩托车来找他。广场上,有人在放烟花,零零星星地开在夜空里却也非常喜庆。没有丝毫死亡的味道。

    “你,什么都要跟我抢吗?”纪深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纪言一愣,继而调整表情,微笑着说:“你喝酒了?喝酒后不要骑摩托车。”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纪言,你不觉得你真卑鄙吗?你到底看上张笑影什么?她不漂亮,也没有好身材,她身上到底哪点吸引了你?你还不就是因为我喜欢她,所以你才要喜欢她吗?你他妈的从小就是,什么都要抢我的!”纪深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

    纪言感觉自己仿佛被人当众打了一个大耳光,且那耳光很响、很脆!血液瞬间就从他的四肢窜向头顶,使那里本来清澈的湖面,顿时搅成了一团浆糊,他期期艾艾的说:“我……我不是,其实……在你认识张笑影之前,我已经认识她了。我……我的意思是……”

    “得了吧你,纪言,你看看你那窝囊的样子,你连话都说不利索,我真同情你。你摸摸自己的心口看看,你敢爱她吗?你能给她未来吗?你一个抑郁症患者随时都有可能自杀你是个对世间一切都失去兴趣的废物,你能给她未来吗?我承认我学习没你好,没你有才能,可我至少敢说我能给我爱的人一个未来。你能她什么?一个连自己未来都无法掌握的人,你凭什么去招惹她?你招惹她,又不敢接近她,你甚至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去追求她,你躲在阴暗的地方干了些什么?你凭什么让她痛苦?我今天来,是问你一句话——你能不能滚

    远点?”

    纪言扶着自己的车头愣了足足有一分钟才缓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的眼中正掠过一头双目赤红的狮子,这狮子暴怒着、咆哮着,终于吼出了一句话——纪言,你能不能滚远点!

    纪言愣了半天,终于化悲愤为笑意:“纪深,你这么瞧不起我,你为什么要穿得西装革履模仿我?”

    纪深铁青着脸,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不也穿着休闲服模仿我吗!”

    纪言淡淡的笑了:“其实,你还是挺羡慕我的。要不,你不会模仿我!”

    “你他妈的说什么呢,照你这么说,你今天也是特地搞这身行头模仿我来着?”

    纪言没理会他,他自顾自的说:“纪深,回来帮妈妈吧!妈妈的财产你我各一半,你也是妈妈的儿子,你再怎么不承认,你永远都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的。”

    纪深突然感觉心口一堵,即刻有几股血液停止流向心脏,掉头向头顶窜来,脑袋里瞬间就如开了锅的汤一样,咕嘟咕嘟响成一片,他愤怒的用手指着纪言吼道:“妈妈?她抛弃了我,并且还不忘在我的心上捅上一刀并且没有任何悔改。我凭什么叫她妈妈?我告诉你,我跟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关系!纪言,我问你,你是不是跟我抢上瘾来了?在那个女人肚子里,你跟我抢营养,来到这个世上,你抢走我的一切。你还要跟我抢?你现在装好人,让我回来继承那个女人的事业,你安的什么心啊?她不会是负债累累你让我回来跟你分担债务吧?”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纪言苍白着脸,一步步往后退去,他的身体摇摇晃晃:“纪深,你要在这条仇恨的路上走多远?其实,我一直当你是我弟弟。”

    纪深盯着他,眼中的冰冷如万载的玄冰:“如果杀人不偿命的话,我一定要你死!”

    纪言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了纪深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一言不发。

    “你,回去告诉那个女人,不要做了**又立牌坊。当初抛弃了我,给了我那么多的痛苦,让我生不如死。真幸运在这种环境下我还没有变态。既然做都做了,你回去告诉她,不要再弥补什么了,心灵上的黑洞是永远也填不满的。”纪深的眼睛瞪得溜圆,布满血丝的眼珠看上去有些恐怖。

    “我……其实,并不是母亲让你回来的。是我的意思。”纪言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抛出这句话,他只是下意识的想要保护自己,他想,他的确是自私的。

    果然,纪深被这句话彻底的击倒了,望着纪深脸上的表情,纪言的心情从未这般复杂过,像蜿蜒盘旋的山径伸进巅峰的腾腾雾气里,看似前行却找不到了路途。

    纪深的脸此刻憋得犹如酱腌猪肝色,纪言反而觉得好笑起来,拼命刺伤别人的人,怎么连这点承受力都没有呢?纪深突然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那笑声带着怒意大有冲破胸腔,窜向天空的架势。纪言以为他要怒骂,或者是揪住自己痛揍一顿。可是他什么也没做,他只是一捏油门,摩托车“刷”的光速般冲了出去。一股没来由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连忙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开车追了上去。纪深的摩托车像着了魔似的左右摇摆,纪言追了好几条街都没能追上他。在一个路口的横道线上纪深没有减速横过马路时,有辆本来在他身后右边道上直行的轿车,突然转向往左偏行,朝他的摩托车斜冲了过来,因车速太快,纪深本能地赶紧避让却未能躲开,轿车的前保险杠重重地撞到了摩托车的前轮,纪深猛打方向把手,没能带住刹车,“轰”的一声径直撞上了马路边上的水泥电线杆停了下来。纪言眼睁睁的看着纪深整个人被弹了起来掀到空中,然后又缓缓地摔下来,并且头部先落地。很不幸,纪深没带头盔。这一连串的动作缓慢的在纪言的眼前播放,地面上的脑浆和鲜血那么的刺眼,纪深的身体还在神经性的抽动。

    纪言做梦似的打开车门,脚下踩着棉花般的轻飘飘。走到纪深面前,他只觉得眼里金星直冒,耳朵里嗡嗡作响,不知道为什么,他着了魔似的从手腕上摘下那串佛珠为纪深戴上。做完这一切,支撑着身体的双脚一软,便躺在纪深尸体旁边怎么也爬不起身来了。不知是哪个过路人报了警,响着警笛的交警摩托车和警车很快来到了出事现场。后面的一切,他全然不记得了,他只知道当自己清醒过来时,他已变成纪深。

    纪言惨笑,纪深对他说得最多的话是“我真同情你”,是啊!同情。可他不需要有人来同情、怜悯、可怜,那积攒在心里的即将破茧冲出的哀伤,在这个冬天一直一直的模糊,一直一直的不得渲染,一直一直的降落。内心的悲鸣,有时候只是极大的讽刺。哀求着别人不要闯进自己的世界,他要为自己腾出一点点的空间,于是空间越来越大而自己已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那些不堪的过往,像是飞鸟,俶尔远逝。手里最终握住的,不过是杂乱无章的记忆。凌乱的章节,却格外清晰。

    纪言伫立在窗前,静默成石像。冬天的天空那么蓝。站在窗前仰望耀目的天空,用双手遮住眼睛,不明所以。

    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就这样在阳光下被洞穿,单薄的近乎隐忍。

    “这样看天空,眼睛不胀吗?”张笑影的声音唐突的出现在他的身后。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着斜乜了一眼这个不速之客,像一只庸懒的狐狸。

    “纪深,你……到底怎么了?”她的眼眶红红的。

    “我没有怎么了,我很好。”他淡淡的说。

    她苦笑:“看来你根本就不想给我一个解释。我只是很好奇,你怎么突然要和方夏结婚,你……你根本都不认识她,况且……”

    “我有我的理由。”他打断她。

    “是因为……孩子吗?纪言的孩子?”她怯怯的开口,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脸色。果然,他脸色白了,结结巴巴的说:“你……你去找方夏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连忙摇头:“没有,她没有说什么。”

    他怒气冲冲:“连孩子的事情都说出来了,还没说什么?”

    张笑影一愣,然后笑了:“这才像纪深嘛!”

    “嗯?”他警惕的看着她。

    “我说你刚才的样子才像纪深嘛,发怒的样子。纪深,我很长时间没看到你发脾气了,我都觉得眼前的你不是你,你变得很陌生。纪深不是这个样子的,他的喜怒哀乐从来都不掩饰直接显露在脸上。”

    他看着她消瘦的脸庞,心里蓦的寂静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她已经及肩的头发:“你真的不漂亮,你自己知道你长的真的不怎么样吗?”

    张笑影白了他一眼,不屑的为自己辩解:“我跟你说啊,我长的可以了!其实啊,我在读幼儿园的时候就已经是个绯闻少女了。那时候啊,不说整天跟我屁股后面转的斧子了,还有其他大班的男孩子送给我路边掐的小野花。记得有一次,一个朱红齿白的男孩送我一堆小野花,我踮起脚尖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接着我便被人拎着领子提了起来,那男孩的妈妈目光如匕,说:‘你敢亲我家小王子?’斧子见势不妙,拼命拽住我的裙角,希望把我从魔爪之下救下来,却把我那条小裙子给拽了下来,于是我开始哭……”

    他忍俊不禁:“难怪从来没见你穿过裙子,原来是有段惊心的经历啊!”

    看见他终于笑了,张笑影来劲了,她拖着他的手坐了下来:“来,我给你讲个笑话啊!”说完,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半响没有动静。

    “怎么了?怎么不说了?”他莫名其妙。

    “你真的变了。纪深应该说:‘好啊,要听黄色的’,你为什么不说这句话?”

    他微微一笑:“我严重警告你,我的口味已经变了。”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不好这口了?”她不相信的看着他,补充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三星笔记本里一堆AV片。”

    他迟疑了一会儿,说:“你……你偷看?”

    她白了他一眼:“我正大光明的看好不好?偷看的话还会告诉你?不过啊,话说回来,你觉不觉得那些AV女主角长的都挺漂亮……”

    一堆乌鸦飞过,他巨汗,连忙转移话题,提醒她:“不是说讲个笑话吗?”

    “呃……你听好了,”她咳嗽一声,坐端正身体,开始讲述:“有个富翁,超级肥胖。有一天,他来到一家健身会所想要减肥,健身会所里备有各种健身计划,富翁问健身教练有没有特别一点的。教练让他选择价位。于是,富翁选了一种最便宜的,一小时减一斤。富翁被带到一间房子里,里面站着一个漂亮女孩,手里拿着个牌子,上面写道:只要你能抓住我,就允许你干我!富翁立即接受挑战,开始追逐女孩,女孩身手很不错,每次快要抓住她时,又给她跑掉。一个小时过去了,富翁仍没有抓住那个女孩。这时,健身教练带他去称了体重,刚好少了一斤。富翁觉得挺有意思的,既能减肥还能开心。第二次,他选了一个稍贵些的减肥方案,在一小时内减去两磅。他又被带到一间房里,里面站着两位漂亮女孩,手里都拿着牌子,上面也写道:只要你能抓住我,就允许你干我!富翁兴奋坏了,拚命地追赶这两个女孩子,可还是一个都没捉着,一小时后,教练又给他称了体重,他减了两斤肉。富翁被激怒了,他告诉教练,他要选用最贵的减肥方案,教练向他保证他一定能够在一小时内减去十磅,但是教练强调补充说:这个方案十分危险!富翁心想,不就多添几个女孩嘛,女孩越多机会越大,这次一定要抓住一个。富翁迫不及待的催教练把他送到最贵的房间去,尽管教练不断向他强调危险,但他仍然坚持。于是,富翁被带到一间很大的房子里,他们让他进去后,在外面锁上了门。房间里灯光昏暗,富翁的眼睛适应后,看到房间里站着一只巨大的黑猩猩,只见它手里拿着一个牌子,上面写道:如果我抓住你,我就gan你。”

    刚一说完,张笑影就哈哈大笑,笑得花枝乱颤。纪言突然发现她有一把很清脆的声音,好似蜂窝上的那一层屏障,轻轻一碰就会破。却带一点孩子气的味道。

    笑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的笑话对眼前的人丝毫不起作用,她便讪讪地停止了笑。

    “呵呵,不好笑啊?”她的心里有些发慌,纪深不是这样的,跟他在一起从来就没有任何的压力,就像是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一样的安心,可是现在,他真的变了。张笑影悲哀的想。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

    “张笑影,如果世上有孟婆汤,你会选择遗忘纪言吗?”

    她倒吸一口气,自纪言死后,她从没有和他当面谈论过纪言。而现在,这个名字让她的胸口闷闷的生疼,好像针扎一般。她抬起头迎视着他的目光,勇敢的说:“我不会选择忘记他。这辈子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即使以后,我会再爱,但纪言,他是独一无二的。”

    他苦笑,上帝跟他开了个多么大的玩笑啊。他是那么的羡慕纪深,小时候躲在窗帘后偷看纪深跟伙伴们玩耍的时候,他就想,如果自己是纪深该有多好啊。而如今,他原本以为属于纪深的爱情,却原来是属于自己的。可他却不知道,还一直躲在旁边羡慕着纪深,甚至希望自己可以成为纪深。现在,她当着他的面告诉他——他是独一无二的!纪言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孩,没有漂亮的脸蛋,但她骨子里有种蚂蝗的冲劲和牛皮的韧劲,他是多么的喜爱她的冲劲和韧劲啊,这种喜爱已经深入他的骨髓,让他不能安睡。

    “张笑影,你眼前的我,其实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我。”纪言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哀。

    她一怔:“你不是你还能是谁呢?”

    “是啊,我不是我,还能是谁呢?”几缕散乱的头发落下来,挡住他迷茫痛苦的眼神。她的心头一震,不由的伸手去触摸他额前的头发,她喃喃的说:“纪深,纪深,你真的很像纪言呢!”

    他一惊,慌忙撇过头去:“我们本来就是孪生兄弟,当然很像。”

    她摇摇头:“不,不是那种像。是感觉!感觉像!你懂么?”

    他狼狈的站了起来:“你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吧。”

    她坐在那里没动,迷茫的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和方夏结婚?”

    他没有回头。

    她接近哀求的说:“纪深,不要结婚!不要结婚好吗?”

    他僵硬的说:“张笑影,我终归要结婚的!你爱的是纪言,难道,你要我当他的替身吗?”沉默了半天,她有气无力,气若游丝的说:“是啊,终归要结婚的。”

    她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前赴后继汹涌澎湃的,一大颗一大颗的,好像把今后所有的泪水都要流干一样。她伤心的抹着漫在脸上的泪水。许久没见她有动静,纪言回头,看见她的泪水时,他的心都碎了,他手忙脚乱的替她揩拭着泪水,却越擦越多。张笑影推开他的手:“不用这样。你还能帮我擦拭多长时间的眼泪呢?”她的声音柔柔的,却好像是击中了他心中最脆弱的角落。

    是啊,他能为她擦拭多长时间的泪水呢?他就要娶另外一个女人了。

    他看着手指上的那滴冰凉泪水,没有说话。

    她侧过脸去,抽泣着抹了抹眼泪,然后云淡风轻的告诉他:“纪深,结婚后一定要幸福!虽然我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你突然要结婚,但我想要告诉你,怎样幸福就怎么样去做,不要考虑太多,其他的一切,都去他妈的吧!为了幸福,自私点也好!”

    他淡淡的笑了笑。可能,他就是太过于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