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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自杀(2)
    “你不回来,我还有口气,你一回来,我这口气就冇哒(没有了)!”一个吃早餐的中年妇女在接听电话,声音很粗。有人打听,询问。“我那个刚高中毕业的儿子,我惯肆(娇惯)的!”中年妇女说,“好吃懒做,天天只晓得用钱。我又不是一部印纱机,哪有这么多钱!娇儿不孝,娇狗上灶!死无寸用!”农村妇女文化低,将“钞”说成“纱”。

    家长也在培养自己的对立面?马一良忧心忡忡。

    “再亲一个!”一位年青妈妈抱了个一两岁孩子站在店子边。几个人围在一堆。儿子啵了一下,母子情浓。“美孙,”一位老年妇女指着自己有点麻的脸,“亲我。”小孩扭头扑到了妈妈怀里。“人亲骨头香,打屁屁!”

    马一良想起了鲁迅先生的作品《立论》:“这孩子将来……”马一良用心里的手扇了自己一耳光,离开了早餐店。

    由于受到邢伍恐吓,马一良一家终日不宁。女儿马兰上学,担心途中被伤害。爱人王玉胆颤心惊,惶悚不安。马一良上课、走路,总担心自己背后有把刀,弄得课上不好,路走不安,虚汗淋漓。上完课,马一良不敢回家,就躲在办公室,在椅子上一个定格,仰着头,抽着闷烟。只要回家,王玉就又哭,又吵,又闹,骂声一片。

    邢可依坚持要走法律程序,校长郑烈又表现强硬,杜鹏程作为马一良多年的朋友,很同情他,但一时又找不到很好的办法解决问题。怎么办?

    “一良,这件事,我抛开副校长这个领导牌子不讲,作为多年的朋友,也要尽力帮你。我想来想去,没有上策,想了一个下策。”杜鹏程说,他愿意带马一良到镇政府去向邢可依负荆请罪。

    “不去!”马一良瓮声瓮气地说。他是一个脾气有点急躁的教师,有知识分子的清高,这种丢人格的事他接受不了。

    杜鹏程做工作,没做通。杜鹏程继续做工作,马一良仍然像头犟驴,固执己见,坚持不去。杜鹏程没办法,只好板起脸讲了许多丑话,诸如什么“不要鸭子死了嘴巴硬”“你犟,会死得卡扎菲一样”等。

    马一良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领了杜鹏程的好意,顺坡下驴,跟他来到镇政府。

    马一良向邢可依作了非常诚实非常深刻的检讨,邢可依不领情。

    杜鹏程讲了许多好话,许多求情的话,邢可依依旧没有被打动。

    马一良的脑袋轰隆隆作响,几近爆裂。他的心脏像风车在呼啦啦加速旋转,血攻脑门。马一良知道,邢可依向二中和他出示的长沙医院证明是邢伍为三级伤残。马一良想,如果真是三级伤残,如果真要走上审判台,可能要面临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自己锒铛入狱都不讲,年迈的母亲怎么办?妻女怎么办?

    马一良出身农村,是通过高考考入师专后当老师的。马一良父母育有七女一男八个子女,马一良上面七个姐姐,全落在农村,而且屋里搞得不好(家里比较穷),他是唯一一个儿子,在家中排行最小。母亲生下他那年,父亲就因为下河捞鱼糊口而淹死,撒手而去。父亲死后,是劳苦功高的母亲无怨无悔,一个个把他们拉扯大。现在,母亲已七十多岁了,由于原来做狠哒(超负荷干农活),所以落下许多病根,身体很不好。马一良虽然脾气大,但仍是一个孝子,赡养老母亲的担子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马一良的妻子王玉人长得比较靓,性格外向,待人热情。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又是农村户口,有时一根筋,喜欢胡搅蛮缠,对钱也看得比较重,但她跟马一良结婚十多年,为他生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她为了这个家好,夫唱妇随,共同创业开茶馆,辛苦操劳,也吃了不少亏,所以,马一良一直是很爱自己妻子的。

    马一良的女儿马兰继承了父母的优点:长相像王玉,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娇美无比,仿佛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智商遗传自马一良,现在在镇校读初二,成绩相当优秀,学校期中、期末考试,她的总分总是年级第一,并且丢下第二名一大截分数。马兰十全十美,是马一良十分疼爱的心肝宝贝。每当提到自己女儿,马一良都一脸的骄傲。

    马一良想到了家里省吃俭用供自己读书的过去,想到了早逝的父亲,想到了母亲一路走过来的不容易,想到了自己与妻女相依相守的一家子,想到了自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要扛起家庭这副担子,不能出事,不能没有自己。

    这一切的一切……

    马一良思来想去,想了许多许多。

    马一良心悲如水。

    人到矮檐下,不得不低头。马一良大脑缺氧,不由心一酸,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

    马一良像一尊雕塑跪在邢可依旁边。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娘亲啊。

    这是一种被逼无奈。

    这是一种别无选择。

    这是一种委曲求全。

    马一良的灵魂在接受屈辱的拷打。

    地球轻轻颤抖一下。

    杜鹏程一惊。

    邢可依也一惊,心猛地颤抖一下。

    邢可依的良知被感动,慈悲为怀,邢可依同意不向法院起诉,只进行民事赔偿。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啊!

    在派出所组织的三方调解会上,邢伍的娘提出的赔偿金额为:二十万。“二十万。”马一良傻了。邢可依说:“太多了,十万吧。”“啊!”虽然只一半了,但马一良听到多少还带点天文的数字,仍惊愕不已。谈来谈去,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达成调解底线:八万。“八万,一分不能少,否则就法院见!”邢可依斩钉截铁地说。

    四万块钱一个的耳光,马一良的手是多么珍贵的金掌银掌啊,一定到茅山开了光,才打得出这么值钱的耳瓜子。马一良怎么也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