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明朝的读书人来说,斯文扫地的事情,好像又要再次发生了。只是对于他们来说,好像也习以为常了,很多的事情就算是发生了,也不足为奇。
大明朝的天子,注定了是不会和士大夫共治天下,读书人想要回到两宋时期的崇高地位,那简直就是在白日做梦。不要说皇帝了,估计那些武勋一个个的都不会答应。
只是对于此刻的不少读书人来说,又一起大桉就要发生了,甚至可以说影响久远。
空印桉也好,胡惟庸桉也罢,那些看起来只是皇帝在巩固他们的统治。那些桉子,实际上也都是在对付官员,和士林学子其实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他们可以说是非常安全的。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即将掀起来的这一场桉子,很有可能会让很多的学子的地位受到影响。
洪武皇帝确实曾经下过旨意,学子不得妄议朝政。哪怕不少人心里不太认可,但是面对皇权的时候,他们也只能默默接受,起码是在面对洪武皇帝的时候,那些读书人就算是有许多不满也只能藏在心里,不敢太多的表露。
这里头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元朝虽然不许一些南方读书人出任高官,但是对基层社会的管控相当差,也算得上放权给一些地主、读书人。
对于读书人的忌惮也好,对于读书人的鄙视也罢。其实不许一些读书人议论朝政,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需要巩固统治。
从老朱定八股,也可以看得出来老朱是想要将一些读书人的思想禁锢。
宋代时,书院教育发达,文人参与朝政的积极性高,以太学生为核心的群体常在朝政腐败、国家危亡之际发起舆论运动,其形式主要有宫门请愿、上书言事等。
这看似是有效的,但是老朱在开国的时候就制定了一些制度。他其实认识到舆论的作用,于是在明代建立之初便在言路建设上进行改革,制定了许多建言制度,用以通达下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读书人就踏踏实实的读书就好,没必要参与到朝政议论当中。大明朝已经有着言官系统,读书人再参与其中,只会费事。
其实不许一些读书人议论朝政,也是因为这些人都可以算作储备的官员。过早的去议论朝政,或者说一旦形成了一股力量,出现朋党的话,自然也容易出现党争。
而且再多心一点,一旦出现什么流言蜚语,到时候很容易变成朝野中忽有一番议论,一人倡之,千万人和之,举国之人奔走若狂,甚至可以起到翻天覆地、变乱黑白的作用。
所以控制舆论就显得非常重要了,而现在这个年代的舆论,很多的也就是地主阶级、知识分子控制着。
老朱自然是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朱允煐实际上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文人结社蔚然成风,其实早些年就有这个风气。
比如说洪武二年,宋廉奉诏总裁元史,参与执笔者数十人,皆四方豪俊。洪武五年,宋廉与张丁、次子宋璲、熊鼎、刘崧、周子谅、吕仲善诸人会于成均,品茗联诗。
甚至可以说老朱就是宴集风气的推动者,他曾命工部建十座酒楼于江东门外,又增作五楼。诏赐文武百官钞,命宴于醉仙楼。
只不过这样的宴会,基本上也就是唱和。公共领域、私人领域的唱和均有,虽谈不上繁盛,亦未形成稳定、规范的社团。
这一时期的集会奠定了之后一段时期雅集唱和的基调,不仅公共领域的唱和以颂太平为主,私人领域的雅集亦受到意识形态的约束。
现在进一步的发展,这样的雅集更多了,只是不少文人的心思就活了。
比如说士人以科举为目的的结社,比之诗文结社、怡老会要现实和功利得多,当然也枯燥而专业得多,绝非风雅浪漫之举。
现在的士人研习举业之余,同时也会有诗文唱和,以缓解终日揣摩的痛苦,使得诗文社与举业社常常会混杂到一起。
当然偶尔也会有着一些歌舞、酒宴,似乎也多了一些风雅。但是更多的,还是有着一些让皇帝不太乐意看到的趋势。
比如说文人结社向来没有只谈风花雪月的,绝大部分都是在谈论政治,在对天下的发展大肆的发表自己的观点。有人想要把自己的观点说出来以此引起大人物的注意,有人是否定一些朝廷的政治行为而大肆发言。
这显然就不好了,反正朱允煐是不乐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明朝末年的东林党这些,清谈误国不说,在引起党争方面倒是一个赛一个的都是好手。
而北宋时期也不需要多说了,那个时候虽说没有东林党,但是也确实有着明显的党争。这些都可以说是不好的例子,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朱允煐当然需要提高警惕了。
黄子澄和和方孝孺被索拿入狱,天子缇骑将国子监牢牢控制,东厂的番子一一甄别。
一时间可谓人心惶惶,确实有不少人觉得荒唐,甚至心灰意冷,觉得这个大明朝是没救了,居然如此对待读书人。
可是也有不少人悔之莫及,只是在不该出现的集会上高谈阔论,居然葬送了自己的仕途。现在不要说仕途了,连个功名都给剥夺了,唯一的一点特权也没有了。
朱允煐显然不在乎一些文武百官的议论,或者求情,就算接下来一段时间议论纷纷,他也没有太多好在意的。虽然他也很清楚,自己现在制定的一些规矩在以后未必适用,现在他主理的桉子到了以后未必有什么威慑力。
但是该做的还是要做,要将一些不好的风气现在就开始扼杀,免得它们愈演愈烈。
还有文臣跪在午门外,希望皇帝陛下念在那些学子十年寒窗之苦网开一面。忽然间有天使出现,召徐王朱允炆觐见。
不是只说有一两个一心向文的武勋参与吗怎么,徐王殿下也参加了黄子澄、方孝孺等人的集会
不是,方孝孺和黄子澄,这到底是何居心
读书人、武勋,这两个群体走的太近本来就会引起一些议论,会触动皇帝敏感的神经。但是这一旦牵涉到了宗室,必然是无比复杂。
徐王那是谁啊那可是孝康皇帝的次子,是当今天子同父异母的弟弟。甚至早些年的时候,虽然明眼人都知道当今天子的地位一直稳固,但是也传出朱允炆颇有文采、敦厚儒雅的名声。
再加上徐王是当时的太子侧妃吕氏所出,那可是文臣世家,在两宋时就有名声的。其实有些人也觉得,要是徐王殿下能够成为皇太孙,说不定还是好事情。
虽然大家也都知道那不现实,但是也确实曾经一度也有一些人有些小心思。孝康皇帝要是没有早逝,说不定还真的可以发动一下行动,比如说通过立后等等一系列行动来稍微为徐王殿下争取机会。
但是现在呢,这些文臣一个个的恨不得都赶紧消失不见。如果只是普通的宗室参与集会,那本身就敏感了。这甚至还是一个被认为有机会接触大宝的亲王,一个被当今天子不喜的亲王,这简直就是瞎胡闹
方孝孺和黄子澄何其愚蠢,那两个家伙真的是居心叵测、书生意气
朱允炆估计是要战战兢兢的了,他其实真的没有太多的心思。早些年的时候确实有点心思和想法,只是莫要说父皇驾崩,就算是父皇没有驾崩的时候,朱允炆也知道他几乎没有机会。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皇兄的地位太稳固,就是因为皇兄手里的势力不小。那一切也都注定了他没有机会,年幼时的一些幻想,只是他和他的母妃不了解朝局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
参加方孝孺、黄子澄举办的集会,朱允炆也没其他心思。单纯的就是小时候就喜欢读书,也确实亲近儒家。面对博学多才的大儒时,朱允炆肯定也就会比较亲近。
反正他现在也就是个闲散的富贵亲王,又不喜欢风花雪月,也没有在宗人府领着什么职务。就读读书,和一些学子、大儒交谈,这也是一桩美事。
可是这美事,居然犯忌讳了
朱允熥就苦着脸,对朱允煐说道,“皇兄,二哥是什么脾性你也知道。要咱说,他就是读书读傻了,他能有多少心思”
朱允煐白了一眼胞弟,没好气说道,“用得着你在这里装好人允炆是什么性质,咱能不知道早些年的时候咱就说过他,让他莫要只是死读书,他非不听,让他母妃教的一副儒家子弟一般,生怕咱教的就是歪理邪说。”
“吕氏本就是怕你教坏了二哥,要不是皇兄在,说不准二哥还能有些许机会。”朱允熥没心没肺的说道,“咱现在想想,吕氏那时候一个劲让咱玩,咱养成现在这性子,就是那时候闹出来的。”
朱允煐这倒是乐了,夸奖说道,“这倒是长了点脑子,虽说慢了些,到底是想明白了咱要是不在,就你这性子,哪怕是嫡子怕是也能登大雅之堂。允炆虽说书生气了一些,外头看不明白的话,说不准还以为他就是个仁君。”
朱允熥嗤笑起来,他那个二哥是什么性子,旁人不清楚,他很清楚。当然朱允熥更加清楚,这也就是皇兄给二哥面子,没有说的那么直白。
二哥看似外表有些许仁善,但是骨子里也是朱家人,要说刻薄那也是真刻薄。
再者就是这么些年的相处,朱允熥也知道他那个二哥其实骨子里也多疑。只是少了父兄的果断、狠辣,多了些优柔寡断。
朱允煐看着朱允熥,说道,“允炆这些年咱是懒得多管教,他那性子咱看了着急。他要是在咱跟前之乎者也、圣人云,咱怕是忍不住要收拾他。他呢,估摸着也是知晓早些年恶了咱,也不敢和咱亲近。”
朱允熥就连忙说道,“咱和二哥还算有些来往,老四和老五也都喜欢随着咱。皇兄,要咱说老四开府了就搬出来,跟在二哥后头不快活。老五也是这般,二哥总以为他就是贤王,咱怕他给老五也养成了书呆子。”
书呆子,朱允炆还真的就是不折不扣的书呆子,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实际上都没有太多的改变。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朱允炆没能坐在龙椅上,更没有通过一系列愚蠢至极的手段将江山社稷拱手让人。
对于自家那个傻弟弟,朱允煐也是真的亲近不起来。
本身就是同父异母,再加上前世的不好观感,以及今生的夺嫡冲突。
这一切也都导致朱允煐对于朱允炆,基本上也就是懒得过问,也就是因为面子头上的事情,所以对朱允炆也算是给了些体面,也从来都没有为难过他。
不夸张的来说,朱允煐觉得他这个做哥哥的非常优秀了。比起历史上逼得叔父自焚、囚禁叔父的朱允炆,朱允煐算得上太仁慈了。他可没有让宗室惴惴不安,没有逼得宗室活不下去或者举旗造反。
看着朱允熥,朱允煐说道,“你那个二哥不是坏,是真蠢咱都懒得多说他了,只是咱到底是当哥哥的,现在父皇也不在了,咱这个长兄就该管教。他这般胡来,以后说不准要犯大错。”
朱允熥就不理解了,说道,“也就是和一些书生吟诗作对,能有多少事咱好些时候在酒宴上,也让一些书生作诗。前些时日咱还让人给咱代笔,咱还写了几首诗。”
朱允煐看着朱允熥,但是他的眼神没有让朱允熥害怕。因为那不是压迫性的眼神,那只是看愚蠢的傻弟弟的眼神。
“你那宴会,和他所参加的宴会能一个样”朱允煐咬牙切齿,恶狠狠说道,“你莫要找人代笔作诗,只会贻笑大方。”
朱允熥就不乐意了,说道,“咱好歹也是皇兄的胞弟,全天下哪个不知道皇兄有诗才咱就算找人代笔的不如皇兄,也该有点样子。不过皇兄,还是莫要重则二哥。”
得,插科打诨的,傻弟弟这是在忙着求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