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飘飞,红云漫天。一身桃红色的衣裳,被红云染成金黄。她的手微微握起,可以看见蜷曲的手。晶莹剔透的指甲上的颜色,也是红到发金。
“听过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春末,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徵羽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小梅和景傲凰,楞到说不出话。徵羽自顾自地笑,笑声中带着些许疲倦。“我有些累了。你说得我糊涂。全当我没有听见罢了。你的要求我已经听见了,恕我无能为力。”
“奴才知道只有主子可以。”他跪着前进了一步,眼看就要磕头。徵羽伸手按住他的额头,“我说过,我做不到。你不必跪我。我受不起。”徵羽并不想给自己揽麻烦。对于一个又一个,莫名出现,莫名消失,又或者莫名命令她做这做那。这些人,一个一个自以为是地破坏了她的生活,还不肯罢休。事到如今,她悟出了一个道理。对于这些人,她惹不起,至少躲得起。最好是不要跟他们扯上关系。
一个个,都是别有所图。
“主子曾经答应过奴才,只要奴才掏出一颗心给你。你就可以为奴才做一件事。奴才只求你能垂怜我家小女儿。只要她能多活一日,多活一日也好。”他不管不顾,重重地磕下了头。徵羽拦都拦不住。在他磕头的同时,徵羽猛地站起了身。又因为太过用力,整个人后退了一步,撞到了栏杆。腰间使力一撞,站都站不稳,整个人趴在栏杆上。
“小姐。”小梅伸手去扶。两人很靠近,徵羽压低声道:“想办法赶他走。”
小梅会意一笑,扶着她起身的同时,大声疾呼,“来人呐,来人呐。不好了,小姐受伤了。快去请御医,快——”
一连喊了好几声,整个清风阁里的人都惊动了。一时间,躁动不安,来来往往的人将这日落初始的沉寂打破。徵羽斜靠在榻上,看着霓裳纷飞。一片水袖飘扬,她平眼望去,看见了那白衣男子,依旧纹丝不动。他跪在那里,也不开口乞求,也不看她。只是不动如山地跪着。一种无言的执着,压迫着她。徵羽斜睁开眼,又合上了眼。“都退下吧!”
小梅不解道:“小姐,有什么事吗?”
“让她们都退下吧。”徵羽抬起手,倦怠地挥了挥手。“都下去。我要跟他单独说话。”
“小姐,你……”小梅看了看也不多说,吩咐所有人下去,便守在了门口。
“你起来说话吧!”
“主子,请你可怜一下奴才。奴才就只有这一个女儿。若是她有事,奴才到了九泉之下如何去面对我的亡妻?我只求她能活下去。”他不肯起来,依旧跪着。宽大的裙摆散开铺在地上。纯白色,没有一点的杂色,一尘不染。飘逸出世。
这样的一个人却可以对她摆低姿态。看来景心妍对他真的很重要。既然如此,她没有道理不利用。“如果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天一谷的李婉。我就答应你救你的女儿。”
“奴才不知道主子是天一谷的李婉。奴才只知道主子本来就无所不能。”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他说的话,清清楚楚,可是她怎么听得一头雾水,“我怎么无所不能了。我又不认得你。你认得我?”
他猛然抬起了头。四目相对。徵羽看见一双棕色的眼睛。近乎于透明的棕色,好像是琥珀,晶莹剔透,美得异常美得妖异。从他毫无掩饰的惊讶中,徵羽心知,他认得她。这么一想,心跳突然变快了好多,声音都在颤抖。“你认得我!”
她由疑问转为肯定。景傲凰却开始有了疑问,“主子,你怎么了?你……”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的名字?”
“秦徵羽。”虽然好奇,他还是一问一答。
“我是谁?”徵羽有些着急,一下子语无伦次,“不,我是说,我……是谁?”
为何搞了半天,她还是说不清楚,应该怎样去问这个问题。景傲凰看着她,摇了摇头。“主子,奴才或许知道了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奴才。奴才会遵守你的游戏规则。只请主子答应奴才救救我女儿……”
“够了。”他不断地重复,听得她都厌烦。“不要再提你的女儿了。”
“主子……”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风度翩翩。可是为了女儿,纡尊降贵,眼眶蓄泪。凄切之情,我见犹怜。徵羽本还想拖久些,只见他这么在乎,想来也是个很好控制的。她所欠缺的不就是这么一个人吗?她气定神闲地考虑着。
而景傲凰心惊胆战地等着。两相沉默。
这边,御医匆匆忙忙地往清风阁赶。在前庭和刘婧撞在了一起。一时间不停地问错,又急急忙忙收拾了一下。刘婧跟着御医一起收拾散落了一地的药罐子,突然想起,这个时候在这里撞见御医。一定是徵羽。他来不及问,起身就往里头冲。疯了一般推开了想要拦阻一下的小梅。只盯着她看,没有看见地上有人。被跪在地上的人绊了一跤,侧了一下身,跌跌撞撞地扑到贵妃椅前。没空去想发生了什么。只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徵羽,你哪里不舒服?御医,快来——”
他也是急疯了,跑得比御医还快。他正喊着,徵羽伸手了捂住了他的嘴。下一刻,抱住了他的脖子。“我没事!”呢喃着,抵着他的肩。又看见了跪在地上的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景傲凰抬起头莫名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默默地站起了身。“见过七爷——”
听见有人喊他,刘婧转过了身。看着眼前的人,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国师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臣听闻,七王妃知道一人可以救老臣的女儿。所以来这里求王妃。”
闻言徵羽勾唇一笑,“原来是国师!”她是不明白国师在朗晔是什么地位。想来也是一个臣子。这么一来,他来找自己是很不合适的。不过纵然如此又如何,她根本就不在乎。
“我应承你了。只要你能做到你说的。我便答应你。如何?”
“奴才记下了。”徵羽微微颔首。景傲凰作揖离开。
“奴才?”刘婧冷笑,“这朗晔的国师居然会自称奴才?”
“很奇怪吗?怎么说他都是臣子,自称奴才,奇怪吗?”徵羽有些累,松了手,靠在软垫上,侧了侧身。
“小姐,御医来了。给你请平安脉。”小梅在外头提醒。徵羽想也不想就回了。
“让他进来。”刘婧捧住她的手,冰凉凉的。起身坐在椅上,搂了她,让她舒服地躺着。御医进来,替她把脉。开了安胎益血的药后就离开了。
徵羽见刘婧一直都没有放松过。从进来以为她出事,到后来御医请过脉。他的脸色才稍稍好了一些。她不禁好奇,“我一直想,你这么紧张我。你怎么舍得离开我,远去边关?”
他什么话都没说,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才入夜,她了无睡意。靠着木椅,看着书,听着夜风带来了一阵夜雨。“小梅,去打听一下,这国师在朗晔是做什么的?”
“这还用打听吗?我国所有最重要的决策的制订与颁布,都要国师测算日子。占卜吉凶。他在朗晔,地位比丞相还要高出许多。这些年,他为了给女儿求医,放弃了重权。也给了朗晔王一个重整朝臣的机会。虽然国师的权力是真的今时不如往日,但也是朗晔一等一的人物。”
“他为了他的女儿,还真是什么都可以不要。”徵羽叹了口气,撑起了身。“替我撑伞。”
“小姐,你要去做什么?”小梅才想要劝阻,可是她已经走出了门。迎着夜雨冷风。小梅扯了披风为她系上。“小姐你要去哪里?这么大的雨,我们停一停再去。或者明儿个天气晴朗了。夜里看不清路……”
“不说了。我有事必须现在去做。”
“那多带个侍女。夜雨夜路,你又怀着孩子。”
徵羽并没有听,自顾自地拿了她手上的伞。走进雨幕中。小梅赶紧跟上前去。一路上脚步匆匆。溅起的雨水湿了裙摆。
“小姐,你要去哪里?”小梅一直跟着,紧盯着她,心一直悬着。
“我要去找他。”
“他?”小梅不解。只看见她一路走过飞桥,是要回七王府。“小姐,七爷他肯定没回王府。”
“我不是要找他。我要去国师府上。”
“万万使不得……”
徵羽猛地站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她,“我最讨厌念叨这句话,像个老年人似的。你才多大。我自有分寸,不需要你唠唠叨叨。不如你走快些,去给我准备马车。”
“小姐不如我派人去接国师过来。你就在王府等。如何?”
徵羽想了想便答应了。在花厅点了灯,备下了一壶好茶。雨声敲打着院里那还没长大的芭蕉,清脆的噼里啪啦声持续不断。听见脚步声,她笑道:“这么快就来了,请坐。”
“好久不见。”听见这浑厚低沉的嗓音,徵羽猛地转过了头。花厅敞开的门,撑着伞的他。她想要喊‘哥哥’,却没有喊出口。