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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偏要强求
    与主将商讨好作战策略之后,晏清一直都待在大营,以各种杂事麻痹着自己,借此逃避。

    就像她躲着秦蓁一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孟舒澜。

    尤其是在上次将两人的事说开后。

    她不知道自己的时间还剩下多少,但必然不够偿还一段深情。

    重生一回,她改变了很多事,了却了很多遗憾,唯有对他的亏欠,无法弥补,也无力弥补。

    可孟舒澜不是秦蓁,晏清要躲着,他就来找。

    四月初,孟舒澜乔装之后,逮着鸿影到军营大帐堵了晏清。

    走进大帐,看着主位上面色苍白的人,孟舒澜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几步上前,在她面前站定后,训责的话在嘴边却开不了口,只觉得心上的酸涩闷痛潮水般堵在了喉咙间,进出不得。

    晏清本是皱着的眉头,在抬头看见眼前人时,因惊讶而舒展开来,目光微闪,垂眸片刻才颇有些窘迫地抬眼,扯出一个笑来,“你怎么来了?好些了吗?”

    一边说着,晏清一边将桌上的东西收了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孟舒澜在案旁坐下,捧着热茶,皱眉看了她一会儿,垂下了眼,“已无大碍,倒是你别总是逞强。与雪原的战事并不算吃紧,没必要逼那么紧。谨防困兽之斗。”

    一如往昔的训责让晏清舒了口气,好似在一瞬回到了从前,自己只是洱郡守备军里一个打前锋的小将军,还有父兄长辈训责她的鲁莽。

    “我有分寸的。”

    晏清也如从前那般答着,“眼下已经是三月末,等四月开始融雪,雪原再想渡过玛噶格禾河骚扰荆城,难度必然大增。到那时,直到冬日河面再结冰之前,他们的主要进攻地点一定是北地。”

    “失去了狼口关,北地易攻难守,荆城和漠城又难支援。”

    面对自己熟悉的人,晏清并没有遮掩自己的打算,“要想减少北地的压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们腾出手来专盯一处之前,先给他们伤筋动骨的一击。”

    孟舒澜轻点了头,目光落在她苍白的面上,眉心微蹙却又克制着舒展,以着如常的语气建议,“主帅不挪帐,还是当初你告诫我的事。这一仗,你是主帅。”

    晏清微垂了眼,轻笑,“我有分寸。”

    听得此话,孟舒澜便知她依旧是想着亲自去打这一仗的,当即神色更沉凝了几分,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

    “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吧?”

    晏清看向他,已从之前那个听训的小将军,成了能当一方的大元帅,“你假死遁走,却还是一路被人紧追,可见此事背后之人不是泛泛之辈,所图也不在一疆兵权。”

    孟舒澜看了她片刻,敛下眼点了头,“是,你说的没错。”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隐忧,他才又接上之前的话,“事实上,我此次来,是想劝你回西疆的。”

    “你如今才是西疆的守将,我负责北疆边防又正值战时,怎可擅离职守?”

    晏清想也没想就回绝了他。

    “前提是,这国还是从前的国。”

    孟舒澜抬眼望进她眼里,“你知我在说什么,我也知你在想什么。但躲是躲不掉的,只要五家还有后人在,那人就不会收手。”

    “那你如今又是以何身份劝我回西疆呢?”

    晏清反问,“是将执掌这江山的令主,还是仅作为孟舒澜个人?”

    “我无意江山。”

    眼睑微垂,孟舒澜直视着晏清的眼睛。

    晏清微怔。

    那是她头一回见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强势得不容人拒绝。

    他不是个表象上那般温和的人,这点她从来都清楚,但他也很少露出疏离之外的强硬。

    更多的时候,他比那些老兵还像个圆滑的痞子,用着最雅正的姿态,展露着最不着调的态度。

    他固执,她也知道。

    他们都一样的固执。

    但他大多数的时候,都在向着她妥协。除非她主动低头,否则他从不曾强求她什么。

    可此刻,这个最该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最能接手这江山的人,却执拗地不肯在这事上向她低头。

    “国不可一日无君。”

    晏清知他不会低头,但却不得不逼他低这个头,“你也知这是躲不掉的事。要想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收益,唯有打出‘正统’的大旗。”

    孟舒澜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问了一个本不该问的问题,“我若坐高堂,你呢?”

    晏清未答,他却执着着要一个答案,“你可是愿困高墙?”

    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

    晏清苦笑,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薄唇轻启,话还未开口,对面人却已经替她做了决断。

    “你不该被困高墙内,你该是站在那山崖之上,俯瞰众山小。”

    孟舒澜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头一回对她将话说得咄咄逼人,却又卑微哀求,“走到这个地步,一切都乱了套,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留下你。我想,我应该也没有时间去等你明悟。所以我只能以这天下为牢,将你禁锢在高堂之上。”

    “至少这样,我还可以继续当那个谋臣,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你。”

    晏清眉心深深皱起,竟觉喉间哽塞难言。

    何以至于走到了这个地步?

    “何以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晏清不明白,她活了两辈子都不明白。

    “谁知道呢?”

    漫不经心的话,他却说得沉重认真,连一点假装轻快都不愿,“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当年的一瞥惊鸿,到底是成了如今的思之若狂。”

    这情太重,她承不住,也还不起。

    晏清按着眉心沉默许久,才深吸一口气看向他那灼灼的眼,“我只是将。将不摄君位。夺君之将,必受天下所伐。”

    “若是君甘心相让呢?”

    她知道的道理,他并非不知,可他偏要强求,哪怕是强词夺理,他也能说得顺理成章,做得坦坦荡荡,“将夺君位,天下所伐。可若是君早已是将入幕之臣,甘心拱手相让。这天下,谁还能置喙?”

    “便是史书载荒唐,我也不改此意。”

    四目相对,他一字一句皆掷地有声,“这天下交给你,比交给我更合适。我的心里,装不下那么大个江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